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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认识采凝的人,其实都知道她的本性并不坏;再加上她对朋友重义气、讲真心,多数的朋友都会原谅她认钱作父、亲财如母的爱钱嗜好。
    而且她工作认真,实非常人可比拟。她总会说,她今天所赚的每一分钱都是流汗所得的辛苦钱,所以她格外的珍惜。不过,如果她会突然豪爽地开口“今晚我请客”的话,那便是又有哪个大呆瓜上门向她献殷勤了。
    她的行事作风没几个人能懂,她尤其恨别人欺骗她,但她却总是欺骗爱她的男人。说她矛盾,她是死也不承认;老是以对方不够专情、不够浪漫、不够现实、不够温柔、不够体贴、又不够坏等等的理由来推托那些对她发射电波的男人。
    说真格的,如果要照她的标准走,那她心目中的那位真命天子只能以四个字来形容——他非人也。
    但她又确信,世上绝对有“他”的存在,只是尚未让她寻著罢了。而大伙给她的建言则是——慢慢地等吧。
    九点半的课一结束,采凝步出安亲班,跨上她这个瘦弱女子也骑得动的如意125,扣上安全帽,往回家的路上行去。
    回到舒适的窝,脱去足下三寸复古鞋,褪去丝袜,进入厨房为自己倒杯优酪乳“喔——”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全然卸下紧张的盔甲。
    赤裸裸的自己唯有在这斗室中才能感到舒服,也才能如此放肆。她仰躺在阳台外的躺椅上,让双足毫无忌惮地伸展著。
    夜里的城市,没有嚣张的紫外线伤人,也没有雾的汽机车排放气与脏兮兮的灰尘,只有一片黑暗的静谧。
    她喃喃自语:“明天没有上班,真好”薄薄的一层纱质衬衫,似乎抵挡不了入秋的凉意。
    果然,打了几声喷嚏后,她哆嗦著进入室内,并锁紧落地窗。
    冲了个热水澡,上床前还找了本当期杂志,倚著床柜,借著床头灯的光线,恣意享受此刻的悠闲
    汉民今天运气可真背,因停车一事与那名女子一番争执,令他的心情跌至谷底。
    那可是他自张眼看人至今,还没见过比她更无理的女人;而不幸的是,那名番婆还是他的患者。
    回到大宅,婆婆仍在忙著——“婆婆,你在哪?”
    卓老太太自厨房探出头来。“汉民,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还以为他不会这么早便回来,也因此并不急著催促厨子,看来她是预估错误。“我还没准备好,你再等一下,先坐一会吧。”
    其实他并不急著吃这一餐,因此随手拿起爷爷所收藏的书翻著,以打发空闲时间。
    汉民自认自己文学气质佳,待人处事也还可以,只可惜总没什么女人缘。放眼望去,他中意的女孩没几个;而他看上眼的,不是对方为有夫之妇,便是已有意中人了,害他不得不大叹好女人难寻啊。
    明著不说,暗地里老奶奶为了这金孙,不但施求过姻缘、牵过红线、摆过桃花,但这些用在他身上似乎全然不管用,红鸾星总是催不动。而她表面上老神在在,但私底下可急慌了。
    求神问卜,她一向斥之无稽之谈;但为了金孙,她也曾偷偷托人去问过他的姻缘谱。可是回来的答案却是,他的姻缘线牵得不清不楚的,桌头还给了她三个字,那便是——非人也。
    啊——真可怕!不是人,难不成他的另一半是一阵阴寒感爬上她的头皮。
    自从那次过后,她就不再提起姻缘事了;这样至少可以暂时不必担心他娶了个鬼新娘回来而提心吊胆的。
    看得正入神,婆婆的叫声唤回了他专注的神情——“汉民,吃饭了。”
    汉民应诺,将书本归放原位后,才悄悄走出书房,来到餐厅。只见餐桌上一盘盘的珍馐美味呈现眼前,他忍不住夸道:“婆婆,再这样下去,我的体重非直线上升不可了。”
    老太太听了备感窝心,笑得合不拢嘴。虽说功劳大者为主厨,然而她这个点菜人也不差呀。
    “没关系,咱们家祖传的好处就是吃不胖。来,动筷吧。”
    在婆婆的怂恿下,他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而先前的闷气早不知飞到哪去了。
    采凝拿著电子计算机,右手边摆著邮局、中小、亚太、大安、土地等大大小小银行的存折,左手边则放著定存单、基金、债卷等资料,她又开始做每个月例行性的盘点了。
    “二十加三十加”嘴里还不忘喃喃数著。
    看着如飞梭似日益增加的存款,她简直乐歪了。说来也怪,在蓝家她从不缺一个子的,要吃有吃、要穿有穿,零用更是不缺;但不知怎么地,她总对摸ney特别的眷恋。
    在她的心里,唯有“钱”才是稳当的靠山。她夜枕存折,口袋中随时置放一叠大钞,梦中还要数著钞票;只有这样,她才觉得是人间一大快事。
    说她嗜钱,她是不会生气的,因为这个“指控”可是事实呢。
    但若说她“你”来批评她。
    她自认从未亏待过朋友,从未白吃过任何人一餐,也没白玩任何人一回。她所禀持的理念是——有劳力的付出必会有回馈,所以没有人有资格以“你”来批评她。
    总算结清了她的财产,采凝露出满意的一笑。
    “嘿,高成长。”
    算毕,她将存折全收妥后,才打算出门解决一餐。
    换上纯酒红的洋装出门,先至快餐店解决午餐,老板以这话骚扰她这个熟客——“水哦。”
    她挤出个笑容,客气地回道:“普普通通啦。今天的菜色如何?”
    老板开始介绍:“有韩国酸辣黄瓜、有蚝油芥兰肉丝,还有”
    “不错哦,那就来一客辣子鸡丁好了。”点完餐,瞧了一下老位子,正好没人;
    她才想走过去,却见一位不识相的冒失鬼哪不去坐,偏偏坐在她想坐的位子上。
    她瞪大了杏眼,还是往老位子上搁下餐盘。汉民抬起头来惊见她这算是无巧不成书?抑或是冤家路窄?
    他硬著头皮问明她的来意:“蓝小姐,我坐这没碍著你吧?”
    蓝小姐,?凝纳闷,他怎会知道自己姓蓝?不过此时她饿慌了的肚子,可提不起劲来追根究柢。
    “不只是碍,简直是阻。”
    “阻?”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有哇,他不解地问道:“这里又不是通道,我又哪来的阻碍交通?”
    采凝眯下眼,不带善意地回:“你阻的不是交通,而是本大小姐。”
    “你?我哪有?”
    “少装一副无辜可怜样了,也不先打听一下这张桌子可是我蓝采凝专属的。”
    听她的说辞,他简直大有遇上超级女恶霸之感。先是看牙恶霸,再来是停车路霸,现在又是吃饭的桌霸,这他这几天到底是犯了什么煞?
    “那你的意思是——”
    他这个人啊,对这种是非之事独不爱惹,因此他决定只要她把话说明了,他便马上进行下一步,以免惹麻烦上身。但这绝非他懦弱,而是他认为大丈夫能屈能伸,毋须为了一介“恶”女子而生气。
    见他顺从,她也大人有大量,不再恶形恶状,轻声细语地放他一马:“简单,你让位喽。”
    “我让位?”
    太不可思议了,竟有女人欺人太甚至此地步!先是踢馆,而后又是驱逐,这世界还有公理存在吗?
    他转过身看了一下周遭,发现没有人关心他的处境,仍各自埋首苦干;而他和她却还在为了一个位子而争锋相对,何苦来哉?
    思考了半晌,他觉得还是算了吧,何必同这种恶女相争呢?她既坚持,他又何必浪费时间与她周旋?于是他端起餐盘,不吭一句便离开了。
    见他合作,她丝毫不感谢,还鄙视他的不带种。只因她最讨厌这种外表光鲜、内心却软弱无比的人了;连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如此懦弱以对。
    汉民端著餐盘到另一空位坐下,反覆地问自己:自己的君子风度看在她的眼中,不知是谦让有礼还是窝囊?他叹了口气,不由得感慨现代女子的恶霸本色。
    用完餐后他便速速离去,赶赴下一个约会。
    其实也不是什么约会,不过是个男人的聚会罢了。自从他回台开业后,才与他们这一群牙医师联络上,空暇时便大伙儿一同上山洗温泉或是到哪聚聚餐。但这一回,有人提议到不同的地方,问起来他们又不说,于是他也不好意思再追问;而当他到了这“不同”的地方时,他却怯步了。
    catwalkpub?他不懂为什么他们会挑这种声色场所?
    当他踟蹰不前这时,有人轻拍他的肩:“卓医师,怎么不进去?”
    他面露尴尬:“我们的职业似乎不太适合进到这种场所。”
    因为他们这一票医生大部分都还是单身,自然对这种场所也没什么了不得的禁忌;更何况他们又认为他是留过洋的,理应不是保守之辈才对。
    “算了吧,咱们脱下制服后还不是跟普通人一样?医师的情操就暂时抛开,尽情享乐才是正途。”
    纵使有他们的大力怂恿,他还是犹豫不已。
    “走了,再迟可占不著好位子喽。”
    这家pub是从下午四点开始营业,据说出入者全是一些高级知识份子,算得上是家特殊的pub。即使店中偶尔会来一些专钓凯子的靓女辣妹,但这并不影响catwalk的风格。在这里不必担心他人拼酒、瞎闹,但那种一夜情的事,却是经常上演的。
    穿过摇滚乐声回荡的长廊,一幅幅抽像画穿插其中,经过长廊便进到腹地约三百坪的场所。虽说才刚到营业时间,但又逢周日,已聚集不少客人,他们到时空位也不多了。
    “这么迟,你又上哪了?”朱仲业已等了一会,还怕他临阵脱逃了。
    刚带他上来的医师邱允智还忙补充道:“他没上哪去,只是在外边犹豫不决罢了。”
    他们的表情是清一色的“我就知道。”
    而汉民的理由是——“我有顾忌。”
    “别顾忌了。我们不说,没人会知道的,坐吧。”
    各自点了饮料,正想好好地谈天说地,便有四名女子前来搭讪——“不介意我们加入吧?”
    仲业对此情况早有耳闻,自是不介意飞来的艳福;又仔细瞧了众美女一番,心想不错哦,玲珑有致、脸蛋又不差。“不介意,当然不介意,请坐。”
    众美女也不客气地各自挑了位子坐下来,但这似乎——虽说她们来了四个人,但他们一票却有八个人,怎么也分不公平。不过没兴趣、觉得不合眼的医师,倒是识相地坐到一旁去。
    才入夜,又有其他辣妹入座,这会成了僧多粥少的情况;在众女的环绕之下,他们早忘了聚会的目的。
    而汉民不想来个不告而别,又不想再待在此地;正在进退两难之际,他终于瞧见有事可做了。
    “你放尊重点!”
    汉民看见靠近酒吧的一桌,有一名侍酒女子正与酒客起冲突。
    在他想要出面为之解围之时,已有另一名女子走上前来——“这位先生,要女人我也不错呀。先让她走吧,她还得工作呢。”
    酒客面红耳赤、醉眼迷,有些轻佻地看着采凝。“好,就你过来陪我。”
    陪?我还想“大呸”你哩。
    采凝走上前去,先是一副顺从样,再趁著他酒酣耳热,五爪功一拖,便擒住了那人的命根子;不光抓,她还用指甲戳。只见那名酒客哀叫得比杀猪更胜一筹,粗手一挥,拳头就要往采凝细嫩的面颊挥去;就在即将抵达目的之际,便遭他人一掌接下。
    不过采凝并不感谢来人的好意,只因她早有反击对方的对策,她还有点责怪那人的好心呢。
    汉民最看不惯借酒装疯、以喝醉为理由,进而兽性大发的人渣废物了。
    酒客踉跄地跌了下来。“你不知道我是xx议员吗?”
    议员还这么下流无耻,真够丢脸的!
    采凝在得知他的身份后,不忘落阱下石一番:“我要上诉监察院弹劾你。”她拿出纸和笔来。“你叫什么名字?哪一区的议员呀?”
    那人胀红了脸,一句话也吭不出来。
    采凝比了个不雅的手势后才转身,但后脚跟仍不忘踩他一下,让他痛得哀叫她才觉得过瘾。
    正当她打算好好看清“救美者”时,她不由得瞪大了眼——“怎么又是你?”
    汉民也觉得他们真够冤家路窄的,好事、坏事全教他们碰在一块。
    “我正想离开,却看见她被欺侮,谁知道你又比我快一步向前搭救。”
    “少来了,你腿比我长,怎么会比我“慢”一步?”
    又来了,她的不可理喻真教人后悔救她。
    “信不信由你。”在他准备走人之际,她拦住了他的去路:“去哪?”
    她不光不可理喻,还很霸道耶。
    “我要回家了。”
    “回家?拜托,才七点耶,这么早走?来,我们到那边坐。”她大方地挽住他的手臂往另一方向走去,口中还说道:“我这受害者可不能对你这个救命恩人忘恩负义的,我要请你喝一杯。”
    他婉言推拒:“不了,我不习惯这种环境。”
    “少来这套了,走啦。”都进来了还说不习惯?假仙!
    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他被强拉到了位子上,而她倒大方地点了两杯调酒。
    “咱们交手了数次,你姓啥、名啥我都还不知道哩。”
    他简单地自我介绍:“我姓卓,卓汉民。”
    卓汉民?咦,乖乖!这名字挺耳熟的,好似在哪听过?还是暂放下搜寻的动作,她也自我介绍一番:“我叫蓝采凝。”
    “我知道。”
    “你知道?”他的回答很奇怪哦。
    汉民知道自己口误了,赶忙撇清:“没有,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难不成停车那一回我有自己报上名?”
    他像是找到借口似的,自苦恼中猛然回神:“是的,那一回你有提过。”
    “哦,原来如此。”她端起酒杯,浅浅啜了一口再轻轻放下,由眼角瞄见他正在窥探自己。她眯下眼来,那凶辣的表情又浮了上来。“你为什么偷瞄我?”
    汉民并不避讳她的拆穿,反正这也是事实嘛,他的确是在看她。“我在猜你是从事什么行业的?”
    “结果呢?”他的话题吸引住她,是以采凝卸下凶相,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他有些腼腆地表示:“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哦。”
    “尽管说吧。不过我可先警告你,如果猜得太离谱,我还是会生气的。”
    汉民一听觉得还是噤口比较好。“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采凝瞪了他一眼。“我猜你一定要说我是从事特种行业的女子,对不对?”他干笑,讶异于她的洞悉人心。
    采凝原本打算用鞋踢痛他,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狡狯地笑道:“过来一点,我有话告诉你”他略带戒心地摇头。“不,要说这样说就可以了。”
    她极尽撒娇之能事。“不好啦,这种事哎呀”末了还嘤咛了一声。
    咦——怪恶心的!他赶忙起身。“这里太吵了,不适合讲话。”
    她一个乾坤大挪移,人便坐到了他身边,顺势也拉他坐下。“好啦,我就迁就你喽。”
    刚才她的嗲功已教他极不自在,这回她又这么“大胆激进”害得他如坐针毡、坐立难安。
    “你真的不是?”
    “不是什么?附耳过来,我要告诉你一件好事。”戏谑的笑爬上了她脸庞。
    汉民推拒:“不用了,你的本事我已见识过了,而你的好事就留著自己用吧。”
    见他如此怕事,也令采凝打消了玩弄他的兴致,改而频频劝酒。
    “喝吧。”见他跟进,她还在心底窃笑这人不带种呢。
    而他则自认自己是个君子,所以不该看、不该听的,也绝不好奇。
    ub内微黄的维纳斯女神造型灯座悬于半壁之上,散放出来的和谐气氛令人有著意乱情迷的迷失刺眼的五彩缤纷霓虹不时转动于肢体扭动的舞池中,一对对激情男女劲歌热舞,仿佛忘了世界的存在;叫嚣的音乐震耳欲聋地敲击著人们紧绷的灵魂,挑起每一根受拘的神经。
    “这里真的好吵。”
    她反唇相稽:“难不成你还奢望pub能像咖啡屋那般宁静吗?”
    他当然明白两者间的不同,只是——他受够了。先是欺骗,诱拐他来这,现在他们又个个有软香围绕,全忘了身为医师所该拥有的格调。不过话又说回来,普天之下能像他如此恪守成规、中规中矩行事的又有几个呢?算了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已是个时势所趋的娱乐世界,他也不该再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他人了。
    “我想走了。”
    “还早嘛,急什么?”今天她公休,又正巧有个伴,怎肯轻易放他走?为了拉回他的去意,只得另寻去处吸引他。“要不咱们离开这,到山上去了。”
    上山不啻是个好主意,但是山上之狼也不少:而他们两人什么关系也不是,他实在毋须担负起护花之责。
    “太晚上山不好啦,我想回去了。”
    “那不上山,我们去看海喽。”
    看海也是不错啦,但他们两人之间又无“情调”的因子。
    “不了,真的很晚了,你也该回去了。”
    他想尽法子只为了摆脱她,谁知采凝这回可生气了:“你当你什么人啊?我蓝大小姐可不是一般追凯族的闲女,我是看得起你才愿意舍身相陪的耶!”
    见她气红了脸,他竟升起一股愧疚的自责感:“你别生气,我奉陪到底便是了。”
    采凝这才破涕为笑。“你还不算太木头嘛。”
    她这一说却令他颇有受骗之感,但后悔已来不及了。
    招来侍者结帐后,两人便悄悄地离开了。
    “喂,驾驶者是你,方向盘也是在你手中,干嘛问我去哪?”一上车他即询问她意见。
    他讪笑答:“我是主随客便,没什么大意见,所以问你喽。”
    这时采凝却下意识地咬咬指甲。“那去你家好了。”
    她大胆的言行举止令他怯步,也因此而逼出了他的意见——“我看还是送你回家好了。”
    采凝最受不了这类没带种的男人了。她又没有明白的性暗示,或对他提出sex的要求,他何必这么紧张咧?再说她也不认为她有那么open与前卫。
    她不由得嘟高了嘴。“算了,你干脆送我回去pub好了。真倒楣,遇上你这种男人。”
    好吧,既然她开口了,他就真的往回开,打算送她回pub。但当她真的下了车时,他又后悔了,忙按下电动车窗问:“喂,你当真要在这?”
    采凝还正在咒骂他无情、无义、无血泪呢,谁知他迟来的关心却令她止住了脚步,装作毫不在乎地转过头去。“谁叫我今天这么背,竟遇见个没玩心的男人。”
    他不舍她的坠落,只好说:“那好吧,你先上车再说。”
    她不确定他会有多配合的行为出现,但截至目前为止,她还觉得他满有诚意的。
    “要我上车可以,但你确定可以配合我?”
    他实在不该接下这烫手山芋的,但他的良知却又不忍狠下心来放下她。虽然说不定她早是个玩家高手,他大可不必为她担过多的心;但不理她实在又违反他的做人原则。
    “你想去哪?”
    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家。”
    “我家?你确定?”
    “确定。”
    他可没什么不敢的,反正有婆婆在,他才不怕她能做出什么坏勾当。
    “ok,就到我家。”
    咦,这似乎不太对哦?即使有点后悔,但话既已出口,就不能够收回,只有任他带著她离开市区了。乖乖,她从来没这么大胆地任由一个陌生的男子搭载,顿时心生警戒——“我们已离开市区了耶。”
    “没错呀,我家在效区,当然得离开市区喽。”
    人不可貌相、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这些预测性的言辞不断地浮上她的脑海。
    虽然他长得不像一匹狼,但她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郎要化狼只不过是一线之隔。
    她略有惧色地追问:“还没到呀?”
    他倒是神色自若地答:“还早,不过快了。”
    还早,不过快了,这算什么回答?莫非他在敷衍她?
    “你家真的住在这?”
    “你担心?”
    “不,我才不会担心;倒是你,我才为你担心呢。”
    她的语焉不详,终于引起他的好奇之心:“为我?why?”他长这么高大,难不成还有人敢在他身上动脑筋?
    采凝开始胡言乱语:“你不知道现在有很多变态男人对自己现实生活上的不满,全发泄在一些美男子的身上;比如拿刀乱划啦,或是以美工刀将之毁容之类的”
    他对她的危言耸听生疑:“我在开车,人也在车中,他怎么动我?”
    她一副那还不简单的模样。“在车内便动不了吗?你未免太小看作奸犯科之徒了吧?普通小案是一些智慧不高的人干的,至于智慧型犯罪者,他犯案岂是你们这些铁包皮的人士所能防患的?再者,他们那种人最恨你这种出入皆以名车代步的有钱人了,要小心喏!”
    刚回台湾时,他便曾耳闻台湾的治安,但没想到竟是这般恐怖。
    “那依你说,我该怎么防患未然呢?”
    只见她双手合拳,以大拇指顶住下巴,一副我思故我在似的表情。“小心身边来历不明的女子。”
    “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
    她微笑以对:“那你说呢?反正总归一句,小心你周遭的人。”
    此时车子已进入宅院中。“这是哪里?”
    “我家,下车吧。”
    一下了车,采凝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全然惊艳于美轮美奂的环境中。
    纵使已是夜间,但一盏盏水晶八角造型的路灯仍折射出八角玲珑的亮采,潺潺的水声在静谧的宅院中显得格外的响亮。
    “这不会只是道具布景吧?”
    “你看像吗?”
    她环顾一下四周。“是不太像,不过——”
    此时一名身著白色制服的妇人已在门口迎接——“少爷,您回来了。”
    汉民略点了点头。“婆婆呢?她不在家吗?”
    文嫂礼貌地回答他的问题:“老夫人已经休息了,不过仍备著少爷您的消夜。”
    他指示道:“先来两杯鲜橙汁。”
    “是的,少爷。”
    见他两人对话,她才肯相信他并没有潜入别人家里。
    “太不可思议了。瞧你这般斯文,竟也有这等家世。”话中的讽喻大过褒美。
    “斯文人并不代表什么也没有;再说,我气质一直都挺好的。”
    她在心底暗笑他的误解,因为她是笑他呆头呆脑,他还当真以为她意指斯文呢。
    当果汁上桌,他们的话题才转了。
    “噢,对了,你的职业是——”
    “医师。”
    “哪一科?”“一般外科。”牙科也属外科的一种,他不便在此说明,是因为她是他的患者,不知道他的身分在面对面时才会比较自然。
    “外科呀,那很赚钱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科也挺伤精神的;而且据说外科医生寿命都不长耶。”
    他有点尴尬:“没这回事吧?”
    “还有数据凭证的。”
    他哭笑不得地显些喷笑而出,此时——“汉民,有朋友?”
    他抬头一看,来人是婆婆,因而立即起身迎接她老人家。
    “蓝小姐,我婆——我奶奶。”
    “婆婆”是他私底下的匿称,所以在外人面前,他便改口称“奶奶”
    采凝什么本事没有,哄老人家她最拿手了。“奶奶,您好。我叫采凝,您可以叫我蓝蓝。”
    老夫人来回看了她好一会,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蓝蓝,你从事什么行业?”
    她落落大方地回答:“奶奶,我在服饰专柜上班,也兼职安亲班的老师,还在舞蹈班”她的多重职业令他听得“耳”花缭乱。
    老夫人不由得称赞道:“难得啊难得。现在已经很少女孩子可以像你这么勤快的了,真不简单。”
    褒她,她也会懂得谦虚。“哪里,应该的。趁著年轻努力工作,才不虚度大好光阴嘛。”
    老夫人的时代是以“勤”为贵的,而她的嗜钱如命竟成了博取老夫人好感的最大优点。
    “真是乖巧的女孩。汉民,你眼光真不错。”
    见婆婆误会,他立即撇清他俩的关系:“婆婆,她不是——”
    “我明白,年轻人总是这样。真不懂你们年轻一辈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感情事公开了又不会有什么损失,这样遮遮掩掩的反而不好。”她发现自己唠叨了,急忙踩煞车。“我累了,你们慢慢聊。文嫂,除非大少爷吩咐,否则你们统统不准在大厅里走动,知道吗?”她在为他俩制造机会。
    待老夫人一离开,佣人们也宛若气泡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时抬头看大钟。“时候不早了。”
    她看了看腕表。“还早嘛,才十点。”她觉得他实在是呆上加驴。“唉,你真不懂得做人,送我回pub吧。”
    “如果要送你去那,还不如让你继续留在这算了。”说他呆,他还真的是呆字加三级。她的人会出现在pub,必定是车子停在那嘛。他不送她回pub取车,难成要让她明天一早没车子上班代步啊?
    “留我在这?你明天不上班吗?”
    “要哇。但这与我们现在讨论的话题有关系吗?”
    她翻了翻白眼说道:“有。因为我还得上班,车子停在 u,你不送我回去拿车,明天我岂不是要搭taxi去取车?”
    喔,原来如此。他还以为“你该不会以为我又想去pub玩吧?”
    “正是如此。”
    “我的工作很多的,玩的时间也有限,但还不至于通宵达旦、不懂节制的,你放心吧。”她的言语引来他的刮目相看,原先他还以为她只会玩哩。
    回程中,他还不时询问:“你在开玩笑的吧?你一个人的工作量这么大,难不成你很缺钱?”
    缺钱对她来说,是此生不可能发生的惨事。“打小便不缺,及长更不会。”
    “都不缺,那你还这么拚命赚钱做什么?”没有人会漫无目标、努力地做钱奴吧?他想她也不会例外才是。
    她笑答:“兴趣、嗜好,所以全力以赴。”
    “以赚钱为嗜好,那不成了嗜钱如命?”
    “宾果!那便是我最大的嗜好了。”
    他无法置信地摇头,仿佛见到了世界奇迹似的。“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呢?”
    “有什么好怀疑的?我不就坐在你面前吗?”
    她的理所当然令他无法想像,怪不得古云:“一样米养百样人”而她正是那额外多出的一一人。
    送她回到pub时,此刻人声正鼎沸。
    “你不会进去吧?”
    她嫌他真嗦。“不会,已经很晚了,不是吗?”
    没想到她竟套他的老话,他有些不好意思,礼貌性地问她:“不如我送你一程。”
    “少来了,你是想监视我的下一步,对不对?”
    她也真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可是出自一片好心,而她竟可以如此扭曲他的好意。
    见她戴上安全帽,穿上外套,一个加油的动作,人已远离他的视线范了。
    他犹豫著是否该跟上去,大概只有十秒钟的停顿,他的车也跟了上去。
    而爱耍弄人的她还不忘玩玩他几个时辰才过瘾。待她人已安稳地躺在床上,马路仍有一辆纯白轿车在大街小巷上瞎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