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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节

    “阿荇何时……”
    “阿荇已……”
    二人同声起,同时止。
    王葛身后的阿薪,桓真身后的高月都更垂头,更屏息。
    桓真不再拖延:“我说几句话就走。阿葛,没人比我更适合,你聪慧,知道我指的什么。我唯一的担心,是在你十五岁之前赶不及,这次匆匆来,想知道你的顾虑除了家境,还有没有别的?比如两地之距,比如厌恶。”
    两地之距会有解决法,厌恶他就真的没机会了。
    “桓郎君对我一家有恩……”
    “我冒失来,莽撞问出这些话,已然把恩抵消。”
    王葛抬起眸。
    这一世,她很明确,她是必须要成家生子的,即使忆起前世的遗憾,她为了今世的家人,一样不改想法。两世加起来的岁数与阅历,令她遇到任何同龄少年都不会有情意,那为什么不选个志同道合的伴侣?不选个基因好的?
    对面的少年正直,勇敢,能文能武,聪明,见识广,个子高,英俊……关键是中意她!为什么她有好的、熟悉的不选?去等差的、去赌那些她不了解的?
    “只有家境。”王葛凝望,认真得重复道:“只有家境。”
    这句重复是告诉她自己:定下了。
    就是桓真吧。
    桓真笑,双肩放松。“你回家后可跟翁姥、跟阿叔说,不管我家来几次,依旧拒亲。”
    “好。”王葛将案角的箧笥推给对方:“这里面一共十二块大小不等的正方形木板,我管它们叫牵星板,我仅有初步设想……你拿去洛阳……或许可用于航海……”
    桓真匆匆踏月来,匆匆踏月走,背上的箧笥牢牢缚紧,跟他的人生一样,从此多了要牢牢承担住的事。
    王葛焦急等待一天,腊月二十六巳时,郡署的粮车队伍终于来了。押车的郡兵浩浩荡荡,带队之吏是上次来过的郡兵曹史陈承。
    “哎呀,耽搁了,耽搁了。路上雪厚,不是这车陷、就是那车坏。”陈承苦笑着解释,问:“这就上山?”
    王葛点头:“对。”
    陈承向后方下令:“赶紧!卸车抬粮,速速上山!”
    王葛肯定不能先行。每卸空一辆车,空车得驶往材料区,后车才能依次往前提,明明有匠工打手势引导,但就是有郡兵充耳不闻。不能再这么没秩序了,她直言:“劳陈官长指派武官协调畜车,怎么都得在天黑前把粮运过峭壁,不能再耽搁了。”
    “天黑前运过峭壁?你当是走平地啊!”陈承急了:“山路都是雪,又都扛着这么重的粮,就算能走到峭壁处,不还是得歇脚、得明天才到营地?”
    王葛态度不退让:“兵曹史不考虑天气变化么?今晚过峭壁,明天就算风大雪疾也能把粮运到营地!我宁愿今天辛苦些!”
    “那你扛粮啊?嘴上谁不会说?”扛着粮袋的一郡兵路过出声,语气很冲。
    王葛怒目,对方是被她撵离苇亭的伍长赵力!“我可以扛粮,你可以制木么?”
    赵力后头的郡兵姓史,是八月底时随赵力一起离开的护卫,见赵力被呛住,大声喧嚷:“路上若非你们匠人造的车总坏,能延迟到现在才来么?”
    王葛:“真是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匠人不造车,你从山阴城出来就得扛着粮袋走!”
    废物!陈承不耐烦道:“行啦、行啦,张着嘴那么多话,不嫌灌冷风啊,赶紧!”
    真是太明显了,看似斥责赵力两人,讽的其实是王葛。
    李羔过来了,站到匠工那,喝令:“一个个麻利点!不愿干的、或觉得这活是给王主吏干的,就放下粮袋从哪来滚回哪!要么攒着埋怨,明天讲给积射将军!”
    “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出自《论语》,是说君子严格要求自己,小人只会谴责别人。
    第414章 请假
    友友们抱歉,今晚更新不了了。
    第415章 395 火星之念
    不少郡兵都知亭长李羔武功深不可测,因此他只盯一会儿,车辆来往、卸粮的速度就全跟上了。
    李羔过来提醒王葛:“上山还好,他们忌惮中军,不敢延误。下来后呢?”葛洪将军肯定不会留对方在山上耗粮,这么多的人下山后赖在匠肆过年,匠肆辛辛苦苦贮备的山货非得被吃空、拿空。
    “我跟临水亭说好了,他们今晚就把库舍贮备运往县署。”反正陈兵曹史得上山,留下来的郡兵跟任亭长抢吧。抢到是能耐,她眼不见心不烦。
    山底事务暂由吕匠工监管,王葛和李羔、沈护卫开始登山,陈兵曹史在他们前头。四人均没负重物,陈承逐渐走快,突然一踉跄,蹬下来那块石头赶上脸盆大了,叽里咕噜带动更多的碎石、泥土翻滚而下。李羔拽着王葛避开,沈护卫躲得颇狼狈。
    人数多爬山出这种情况常见,且陈承抱拳表示了歉意,王葛三人就算怀疑对方故意发坏,也没法计较。
    这样下去怎行?
    “我们走另条道。”王葛朝右方指,“从这过去是耽误些时间,但到达峭壁的距离跟此条路差不多。”
    李羔:“之前走过么?”
    “走过,葛将军也走过,他同意把那条路作为备用运输道。”
    “好。”
    三人当机立断。走过去确实耗掉小半个时辰,不过攀爬间无额外顾虑,到下午未时,他们已经越过大部分郡兵的水平位置。
    备用运输道的植被不同,土地硬实,缺点是没来得及搭建补给屋,离山溪也远。
    沈山惊喜,抠起一块褐色石,这种石相击易出火星,虽然比不得上好火石,但这是白拣的啊。他跟李羔说:“别看野山大,这类火石可少了。”
    李羔:“幸亏少!这种石头若是多,赶上天干物燥时,再跟刚才一样的情况滚落,很容易砸击出火星,引发山火。”
    王葛:“是这样的。贾舍村的贾太公生前时常命族人与村邻结伴上山,撒网似的寻找火石,能运下山的全运下山,就是为避免刚才……那情况。”
    她脑中突然想到什么,欲仔细寻思,被沈郡兵接下来的疑问中断了思路。
    沈山询问李羔:“陈官长拖延这么多天才送来粮,就不怕葛将军发怒么?”
    王葛也不解,明知路途难行,为何不提前启程?
    “你们以为积射营只来这二百余人么?常驻进山阴城中、会稽山的还各有五百人数。”
    沈山由疑转惊:“常驻?那郡兵营怎么办?”有中军了,何必再设郡兵营?
    “所以山阴城里什么传言都有。有传郡兵营即将撤消的,把郡兵遣回各乡为乡兵。也有传中军诸营兵士不足数,将从郡兵里择人补进积射营的。”李羔不必愁,他曾在祖约叛乱中立下大功,动谁也动不了他。
    沈山不安,暗想,从今往后一定得担好护卫之职,说不定将来的出路在王主吏这里呢。
    王葛明白了,倘若郡兵营解散,掌会稽郡军事的谢郡尉没多大影响,但陈承的兵曹史之职就难说了。就算如第二种传闻,积射营挑一些郡兵补充不足,能挑几个?像赵力此等犯过错的,恐怕连被挑选的资格都无。
    天黑之前,三人越过峭壁,这里有好几间草屋补给点,门全打开着,屋里已经躺满人了,后来的郡兵只能以粮袋为席、为枕,四仰八叉就地而歇。
    王葛挨个屋找,看到陈承了,正打着呼噜。
    有郡兵把地窖里的陶灶抬出来,王葛赶紧过去,嘱咐对方在屋内煮饭,不要露天点柴,不要破粮袋,可用地窖里的贮备粮煮粥。
    一间屋飘出粥香后,别的草屋也开始取陶灶煮食。郡兵都不够分的,谁管王葛三人?
    天彻底黑了,郡兵还在陆续而至,陈承睡醒,清点人数后烦躁不已。缺十七人!
    “王主吏,这冰天雪地的,你说怎么办吧?十七个人啊,要是被狼群盯上就麻烦了!”
    王葛面现不解:“陈官长在郡里练兵时没遇过此等情况么?那时怎么办,现在照着办就是。我一匠吏,能有什么主意?”
    “哎呀,早前王主吏的主意可是强硬得很,不容我反驳啊。你不让歇在怪坡,非得到达这里,你说担心明日天气恶劣,是吧?都是你说的吧?可你看看月色,有变天的可能么?”
    王葛笑了,话语仍不疾不徐:“看来陈官长是不清楚我的身份啊。我是火辎库主吏,当然向着积射营说话,我还想你们一刻不歇连夜把粮运到营地呢,你也听从么?”
    陈承背后的峰影中,突响熊吼!
    王葛后方的北峰,虎啸震林!
    所有人向北方望,都没想到区区野山竟有兽王。
    “有虎!”三个郡兵惊慌而来,真难为这么黑的山路,他们一直坚持到这。之所以晚来,是因为一人的粮袋被划破,破口不大,他们发现后犹豫再犹豫,还是舍不得,便往回走拣粮,实在没地方盛了才放弃,折腾掉不少时间。
    还差十四个人。
    陈承命令二伍结伙沿来路搜寻,嘱咐他们别走太远。
    其中一伍的伍长是赵力,沈护卫一直属此伍的郡兵。总共五个人,少一人当然明显,而且赵力憋了一天的火气,立即喊沈山:“歇够没,还不一起去!”
    “赵伍长,你又不是不知我任务是啥,可别难为我了。”
    “王主吏这不没发话留你么?”
    “是啊,可也没发话让我离开。”
    陈承指着赵力骂:“行了!还不速去!让你放屁的时候不放,不让你放的时候属你屁多!”
    指桑骂槐谁不会啊?王葛假意挡脸:“陈官长站远些骂,你贱……出的沫星子忒多。”
    “哼……呼……”一直闭目养神的李羔打起呼噜。
    王葛看着陈承离开的背影,当然不是在思索此人,而是白天一瞬而过的那个念头里,因陈承而起。
    当时她想的是,贾舍村的人翻找火石运出山,就是怕这种石头有像陈承蹬掉的那样大的,滚落间相互砸击迸发火星,燃着枯草,引发山火。
    砸击……碰撞……引着火星……碰……引着火星……
    她眼神越来越亮,知道下一步要制什么火器了!
    第416章 396 反常怀疑
    事实上,积射营的斥候早就发现郡兵上山,告知给了葛将军。当葛洪在慈竹营地听到虎啸声,先赞一句“此山有灵”,而后心有所感,命令伯长山容:“雏虎尚幼,不宜与险恶禽兽久缠。你速带人去,接应王主吏上山。”
    夜深风起,风被峭壁斩为两种呜咽声,伴随着树影摇动,令不少人睡不敢睡,更加烦躁。
    郡兵已轮换了三拨,都没寻到那十四个人的踪迹,每次无功而返的人跟兵曹史汇报后,陈承都破口大骂。他是真害怕,莫说十四人出事,就算四人出事,他这兵曹史也提前当到头了。
    兵士们本来就疲惫,本来就不愿揽这趟运粮的活,再被官长训斥,逐渐的,抱怨声由窃窃私语变得懒遮掩。
    “匠吏都能指使咱们……”
    “就不该听她……”
    “咱们的命在她眼里不如块木头……”
    “动不动拿葛将军压兵曹史……攀上中军了,当然瞧不上咱郡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