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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明月光

    一张明亮而柔软的网缓缓地撒开,乳白的水域顿时分作两界,我拼命地挣扎,却只能听凭那无边的恐惧罩下来,罩下来
    左冲右突,终得游离,惊醒了,却原来是南柯一梦。然而,梦中那皎洁得有些忧伤的轻纱似的网,居然真的就铺承在我的床前:今夜,竟然有这么好的月光。
    月光是常在的,只是城市的天空早已被瓜分,高楼间流淌着霓虹的妖娆,纸醉的烟花,它们次第纷呈,使繁庶的夜晚几近永昼。何况,月光如期的造访,又往往受阻于高墙和厚厚的帘子,而一同被拒之门外的,还有有关疏帘高卷时,月影婆娑在陋室的淡淡回忆。于是,城市不再适合生长素然的月光,它们乐意捧着与生俱来的清逸,拂照在苍茫的山冈,流连于肃静的村舍,在那里,有一种生活叫纯粹。
    而今夜,那亘古的玉盘,却轻舒广袖,将它清纯的银辉,毫不吝啬地施奉于这座城市,并将其中的一缕托入我梦展于我眼。只见它们仿佛一群精灵,疏密有致地歇息在我裸露的窗沿边、仿古的床头上,然后亲切地抚摸着我的臂膀。这些远道的客人啊,是怎样说服了乌云潮湿的心情,又历经了多少曲折,才来到我的斗室,作短暂的停留?
    月光照大地,但或许只有我知道,这个夜晚因了月光而分外生动。黄昏时分,一场突降的秋雨,席卷了许多人的企图,原本喧嚣的夜生活,只好暂时蛰伏在难得的雨声里。屋后草隙一贯的鼓蛙鸣虫,也被堵上了喋喋不休的嘴。求之不得,我便如一条混沌的鱼,一头扎进深深浅浅的文字。困乏了,合衣而眠,梦醒时分,居然得望月斜照。此时,凝脂似的光影,玉乳般沐浴着我和周遭。窗外,白日里清晰的山石草树,也尽皆浸润在模糊空蒙的色彩里,又好像都漂浮在一层纯净的空气上。而袒露在我眼底的巴掌大的天空,宛如是受微荡的清流刷洗过,没有一丝云雾,蓝晶晶的,又高又远。而不知为何,往日争锋的闹市亮色,今夜也知趣地躲藏起来,由是,终得一见那远处公园的树林,在月光的衬托下,调出一方浓厚的黑影,显得神圣而肃穆,大概,它们也正醉心地接纳月光的洗礼吧。
    独自沉醉在这如梦如幻的月色中,我突然觉得,自己依然是梦中那条从文字里诞生的鱼。只是,月之水已不再有诱惑与围捕,月光成了我的遁甲,月的世界就是我冥索的天堂。我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这超越时空的邂逅,任凭月的触手爬上我的脸颊。闭上眼,感觉月的光芒热乎乎的,好像它们的组合正是母亲的暖怀。我的潜意识中,还握着一份静静的期待,窗外果然有了风的气息,那舒徐的轻摇,让人相信,必是月光快乐的舞蹈;眼帘前还有星光闪烁,莫非,那遥远的星子,也在摇篮曲的节拍中姗姗降临了?
    这么好的月光。“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只不知,今夜的月光可曾铭记,我童年的月夜里,那些散落在长辈身前身后的故事里的狐媚,那些乘驾着月光,窥视在房前熟悉枣树上的“鬼魅”以及一个孩子既惊且喜,忐忑难安的心事,和犹如被流泻的月光绑缚住,而不敢妄动的双腿。如果依然悠悠记得,它们是否也一同流转在了今夜的微光里?
    至于后来,为了生计东奔西颠,月出之时早已疲累成眠,既无闲情,从此月夜无故事。而许多年后的今夜,当我再次看到这么好的月光,人生过往的点点情绪,便又不约而同地纷纷聚拢来,不过,徜徉于心的,已不单是“月是故乡明”的怀想“天涯共此时”的追思“对月题诗有几人”的寂寥,更多的是一轮“月光如水水如天”的清朗。
    哦,从今往后,再不可辜负了这床前的明月之光,且和着它们的阴晴圆缺,塌实地走向我生命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