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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汤止沸 第35节

    小民警被她们吵得?太?阳穴都?要凸起来了,又不好?偏帮,只好?对着周琎说:“你也少说两句!”
    声音又轻,语调又平和。
    周琎轻快地应了。
    周建业和赵素英两口子终于姗姗来迟,盖因一个浑身酸疼,一个胜似扯着蛋,难免步履蹒跚,两人一看到周琎就想发怒,但看到旁边警察,又硬生生忍住。
    赵素英是个窝里横,对着外人就像没生儿子时在?周琎跟前的样子,她想着先前挂断的那个电话,一时不敢出头,躲周建业身后去了。
    周建业强忍着,对小民警笑得?春风化雨,询问他?为何?上门。
    可他?表现得?越和气,小民警就越警惕,周琎身上的伤还没消呢,怎样温和的慈父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小民警开始根据周琎报案时的描述进行?问询。对周建业来说,这跟把他?的脸撕下来放在?地上踩没有任何?区别,尤其?这边邻里邻外的隔音并不算顶好?,他?都?能看见对门人悄悄打?开的门缝了!
    周建业再三邀请民警进门被拒绝后,为了避免和周琎在?这里争吵,抖落出更多丢人之事,只好?火速一五一十地说出晚饭场景。
    小民警在?确认两方描述能基本对上后,把两边都?批评教育一番,再要周建业家把周琎落下的东西拿出来,故意当着这一家子的面?对周琎说:“东西收好?,以后再碰到大人打?你,还得?记得?报警。”
    周琎应了一声,特地在?大家转身离开时留了一小步,对周建业道:“我以后不会再来这了,你也别来我们家,我知?道你单位在?哪。”
    这话听起来像是约了在?周建业单位见面?,但该懂的人都?懂,她在?威胁呢。
    周建业气得?嘴唇发抖,但他?最在?意的就是自己那份小有体面?的工作,听完以后,确实?打?消不少念头。
    周琎说完,便快步赶上大部队,两手搂住旁边的人,然后说:“疼。”
    左边的官倩倩无奈地看向她,右边的陆靖文冷酷无情:“活该。”
    陈曙天把他?们一个个看过去,问:“你排挤我啊?”
    周琎大笑。
    事情终于结束,陆靖文送周琎回家,陈曙天陪官倩倩。分?别之前,官倩倩上来抱了抱周琎。
    周琎抱着朋友,觉得?浑身上下的疲惫都?消了,还有空对官倩倩耳语:“你们和好?了?”
    官倩倩拧了拧她的脸,道:“看开了,不在?意了,又一起度过那么长时间,不是和好?,是本来就是朋友。”
    她的语气带着一点时过境迁后的坦然,反而让周琎有些怅然。
    陈曙天感受不到这些暗流涌动,只是为防“排挤”,主动上前:“我也要抱!”
    像叠汉堡一样,把周琎和官倩倩一起抱住。
    老实?说,有点拥挤,但在?这个兵荒马乱到有点神奇的夜晚,这样的拥抱竟是让人安心的。
    陆靖文看见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盯着他?,慢吞吞地、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把所有人都?抱住了。
    大家分?别在?路口。
    陆靖文把周琎送回家楼下:“真不要送你上楼?”
    周琎摇摇头:“这栋楼的隔音很差,你今天送我上去,明天整栋楼的人都?知?道有男生送我回家了。”
    陆靖文只好?作罢,将帮忙拿了一路的保温饭盒还给她。周琎挥挥手,转身上楼,却被陆靖文拎住后领子,硬生生拽了回来。
    周琎:“?”
    陆靖文欲言又止。
    周琎道:“你再不说话我就上楼了。”
    陆靖文方才道:“不要再以身犯险……你也是玉。”
    周琎直到走到家门口,胸腔里还有什么东西在?震荡,她想了想,又往下走了半层,透过露天的平台,看到楼下的陆靖文。
    他?朝她挥挥手,确认她到家了,才转身离开。
    周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方才转身上楼,掏出钥匙进门。家里灯火通明,陈思?芸浑身无力地瘫在?沙发上,听到她的声响立刻起身,又因为站不稳而摔回沙发上,又急又气:“你去哪了?为什么不说一声?怎么才回来?我打?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周琎很少在?周建业家待那么久,陈思?芸有些担心,便给她打?电话,谁知?道一连几个都?没有人接,再打?电话给周建业,那边也只是吼了一句,说周琎已经离开,就把电话挂断,不肯再接,更不用说赵素英。
    陈思?芸急得?要死,差点想要报警,好?在?周琎回来了。
    周琎掏出手机,发现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她走到陈思?芸跟前,已经编好?一整套足以糊弄过去的完整谎话,脑海中却闪过陆靖文的那句话。
    或许,她是足够重要的,重要到陈思?芸可以为她放弃一些固有观念。
    周琎第一次说:“妈,我疼。”
    她脱掉外衣,卷起袖子和裤子,露出伤口,开始叙述今天、乃至从前所发生的一切。
    第1章 开店
    陈思芸抱着周琎哭了一晚上, 一边哭一边骂,甚至打周建业电话过去?骂,周建业挂电话就打给赵素英, 赵素英挂电话就打他们?家固话,打到他们关手机拔电话线为止。这么多?年来, 纵使文化水平不高,也一直斯斯文文的女人, 愣是被逼着耍了?一回儿流氓,骚扰得周建业全家不得安宁。
    等过了?一晚上,周琎早起, 以为会看见一个没精打采的陈思芸, 谁知?道陈思?芸除了?眼下两个黑眼圈看起来像是熬了?一宿,其他地方都神采奕奕。
    陈思?芸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以后就没爸爸了?。”
    周琎早当自己没爸爸了?, 乍一听,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应该惊喜,只问?:“那奶奶呢?”她也不是很想认。
    陈思?芸看她?一眼,没好?气?道:“我的意思?是, 你以后就只有我啦!”
    周建业那边的亲戚就当一个都没有。
    周琎心想, 她?早就只有她?了?, 只是陈思?芸现?在才发现?而?已, 面上只笑笑:“那最好?啦。”
    陈思?芸马上宣布了?她?的第二个决定:“我想开家店。”
    这回周琎切切实实吃了?一惊。
    陈思?芸这样决定,自然也有她?的原因。她?从前总想着稳妥, 要给周琎一点点地攒钱,哪怕摆摊赚来的钱比想象中稍多?一些,也不敢去?想开店的事, 生怕万一赔了?,这么多?年辛苦倒贴进去?不说, 周琎以后上学结婚都没积蓄可用?。
    当然,这种攒法也有不足,太少、太慢、太辛苦。但陈思?芸那时总有一种天真的想法,觉得在升学、结婚这种大事上,周建业这个做父亲的也会出?一笔钱,两边一合,这钱便算不上少,不至于被人看轻。
    而?她?摆摊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不算正式职业,但周建业的单位光鲜呀。父母两个能有一个撑得起场面,别人就不会太笑话周琎。
    这些幻想都在昨天晚上破碎了?。
    陈思?芸从来没想过,周建业不只没为周琎准备任何东西,还想连她?们?傍身的房子都拿走,哪怕拿四十万来换,也是因为他觉得这栋房子的价值马上就会超过四十万,归根到底还是要她?们?娘俩做亏本买卖。
    陈思?芸不指望这种人能在关键时候为周琎撑腰,也不指望他的光彩能落在周琎身上几分,让她?跟着长?面子。
    周琎的面子和前程,还得落在陈思?芸和周琎自己身上。
    一旦明白周琎能依靠的人只有她?,从前那些被陈思?芸有意无意忽略,在想象中拿周建业填补,以为会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东西也就浮现?出?来。
    她?不想等周琎结婚,父母桌上只有自己一个的时候,她?还连个正经职业都没有;也不想万一周琎不结婚,没法跟人合力买房,想有一个自己的家时,她?却无法为她?提供首付。
    而?这些,都是像现?在这样,按部就班摆摊所?无法避免的未来。
    陈思?芸想改变这一切。
    周琎从来没有这样高兴,和周建业一家打架的时候,她?以为这是她?人生的低谷,却没想到会是变好?的开端。
    她?并不觉得这生意一定能做强做大,但陈思?芸愿意去?拼去?闯,哪怕最后结果不那么好?,她?也高兴。
    周琎对陈思?芸道:“妈,你放手去?做吧,我会支持你的。”
    陈思?芸小心翼翼道:“我想把你上大学的钱和应急的钱各留一笔,剩下的钱都慢慢投到店里。”
    再不济,她?们?还有这套小房子,哪怕始终拆不了?,有这么个传言,也可能卖出?一个还不错的价格。
    周琎一点意见都没有:“妈,这本来就是你的钱。”
    陈思?芸应了?一声,也露出?点笑来:“这么大的事,我想还是跟你商量看看。”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而?且有的时候,看得比她?这个大人透彻。她?也怕自己一意孤行,最后闹得家宅不宁。
    这事就这么敲定,在周琎开学之后的第二个月,陈思?芸的店开起来了?。
    周琎第一次邀请自己的朋友做客。
    陆靖文是到的最早的一个。
    陈思?芸把店开在老街上,这里曾经非常繁华,但在新发展商业区的冲击之下日渐落寞,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有不少学生逛街的时候会来这里,有一定人流量。
    陈思?芸盘下一家因为经营不善倒闭的小吃店,针对年轻学生,重新装修成明亮整洁的样子,平素弄吃食时也都注意口罩手套,看着就比别的店多?一份干净。
    至于菜单,还是她?常做的那几样,除了?卤味、麻辣烫、酸辣粉以外,再添一个凉皮,全是低价小吃,在学生的承受范围之内,做起来也不复杂。店里还招了?一个手脚利落的大姐一起帮忙,一切都井井有条。
    陆靖文踏进店里时,陈思?芸的“要吃什?么”已经问?了?一半,在认出?他后变成一个亲近的笑,对楼上喊道:“小琎,你同学来了?!”
    然后招呼陆靖文坐下。
    周琎过了?一会儿才从二楼下来,手上端着托盘,里边是收拾好?的碗筷和用?过的餐巾纸,原来她?刚刚在楼上帮忙。
    陆靖文有些惊讶。
    虽然那天晚上,周琎鼓起勇气?在大家面前坦诚,但那更像一个特例。就像一只蚌类,只偶尔张开蚌壳进食,没有一直袒露柔软内里的道理。
    周琎是害怕狼狈的人,现?在却在不停地对他们?自揭伤疤。
    周琎对陆靖文笑了?一下,转身先进厨房帮忙。她?戴上手套,把厨余垃圾和普通垃圾分开,盘子泡到有洗洁精的不锈钢盆里先洗一遍,再拿出?来用?流水反复冲洗直至干净,最后放到一旁架子上沥干。
    她?的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积年老手,利落如行云流水。
    陆靖文的记性很好?,所?以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对周琎说——“对你妈妈好?一点”,好?像她?是什?么不知?体恤母亲的人一样。事实上她?远比他这种只动了?嘴皮子的人做得多?,只是他不知?道。
    等陈思?芸看到,周琎把那一池子碗碟都洗完了?。陈思?芸赶忙推她?出?厨房:“赶快招待你同学去?,这里不差你一个。”
    周琎无奈,走向陆靖文,解释了?一句:“帮工的阿姨家里有事,今天临时请假,但说的时间太晚,你们?都出?发了?,我想跟你们?改期都来不及。”
    陆靖文道:“没事,要不要帮忙?”
    周琎看着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因为想象不出?他做家务是什?么样子而?认真犹豫了?一会儿,好?在最后还是礼貌占了?上风,遗憾道:“让客人帮忙,我要被我妈念死的。”
    两人说话期间,官倩倩和陈曙天前后脚也到了?。官倩倩指责陆靖文不守时——来太早了?,显得他们?这些准时到达的人很没诚意。
    几个人吵闹成一团,陈思?芸也出?来,笑眯眯地请他们?点些吃的,点完就将人赶到二楼。
    周琎原本想在一楼坐着,这样看到陈思?芸忙不过来时还能去?帮把手,但开店以后的陈思?芸主见也硬了?起来,说要她?上楼就绝不改主意。
    周琎最后还是带朋友上了?二楼。
    陈思?芸做惯了?小吃,东西都早早备下的,哪怕只有一个人也麻利得很,很快就把东西都端上来。
    官倩倩下去?拿了?几瓶饮料。
    他们?边吃边聊,聊到后头,肚皮都撑得滚圆,陈曙天还在那感叹呢:“你妈妈做的酸辣粉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