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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好饿!齐尽醒在一阵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中。
    自从见到那位凌波仙子后,他就一直昏睡,虽然有时会突然醒过来,但是举目四望,却看不到半个人。
    “堂哥说要翻身,内脏才不会睡着,然后顺便换药。”
    有时觉得有人在替他换药、动身体,但他却醒不过来。
    “喂,醒了要喝牛奶。”最近最常发生的事是——他醒来时,旁边的桌上刚好有一杯牛奶。但他仍不知道自己到底躺了几天。
    睁开眼,迎面而来的日光灯剌痛他的眼,他拿手遮光,才好一点。他艰难地坐起,胸口却让他痛得猛抽气。低头检查伤口,发现伤口已经好了大半。稍微浏览,发现这是间小公寓,两个房间,一个厨房,和一间小客厅。他正对面的时针指着三的位置,外头一片漆黑,看样子现在应该是半夜三点。厨房里有一阵没一阵的传来哔哔壶微弱的声响,浴室里则有冲水声。
    “哔——”哔哔壶也不知发什么神经,突然哔声大作,把他吓一大跳。紧接着,他听见门被粗鲁撞开。
    “咚咚咚”只围条浴巾的女孩从他面前迅速走过,钻进厨房。几乎在同时,哔声消失了,过不到一分钟,整个屋子就充满了泡面浓郁的香味。
    咕噜咕噜。肚子里的饥饿虫简直是闻香起舞。那女孩双手端着泡面,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厅来,脸上充满期待和满足。“泡面、泡面,好香的泡面。”口里还哼着即兴创作的曲子。
    那女孩就在他对面的桌子后坐下,打开泡面盖,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完全没发觉他的存在。
    “呃,请问”齐尽饿得忍不住想出声询问,才发现自己几乎发不出声音。
    “啊!”认真吃面的艾菊狠狠吓了一跳。呆了十秒钟,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忍不住指着他尖声大叫“啊——色狼!变态——”
    他他他他怎么老爱看人裸体?虽然这一个半月来,已很习惯打理一具活尸体,但,当这具活尸体突然坐起来,连鬼也会被吓死。
    色狼?变态?齐尽讶异地低头看看自己,才发现自己除了胸前的绷带外,什么也没穿,再看看她,只围了条浴巾,也没好到哪里去。
    “啊——女色狼!女变态——”他也学她指着对方尖叫。他这一叫,艾菊反而叫不出来了,她睁着圆圆的大眼,眼神复杂地盯着他。
    “干嘛学我尖叫?没穿衣服的变态是你耶。”尖叫是女生的专利,他一个大男生尖叫什么?
    “干嘛学我尖叫?你才是没穿衣服的变态!”齐尽尖着嗓子学她说话。
    她的反应很有趣,尤其那双活灵灵的眼,一闪一闪地,好象要说话似的。
    艾菊看看自己,才发现自己只围了浴巾蔽体,连忙红着脸钻进房间穿衣服,顺便把包在头上的丑毛巾拿下来。都是他啦,突然醒来做什么?昏睡这么久,人家都已经习惯把他当木乃伊了说。
    “你是鹦鹉啊?”穿好衣服,艾菊翘着嘴跳出来抗议。只有鹦鹉才会学人说话。
    “你是鹦鹉啊?”他又学她说话,反正以怪制怪是不变的法则。眼睛接触到她的全貌,他心中有什么被触动。
    好面熟,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是不是在他想起梦中那位凌波仙子,心里升起一种明确的认定。认定什么,他并不是太清楚,但是他决定赖下来。
    “喂!”艾菊双手?k腰,气得吹胡子瞪眼。桌上那碗香喷喷的泡面不停散发着香气,齐尽猛咽口水“如果确定你活了,就打包行李回家去。”艾菊抢过桌上的佳肴,下逐客令。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耶,居然惹她生气,还打她泡面的主意?!
    什么?赶他走?这小气女,居然一言不合就想撵人出门?想不到他心目中慈悲善良的仙子,不但是个怪丫头,还很小气。
    叫他回家,他也没家可回,得想个好方法赖下来、齐尽迅速转动脑筋。有了,他何不佯装失忆?一来可接近他的仙子,二来世可暗中调查谁想杀死他。扮演失忆分子,对得过无数演艺奖项的他来说,一点困难都没有。
    “回家?”他两眼茫然的张望一阵,然后困惑的搔搔头“这里不是我家吗?”
    什么?刚刚打她消夜的主意,现在打这公寓的主意?艾菊快跳到他面前去。“这里姓包,是我家,你家不是这里。”张牙舞爪。
    “我不姓包吗?”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认真的问?原来这表情丰富、反应有趣的小妞姓包。
    “不然你姓包吗?”艾菊像捍卫城池的母鸡。想占地为王?门儿都没有!
    “我不知道”齐尽又搔搔头,一副傻大个儿模样。
    “你该不会是失去记忆了吧?”很糟的预感。
    “失去记忆?”齐尽指着自己的鼻子,假装无法消化这个词儿。
    “难不成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住哪里?”义菊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直像被雷打到。搞了半天,她捡了个失忆的弃婴?!
    “对喔,我叫什么名字啊?”齐尽装得完全没有破绽,不亏是国际影帝。
    “不会拿证件出来看啊?”怎么那么笨?
    “对啊,证件咦?我的衣服呢?是谁把我打伤了?我肚子好饿。”齐尽抱着肚子叫饿。先把自己退化成她的年纪,填饱饿得快抽筋的胃再说。
    “肚子饿喔?不然先泡面给你吃好了。”看他那么可怜,丈菊的恻隐之心泛滥。
    “谢谢、谢谢。”齐尽赶紧接过来,饿死鬼投胎般的猛吃不停,两三下就清洁溜溜。
    艾菊则利用这段时间,到晒衣架拿来他的衣服。
    “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义菊把布服拿给他,要他穿。如果他身上有东西,恐怕也被那场倾盆大雨冲走了。齐尽露出无辜表情,睁睁地看着艾菊。
    “如果你想不出自己是谁,就变成弃婴了耶,怎么办?”她好烦恼;如果一直想不出自己的家,他怎么回去?
    “怎么办?”齐尽要很用力,才能忍住唇角的笑意。
    弃婴?亏她会这样想,大部分的人,会想成迷路老人吧?快三十岁还被说成弃婴,他该感到欣慰还是难堪?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你自己想办法。”艾菊皱着鼻子啐。问她?他该问自己吧!
    “我不能住在这里吗?”齐尽像被遗弃的可爱小狗,露出讨好的表情。
    “咦?住这里?”艾菊认真的思考起来。
    对喔,反正客厅这么大,屋里也只有她一个,多他一个又差个到哪里。
    “让我住很不错的,我会会会”他拿出指头扳者,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为了揣摩各种角色,他会的东西不算少,只是扮演失忆人士,什么都不记得。
    艾菊看他那么努力想争取表现,怎样也硬不下心肠赶他走。
    “好啦,你就住下来吧,可是不可以有奇怪的举动喔。”齐尽点头如捣蒜,她果然是仁慈的仙子。
    “还有,自己的东西要整理好,垃圾要拿去丢。”艾菊手指厨房的垃圾桶。因为没空碰到垃圾车的关系,那个可怜的垃圾桶,已经快被挤爆?
    “好。”
    齐尽很认真的开始行动,只是太久没动,他身上的每根骨头,像灌了水泥,每动一下就咯咯作响。他只好打消一夜就把她交代的事做好的念头。
    “就这样。”艾菊打个哈欠,迳自踅进房睡觉去。
    “等一下,我睡哪里?”齐尽着急的喊,一提气,伤口就好痛。
    “那儿。”艾菊指指他方才躺的地方“那里?”原来她给他的待遇是睡客厅。
    “如果不满意,门在那边。”她指给他大门。
    “不我很满意。”为了留下来,他只好勉强接受。
    “伤口要换的药跟绷带都在那里,每天换一次,今天还没换。”她指桌上那个急救箱,要他自动。齐尽很乖的点点头,扮演一个害怕被二度遗弃的弃婴。
    “至于吃的东西,只要冰箱里有的,都可以吃。”只要找得到,都可以吃:那个冰箱,当装饰品已经很久了。齐尽又点点头。
    “晚安。”艾菊打个哈欠,关上门睡觉去。明天第一节就有课,她只剩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可睡了。
    “晚安。”齐尽很不情愿的道晚安。
    望着那扇门,有个点子在齐尽心中成形。天气这么冷,梦寐以求的仙子只有一墙之隔,如果他放自己在那不像样的客厅睡冷冰冰的地板,真是对不起自己。
    时针指着五的位置,算准了此时刚好是好梦正酣的时候,正是夜袭的好时机。齐尽做做暖身运动,让筋骨灵活起来,从墙上的日历,他知道自己整整昏睡了一个半月,虽然伤口还会痛,但大致已经好了七成。如果能跟他的仙子同床共枕,一定会好得更快!
    她的门锁着,他灵巧地从客厅的窗户爬出去,再从艾菊房闪的窗户爬进来。虽然已经是冬末春初,外头还是很冷,尤其风吹过来,让人直打哆嗦。他很小心的从这个铁窗,爬到那个铁窗,只希望别刚好碰上巡逻警车。
    接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一阵惊动方圆十里内猫狗的嘎声中,拉开那生锈的铁窗,同时也吓出自己一身汗。幸好床上的她,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铁窗终于打开了,接下来,就是开那扇玻璃窗,谁知玻璃窝也辟得很紧“可恶,她们家的窗,是不是用快干黏着?”他拉得伤门巾快裂开了。
    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打开了那扇变形的窗户,他轻巧地跳进去,谁知竞一头撞上吊在窗口的沙包,撞得他晕头转向。“包艾竹,你好吵。”艾菊发出一句梦呓般的呻吟,翻个身又睡去。
    齐尽静止半晌,动也不敢动。可怜他的背,冻得可以抖下一层霜来。小心的越过沙包,轻巧地溜踩到地上,感觉脚底传来一阵麻痛,举脚一看——
    天哪,他的脚底全是图钉!到底是哪个没天良的家伙,在地下撒这痛死人的东内?他痛得不知该抱哪只脚,也不敢哀叫出声。他怀疑床上躺的那家伙,不是他梦境中的仙子,是个超级大悲魔!
    图钉留下的伤口,让他痛得一拐一拐的,但他仍不屈不挠地向前进。谁知才跨出一步:心里就有碰到什么机关的糟糕预感,果然,走没两步,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射向他——
    “啊——”怕吵醒佳人,他赶紧把嘴巴闭起来。
    那不明物体准确的正中他的额头,而他并没有死掉或痛昏过去,事实上那东西黏住他的额头。
    幸好小命还在。他大呼祖上积德。但怪的事发生了,他额上那枝箭造型的东西,居然拔不下来。
    “只是一个道具,怎么这么难缠?”片场里行不少这种东币。不管他用什么方法,那枝箭就是怎样也不动。而在他和那该死的东西缠斗时,他身上、脚上又沾了苍蝇纸类的东西。
    唉,在这房间里待愈久,他就愈惨;不知折腾了多久,太专注的齐尽一点也没发现窗外透进晨曦,天渐渐亮了,光是那枝箭就弄得齐尽满头人汁。
    钤——
    不经意中,闹钟的声音响起,吓了他一大眺。仓皇四顾,找不到闹钟,他忍不住纳闷。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个,谁把闹钟预设在这时候?而那吵死人的闹钟又在哪里?他小心的把眼望向床上蜷在棉被里的那只虾。
    只见她动了动,翻个身,伸出纤手把闹钟按掉。
    “再五分钟”她低喃一句,继续把自己埋进棉被里。昨晚四点多才睡,这么早就想起床?齐尽怀疑有什么事让她这么拚命。
    当务之急,是在她起床前,把他额上、身上这些东西弄开。他开始冷静地拔掉身上那些黏糊糊的纸,正用指尖把它们拈正,不知又碰到什么,居然有一面网凭空罩下,把他罩得密密麻麻。“这屋里怎么有这么多机关?”被罩住就算了,里头还有-堆颜料、果皮、纸?,臭得他惨不忍睹。
    这种阵仗“天罗地网”都不足以形容。齐尽挣扎良久,仍无法挣脱那面网,而眼看着床上的人儿就要起床了。老天爷,虽然他居心不太良,但也不致人怒人怨,求求您大发慈悲。床上的人儿一个翻身,拿过闹钟,马上惊跳起来。
    “什么?已经七点了!?”艾菊马上从床上滚下来,正好滚到被网成人球的齐尽背上。
    “快,快来不及了。”艾菊惺忪地从那堆不明物体上滚下来,小跑步去盥洗,途中还摔了一跤。
    “她是不是太迷糊了点?”担心被发现的齐尽,发现担心全是多余。但他似乎松懈得太早了。
    “咦?弃婴,你为什么在这里?”盥洗完的艾菊,精神全来了。他的床不是在外面吗?怎么跑到她的房间来?
    “难不成你以为那是吊床?”她边梳头边问,很快就把如瀑黑发扎成马尾。“快把我放出来。”齐尽央求。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这不是吊床,是我拿来丢垃圾的。”艾菊把弃婴从网里叙出来。
    因为自从艾竹去实习后,家里的垃圾就没空清理,每个垃圾桶都满了。
    “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拿来的?”他指指额上的怪东西。
    “这个啊,是片场不要的废弃物。”艾菊从桌上的瓶瓶罐罐里沾了点东西,终于把困扰他多时的箭取下来。
    “片场?”齐尽敏感地嗅到关键字,也许这是混进齐家的好方法。
    “啊!时间不早了,你要是害我错过公车,就糟了。”艾菊跳起来,抓了衣服,快快跑进厕所去换。
    “我出门了。”拎起包包,忙得不得了的艾菊,火速出门去。那个扬言要死当她三年的教授,号称今天她若再迟到跷课,就要给她天大的苦头吃。
    艾菊一阵风似的跑远了,齐尽愣了半晌,觉得她少做了很多事。比如吃早点、交代他要吃饭、交代他不要乱跑、交代他记得擦药、交代回家时间、交代他把屋子打扫一下,也忘了把钥匙给他她还忘了问很多事。比如他怎么在她的房间里;他怎么被网住的;他怎么不睡觉,他怎么他发现他的仙子,不只是迷糊虫,还很没心机。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又怎么适应片场那龙蛇混杂的地方?他似乎是在她家住下了,他的心里则住进了一丝对她的担心。
    咕噜咕噜——是他的肚子在道早安。还是想法子,给自己弄顿吃的吧。打开冰箱,唉,很惨,只剩几包泡面。看来,他得想法子爱出些能吃的东西来。
    呜还有,得把他的新伤与旧伤处理一下,用在桌椅下找到的五十块硬币,到便利商店去填饱肚子后,他悄悄观察了附近的环境。有点旧,有点太安静,不过若要编写剧本,倒是个好地方。离便利商店约有五分钟的路程,公园则有十分钟,再过去有个公车站地方隐密,交通也算还好,生活挺朴素,如果要逃难或躲债,这地方算中上之选。相信那些想动他脑筋的人,是找不到这里了。吃过早餐,擦完药、晒完太阳,不再那么虚弱的齐尽,开始有力气理会那些不顺眼。
    “只要稍不顺眼就严格修正”是他的要求与至理名言,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今天的成就。“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冰箱居然用来冰泡面。”
    活了近三十年,齐尽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变成清洁工,动手替人整理家务来,天知道以前的他,根本连一块地砖都没洗过。厨房的垃圾清光了,连厨具都刷得很干净,然后是地板,接着是摆设,这其间,他在地上捡了几张百元小钞、一张两千元大钞,还有一些铜板。很明显的,这里曾住过不少人,但现在大概只剩两个,除了艾菊之外,还有别人,是谁呢?等艾菊回来,他得问问。把屋子整理到令自己满意时,已经下午,而他也筋疲力尽。躺回沙发上,他打通电话到他的公司,那里刚好是上班时间。
    “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事?”这通电话打到他特助的手机里。
    “有的,几位自称是您亲戚的人一直打电话来。”特助必恭必敬,不敢怠慢。
    “说什么?”
    “有个说您答应周转他两百亿,有个还冒充您的声音。”
    “款项汇出去了?”
    “没有。冒充您的,我请他拨手机给我;要借款的,我说要等您的电话和密码。”
    “算你够机灵。”
    “但是上个星期,有位自称您兄弟的人打电话来,说您意外身亡,想办理交付手续。”所以,现在和齐尽通电话,他是有些心惊的。
    “你怎么说?”
    “我给了他财产管理公司的电话。”
    “很好。一切照常进行,我会以手机和你联络。”
    齐尽收了线后,直拨财产管理公司。他几乎可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是齐尽。”
    “齐先生?!您不是”管理人的惊诧很明显。
    “我的财产已经被人动过了?”齐尽明快的做出结论。口吻很平常,却令电话的另一端觉得非常不妙。
    “呃,我以最快的速度替您查查。”管理人飞快地敲动键盘。齐尽捺着性子等候,这些人敢动他的东西,要有相当的觉悟。
    “呃到目前为止,一共被领走五千三百亿。”管理人有些胆怯“我会尽快查出流向。”
    “很好,我要所有的资料。”管理人发誓,他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任何话了。“还有,冻结我名下所有财产,挂失我的所有证件。”
    “是。”齐尽挂了电话,开始思索谁会做这种事。
    齐家人他并不熟,自从十多年前他的父母和唯一的妹妹意外身亡后,伤心欲绝的他负笈离家,和齐家就再也没有往来,也极少踏上台湾这块伤心地。唉。在这种毫无头绪的情形下,他想破头也没用,索性躺在沙发上,晒晒从窗口射进来的太阳。
    五千三百亿,差不多是他财产的一半,感觉上似乎没什么重量,他相信,就算那人把他的财产窃光,感觉上也不过如此。
    除了工作外,他感觉不到活着的实在感。什么东西重要?他心里竟然空无一物。像现在,两手空空,也没什么了不起。
    屋里空空的,他的心也空空的。空,实在不太好过。
    脑海中浮现一个人影,渐渐将他的心填满,让他寻到一种等待的心情。她会几点回来呢?五点?六点?应该不会太晚吧?等着等着,他轻松地睡去。梦中,有他思念的家人。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好象只是咻一声,天黑了,歌唱完了,回家了。
    艾菊走进家门、一如往常打开灯之后,又赶紧退出去看看门牌号码。奇怪,她家的地板不是很久没清了吗?白色的地砖怎么可能发出这么刺眼的光芒?家具的位置也不太对、垃圾桶也空了
    “门牌号码明明没有错”她又进门来,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般东张西望。
    “这么晚才回来?”齐尽睁开眼,伸出手挡住刺眼的灯光。等待的时间很难捱,齐尽剃掉及肩长发,刮掉蓄了半年的胡子后,她还没回来,无聊的他,就躺在沙发上继续睡。
    “对不起,我想我走错房子了。”艾菊看到他:心里那丝怀疑完全受到肯定。她家是让一个男人寄居没错,但那男人帅归帅,却颓废得让人以为是个快穷死的艺术家,根本不足这个干净的三分头。
    “你没有走错。”齐尽把她叫回来。
    深夜两点半?她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回家?
    “那,是你走错喽?”艾菊认真的问。
    事实很明显,不是她错,就是他错。
    “不,我也没有走错,难道你忘记我的声音了?”齐尽又问。她不是普通的迷糊,让他不放心。艾菊睁着布满血丝的眼,勉强地看他一眼。
    “既然你没走错,我也没走错,那就算都对好了。说着,她一路拖着疲累的身子,到阳台去收衣服,然后进个室。就这样?到底她认出他没?齐尽为她的不经心担忧。
    “我是你捡到的那个弃婴,你想起来了吗?”齐尽跟在她屁股后头,艾菊回过头来,看了他一会儿,总算认出来了。
    “你这样比较像有为青年。”她赞赏的点点头,把自己关进浴室。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他隔着门板问。
    “唉,等我讲清楚已经天亮了。”一想到今天发生那么多事,艾菊就气馁。
    早上迟到,被教授再次严重警告:报告忘了做,挨同学白眼;课堂上睡觉,被同学恶作剧画了大熊猫眼。下午那就更别说了,在片场难得有句台词,结果一再背错,被导演骂到臭头。晚上更是背到最高点,弹错曲子,闹大笑话就算了,还弹断一根弦,pub里整晚都笼罩在嘘声中。唉!她果然是世界宇宙第一倒霉女王。
    “简单说说嘛。”没得到答案,齐尽不放心。
    “不要啦。”艾菊拒绝。她已经很累了,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神说话,而且,那扯起来可没完没了。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屋子里很不同?”他只想和她多聊聊。
    “喔?有啊,地砖出来见人了。”艾菊的声音和着水声。
    “不是它出来见人,是我彻底洗了一遍。”出来见人?有这幢说法吗?
    “喔,你做家事很厉害。”她当然知道有人刷,地砖才能出来见人。
    “不止客厅,我也把所有房间洗干净了,还把垃圾丢掉,另外,我用在你家地板上捡的零钱,填饱自己的肚子,还在冰箱里放了些东而。”
    唉,为什么她的话都那么短?为了让她多说话,他只好多说些什么。
    “那很好,我消夜还没吃。”pub买的东西太贵,她当然能省则省。对了,她忘了煮水泡面。“我去替你弄碗汤。”齐尽起身到厨房去。
    艾菊用剩余的体力洗完澡,打着哈欠走出浴室时,原本快睁不开的眼,一闻到从厨房里飘出的香味,登地亮起。“哇,是鲜奶浓汤。”小小的一道汤,让她精神十足。
    汤又香又浓,让她以为自己是走进皇宫的灰姑娘。
    “喏,特地为你煮的。”齐尽把汤倒入碗里。
    “哇,你不只会做家事,还会煮汤,干脆不要想起回家的路,当我的免费男佣好了。”艾菊随口提议,开玩笑成分居多。
    “好啊。”齐尽随口答应“你的额头怎么了?”居然有擦伤?她早上出门时还没有。
    “额头?”艾菊露出苦笑“从楼梯上滚下来时伤到的。”
    “少根筋。”长这么大了,还会滚下楼梯?
    “不行吗?”艾菊对他扮鬼脸。“你干嘛把头发剪得这么短?”害她以为自己走错门。
    “觉得这样比较好看。”齐尽回答。她终于注意到他了。
    “那你今早怎么在我房间?”艾菊可没忘记这件事。
    “因为”她怎么还记得?齐尽突然发现,希望她多说话也许是个错误。
    “想不起来喔?没关系,也许失忆人士记性比较不好。”艾菊见他没回答,也不追问。
    “你还没回答,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不是去上课而已吗?”齐尽追问。
    现在她精神有了,该回答了吧?“谢谢你好喝的汤,我要去睡了。”一口把好喝的汤喝光尢,她满足的舔舔唇,拍拍肚子站起来。
    艾菊根本快撑不下去了,哪还能回答他的问题?说准确点,是她已经搞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了。
    “等一下,你先回答我,谁和你住在这里?”齐尽坚决的挡住她的去路。
    今天才见到她这几分钟,他当然要把握机会问清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知道她的一切。
    “是我的姊妹。”艾菊觉得她的头好痛。艾菊想从他身边钻过去,再不休息,她的头就要爆炸了。
    “我还有问题。”他还是不让她过。
    “有问题明天再说!”艾菊尖着嗓子嚷。
    “不行,谁知道你明天几点回来?”这正是他的问题之一;
    “我只是把屋子借你住而已,并没有叫你管我。”艾菊顶着他的鼻子吼,她已经快累翻了,他还吵。这句话让齐尽哑口无言。
    “走开啦。”艾菊推他一把,从他身旁走进房间。
    “等一下——”齐尽情急地拉住她的手腕。机会稍瞬即逝,若不把握现在,再多个明天也没用。
    “好痛”他握住艾菊的伤,艾菊痛的咬牙切齿。
    “怎么回事?”齐尽紧张地问。并没用多大力气,何以她痛成这样?!撩起她的袖子,看见纤细的手腕上有几道深深的勒痕,心脏立时揪紧。
    “说清楚,这些伤是怎么弄得?”齐尽挡在他面前。
    他是弃婴耶,几时自动升格为管家婆?
    “我就是要管。身上有没有伤?”不顾她的抗议,他伸手朝她的衣摆探去。
    “喂,放开,我要大喊非礼了。”她极力阻止他的手拉起衣服。
    “你告诉我,这些伤,打哪儿来的?”他不能容忍她受到任何凌虐。
    “当替身的时候弄的啦。”艾菊气气的回答,甩开他的手。
    “替身?难道没有任何安全措施?”可恶,哪个人当替身当成这样子?
    “不够用嘛。”一天有那么多人在拍戏,安全道具哪里够?
    “真的不是有人凌虐你?”他盯着她的眼眸逼问。
    可恶,她怎能放自己受这些伤?
    “凌虐?我没凌虐人家就偷笑了!”她包艾菊岂是好欺负的?
    “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千万要告诉我,我一定”也许他该跟在她身旁,替她挡风遮雨。
    “你要去落兄弟喔?难不成你想起自己是某个黑帮老大?”艾菊臭臭他。他不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吗?
    “呃”齐尽不禁莞尔,憨憨地搔搔头,尽心扮演弃婴。差点就露出马脚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好了,我要去睡了,弃婴回婴儿床去。晚安。”她转身,摇摇晃晃的进房。
    齐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就算只是进房睡觉,也不放心地一个人。
    “晚安,我要睡了。”艾菊在门外转头告诉他。
    “我知道。”
    “你不可以跟进来。”艾菊挑明了讲。
    “两个人睡比较不会冷。”他用一双手臂掩覆她,双双倒在那张小床上。
    “不行”艾菊想推开他,却困得使不上半点力气。
    “没关系,我不会怎样的。”他拉下她推拒的手,一双大手把她搂住。
    这样的贴近,使他温暖了起来,而这份暖意,渐渐填满他的心。
    “不可以,走开!”艾菊大声嚷嚷,又用力推他。
    只是他温暖的体温一贴近,瞌睡虫就更活络,她的力气就流失得更快。
    “嘘,两个人睡,真的比较暖和。”他亲吻她的额头,和轻微颤动的眼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艾菊的气息就变得规律平稳,沉沉睡去。
    “从明天开始,我要知道你怎么过日子。”他自愿和她变成连体婴。齐尽拥紧她,那颗担忧的心,好象因此而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