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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马崽子是谁

    秋月皎皎,月光洒在植物的花叶上,细小的露珠,晶晶亮亮。秋虫低吟,晚风清凉。饭后,邵勇跟妈说要出去一趟。邵大妈知道儿子准有大事,也没多问。叮嘱邵勇路上小心。
    邵勇突然到访,令邵普深感意外,不解道:
    “不是,你怎么连夜回来啦!不已经讲好了,明天我去你那吗?”
    “你是书记,又是我哥,怎么好让你往我那跑?”
    邵勇温暖地笑着。邵普的一双儿女,长大了,在读初中,见邵勇都特别亲,知道邵勇找爸爸谈事儿,悄声回到西屋做功课。
    邵普拉邵勇在宣软的沙发上坐了。嫂子翠花沏了茶水,放在茶几上,怪怨道:
    “老十三,打调到学校起,多长时间没来啦?亏你哥看重你!”
    “嫂子!你要是像今天这样,早早把茶水沏好,我天天来。”
    邵勇跟嫂子翠花说笑。
    邵普担心邵勇下不来台,忙打圆场:
    “调学校,哥也没跟你商量。最后,闹成那样。你心里不怨哥吧!”
    “想哪去啦!六哥,你也把六嫂的话当真?我们哥俩在大队部天天见,嫂子也不是不知道。这一年,我到外面跑,确实来得少啦!以后,只要嫂子不烦,没事我就来点一卯!”
    邵勇打断邵普的话,冲嫂子翠花调皮道。翠花大方地接过话:
    “老十三,嫂子跟你说笑的。你是啥人,嫂子心中有数。要说这两年,你过得挺不容易。你六哥没少唠叨,想怎么把你弄回村上做事呢?这下可好,你让崔书记看上啦!应了那句老话,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没那么邪乎!干工厂心里不落底,这不又来找六哥讨主意!”
    邵勇谦虚地把话拉回来,话题转到办工厂上。邵普从烟盒里抽出烟,给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语气平静:
    “办厂子,不是咱农民的事项。我急着去你那,也是怕你年轻,一时脑子热,跌了跟头。”又吸了口烟,“可年轻人就是要有一股子劲,不能不敢迈步子。我不懂办工厂,没啥可说的,倒是建议你到镇上的厂子里多看看。”侧头看着邵勇,“你脑子活,有些话,我不说也明白。”
    “听六哥的,我明个就联系蔡镇长,到处转转。又不是什么造卫星、导弹,我想,别人能干,也难不倒咱!”
    邵勇信心满满地表态,惹起了嫂子翠花的兴趣:
    “邵勇,办厂子得不少钱吧?”
    “是啊!是镇办企业,崔书记都替我想到了前头。跟信用社已经签了贷款合同,这三两天,款就能下来。我找六哥,就是商量建厂的事。”
    邵勇老老实实回答嫂子翠花的问题。邵普听邵勇说建厂,眼睛一亮:
    “开工厂,我不懂,要说盖房子,倒是明白不少。”
    “我也是这个意思。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六哥要是能抽出时间,帮帮我,那我这心里可就落地了。”端起杯子喝水,“六哥,你过去帮我,不耽搁工作吧?”
    邵勇不无担心地问。邵普却满脸轻松,回道:
    “不耽搁!不耽搁!现在撒队了,地都入了户。交公粮,收三提五统,由各小组负责,村上把握一下就行。”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邵勇,你们家的地怎么处理的?”
    “我不在家。妈年龄也大啦!我姐和姐夫喜欢种,她们两口子侍弄呢!”
    “这样好!地没丢,又能一份心思干事业,种地、开厂,两不耽误。”
    邵普啧啧称赞。邵勇认真道:
    “六哥,咱可说定了。建厂这段儿你去帮我,我呢,叫上文明、家有、柱子、栓子,给你打下手。不论多少,我不会让六哥白忙活。”
    看着翠花嫂子,邵勇温暖地笑道。邵普拉下脸,不满道: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还没怎么着呢,你老十三就跟六哥分心眼。你要是以为六哥,是图俩钱,你还真小瞧了你六哥。你大可另请高明!”
    没等邵勇解劝,嫂子翠花插话道:
    “当家的,亏你还是村书记。在这件事上,就不如邵勇明理儿。邵勇说了,这是镇办企业,不是邵勇个人的厂子。你扯什么分心眼啊!邵勇想到你,不就奔着你是他哥,信得着你吗?又当了那么多年的干部,能张罗事。可别不识抬举啊!”
    邵普被自己媳妇怼回来,脸都灰了,可毕竟是自己媳妇,占得口舌之利,又能怎样?况且,当着邵勇的面吵起来,又让邵勇难做,只好忍了。只是肚里像吃了苍蝇,不是个滋味儿。
    翠花是个聪明人,瞧着邵普变颜变色,明白自己刚才的话重了,卷了当家的面子。毕竟邵普是村书记,南大洋的当家人,还是要脸的。为了缓和气氛,她岔开了话题:
    “邵勇,厂子建成了,需要招一大批人吧!嫂子先挂个号,到时可不准把你嫂子忘了。嫂子再不济,也是自家人,帮你长长眼儿,看看堆儿,总比外人强!”
    “南大洋到镇上二十里,路不近。只要嫂子愿意,哥舍得,这个事儿咱也定了。”
    邵勇把事儿说定了,从邵普家出来,又踏着夜色,到舅舅家找文明。看天色不早,嘱咐文明,第二天替自己去找家有、柱子、栓子等人。人聚齐了,就去镇上上班,把台子先撑起来。
    天色虽晚,邵勇仍未回家,深一脚,浅一脚,向西北街走。脚步声惊动了沿路的狗。一只狗叫起来,引得一街一街的狗跟着叫。叫声此起彼伏,闹得鸡犬不宁。
    西北街住着邵勇的几个师傅,罗木匠、吴瓦匠和冯铁匠,邵勇必须挨个去请。建厂子不是小事。众人拾柴火焰高。邵勇怎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第二天上午,邵勇主动找上蔡镇长,考察镇内的模板企业。下午,与邵普商量,派家有、柱子和栓子,到砖场、水泥厂、钢材市场,采购一批建材。邵普让邵勇给厂子取个名字,邵勇想了想:
    “叫红星钢制品厂,怎么样?”
    “叫红星好,又红火,又兴旺,有讲究,能叫得响!”
    邵普满口称赞。厂名定下来,邵普就张罗着刻公章、做厂牌去了。
    第三天,邵勇得到信用社放贷通知,带文明取款。罗木匠、吴瓦匠、冯铁匠,从南大洋拉来整支施工队。文明带人在工地上插了彩旗,放了鞭炮,弄了个简单的奠基仪式。罗木匠方了房基,吴瓦匠带人下基础。
    红星厂的规划图并不复杂,一个四合院,横竖四趟房。临公路的一趟,用作办公和保障服务,其他做车间和仓库。工地有邵普照管,邵勇带着文明跑采购。预订一批剪切、焊割、喷涂、打磨、吊运装备。家有和柱子、栓子负责招工和培训。只要有空,邵勇就来工地,看着红星厂从地上长出来,像看庄稼一样满怀期待。
    眼见办公房齐了口,工地方向却爆出一阵阵吵嚷。邵勇从一声高,一声低地叫骂声里,分辨出冯铁匠的大嗓门,赶紧跑过去,一探究竟。邵普和文明等人,听到动静,也跟了过来。
    工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像铁桶。看见邵勇、邵普和文明等人过来,自动闪出一条胡同,把他们放进去。人群中,罗木匠脖子粗脸红,墩着一根细木杆。吴瓦匠气得嘴唇哆嗦,手里掐着一块次品砖。冯铁匠怒目圆睁,手似铁钳,薅着一个小个子中年人的衣领。
    邵勇一看,是自己的仨 师傅。三人没好声气,训斥当央的小个子。小个子五短身材,面孔黑红,生着一双鼠目。邵勇曾经见过一面,建材行里都管他叫豆鼠子。豆鼠子衣领被冯铁匠揪着,呼吸受阻,脸憋得通红。邵勇立刻猜出了八九分,沉声道:
    “豆鼠子,是吧?我需要解释!”
    冯铁匠见邵勇过来,松了手劲。豆鼠子趁机掰开了冯铁匠的手,吐了口唾沫,捋了捋被揪得皱巴巴的条纹衫,讪笑道:
    “这几位老哥的脾气也太大了,咱有话好说,不行吗?”一指冯铁匠,“还有,你这手茬子也太重了,差点把我的脖子弄断。你以前干啥的?”
    “他以前打铁的。不知道你的嘴,是不是比铁还硬?”
    邵勇接话,脸上带着冷笑。豆鼠子挣脱了冯铁匠的钳制,立刻凉水生豆芽儿——吱愣起来。撇撇嘴道:
    “不知道,还以为是老板呢?不是老板,你跟我较什么劲?真是狗拿……”本想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可犯了自己的讳,话锋一转,“猪鼻子插大葱——多出一口气!”
    冯铁匠见豆鼠子,在邵勇出面以后,变得土地神放屁——一溜神气!气不打一处来,黑着脸骂道:
    “你嘴巴干净点!惹急了,我冯铁匠一伸手捏出你屎来,你信不?”
    豆鼠子看冯铁匠瞪眼,立马,泄了气的皮球——瘪茄子了!邵勇目光冰冷,看着豆鼠子,寒声道:
    “少扯别的,给我要的解释。”
    豆鼠子转着小眼睛,扫视众人,想找个熟人,通融通融,搞个金蝉脱壳,可找了半天,却一个也不认的。
    罗木匠看豆鼠子不回话,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愤慨道:
    “他不说,俺说。邵勇,你看他给俺们的檩条,这比耙杆没粗多少吗?用它盖房子,塌了会砸死人的!”
    “再看看这砖,全都是不成型的次品,砌猪圈还成,谁拿它盖房子?”一指堆在一边的水泥,“这水泥的号也不对。俺们打圈梁要五百号的,他拉来的,都是三百五十号,根本扛不住压。”吴瓦匠把砖递给邵勇看,“这是块弯的,还有扭背的,多肉少肉的,都是破烂。”
    冯铁恨得牙痒痒,照着豆鼠子的脸,一挥笸箩大的拳头。豆鼠子一翻白眼,身子一歪,瘫在了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装起死狗来!冯铁匠暴发,上前抬腿要踹,嘴里骂:
    “你这只死豆鼠子,老子可没动一个指头,你给老子装死,看老子今天不踹你出屎来!”
    邵勇赶忙上前一步,拦腰抱住劝:
    “师傅,别动怒!小心上了他的套。他耍狗坨子,想赖账,咱可不能让他得逞。”
    按下冯铁匠,交给罗木匠、吴瓦匠照应,别让冯铁匠动手,惹出祸事来。转身看见文明往人群里缩。邵勇喝止:
    “文明,你过来!”文明扭扭捏捏地过来,“货是你定的,现在是怎么回事?”
    文明不敢看邵勇逼视的目光,抹了把脸,在豆鼠子头侧,蹲下身骂:
    “妈了个巴子的!你少跟我装死。你起来,你害死我啦,你知道不?”扒拉豆鼠子的黑脸,“你起来,说话。再不起来,休怪爷爷,把你扒个精光,扔南沙河大桥上示众。”
    豆鼠子听了文明的威吓,不但没起来,反而哆嗦得更厉害。邵勇看文明的态度,不像从中渔利,伸手拉开文明,冲柱子、栓子喊:
    “我有个偏方,专治各种癫痫。柱子、栓子,麻烦两位兄弟,”手指向临时挖的粪坑,“弄点稀的,给豆鼠子灌下去,吃下去保好!”
    转身功夫,柱子捂着口鼻,舀了勺大粪汤过来。
    秋老虎,晒红米。天气尚热。一勺粪汤的味道,可想而知。众人纷纷闪避。豆鼠子躺在地上,耳朵却支棱着,鼻孔大张着。随着柱子的脚步声靠近,一股恶臭,随风飘了过来。豆鼠子猜出是什么?没用人帮忙,一骨碌,从地上翻身起来,红头涨脸,恨声道:
    “你们南大洋人,真是缺了八辈子德啦,能想出这么阴的损招来?!想我豆鼠子,在行里混了五七八年,什么缠手的事儿没经过?什么样的狠人没见过?大江大河也算趟了个遍,可偏在你们这小河沟翻了船!”
    翻个白眼,看向众人,最后落在邵勇身上:
    “看你是老板喽!那我就跟你说。”叹了口气,“你们跟谁谈的,我不知道。我就是个送货的,东西好劣,跟我说不着。可有一宗,我要提醒你们,刘柳镇的建材都被马崽子垄断了。”
    听豆鼠子说出马崽子,邵勇的心像船一样翻了个。他看向文明。文明避开邵勇的目光,嗫嚅道:
    “我不认识马崽子。跟我签字的叫王强。”
    “那就对了。刘强是马崽子的姐夫。”嘿嘿笑了笑,“我给马崽子送货三年了,基本都是这个套路。看的都是好的,开始送的也是好的,中间做手脚。”拍打着身上的灰土,“我就是个跑腿的。你别怪我,也别怪他。”一指文明,“他比我还冤呢!”
    “马崽子是什么来路?瞅你提到他那么牛逼?”
    栓子不忿地追问豆鼠子。豆鼠子不屑,轻蔑道:
    “连马崽子都不知道,亏你们还是刘柳镇的人?”趾高气扬,“那我就告诉你,我们老板是什么人,看你们惹得起,还是惹不起?如果惹不起,那就少哔哔,马上点货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