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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折青梅 第42节

    他见到叶可卿癫狂的模样,鼻子一酸,热泪直往上涌,压都压不住。
    在叶可卿晕倒之际冲上去扶住。
    怀里的小姑娘摊着血淋淋的双手,目光落在被刨出的血坑上,精疲力尽。
    “爹,求你救……救她们!”
    *
    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雪,有了缓和的架势。
    送葬的队伍敲敲打打,唢呐从山坳里吹响,漫天的纸钱撒在冰天雪地里。
    山上的坟堆凹凹凸凸,铺陈为苍白的悲凉。
    青阳尘璧披麻戴孝地跪在坟前,匍匐磕头。
    “儿子不孝……”
    “娘亲,您的遗言……我没能带给爹爹。”
    接二连三的噩耗,让他瘦得让人心疼,就像是一根锐利的钉子,钉在生与死的那一页。
    那日他被救回,衙门又传来了消息。
    衙门的官差说,他爹抓捕流寇的时候,被仇家所杀,死不见尸。
    他在失去了母亲的同时,又失去了爹。
    爹那么爱娘亲,或许冥冥之中,注定了不能独活。
    如此,也好。
    爹爹不会因为娘的死悲伤心痛,而爹娘,从来也没有分开过……
    他想着,这份疼痛,就让他一个人受着就好了。
    衡王一身素色,披着白氅,负手隐在树下,眼睛望向那队素缟的送葬人。
    “何耿,你当真不是故意的?”
    何耿跪在身后,“王爷,属下办事不力。”
    “要杀的人没杀死,不该杀的人死了,你这真是……”
    衡王转过身,一脚把何耿踹翻。
    何耿爬了回来道:“王爷,这是天意!属下只是想把兰夫人支出京城,如何能料到天灾?”
    衡王眉心的川字纹蹙紧,叹息道:“罢了,屁股擦干净。”
    “那青阳安康那边还要追吗?”
    “往后不要再跟我提起与兰汀有关的事。”
    何耿自然不想把精力放在追杀无关紧要的人身上,闻言点了点头。
    “给她塑个金身,贡在王妃的佛堂。”
    “啊?”
    不是,您得不到,给她塑个金身自己睹物思人就算了,这让王妃每日替别的女人诵经算什么事?
    叶可卿自那日昏迷以后,间歇性地发烧,再也没有醒来。
    如此已过了七日。
    “若是今天再醒不来,恐怕就……”
    这是太医的最后通牒。
    这些日子,杜相,周也都暗地里来吊唁过。
    老夫人那边也为此想把青阳尘璧接回去,就等着叶可卿落气。
    青阳尘璧突逢巨变,变得沉默寡言。
    听了太医的话也没有吭声,就坐在床边,看着叶可卿,不知道在想什么。
    冯妤来了很多次,每次来都带许多东西。
    “尘璧兄,你节哀。”冯妤示意丫鬟把东西放下,站在叶可卿的床边。
    青阳尘璧依然没有吭声,像一桩枯死的石像。
    冯妤很纠结。
    既想要碍眼的叶可卿死,又担心她死了以后,自己永远比不过死人。
    她探出手放在青阳尘璧的肩膀,以示安慰。
    “滚。”
    凉薄的话从青阳尘璧的口里吐出,带着久未开口的干哑糙砺。
    冯妤愣了一瞬,君子如玉的少年郎从来不曾如此蛮横无礼过。
    她稳了稳心神,蜷缩着手指收回手。
    死了亲人不能沾油荤,她特意命人跑到寺庙去买来饭菜。
    “你心情不好,我能理解,只是好歹吃点东西,我命人买了斋食,吃一点吧。”
    青阳尘璧没有理她。
    冯妤没了耐心,心里升起火气。
    “你以为你守着她就能醒过来?你当你比郎中还厉害?为了区区一个贱民,你范得着作践自己吗?”
    青阳尘璧转了过来,那眸子极冷。
    “你说什么?”
    冯妤被冻住了呼吸,空气压缩得稀薄,这样陌生的青阳尘璧让她有些发怵。
    但看他为了别人这样对待自己,心里更加不舒服。
    “我说她贱民,她是个贱民!”
    青阳尘璧的手指收拢,脖子青筋暴起,带着极度的忍耐,咬牙道:“我不打女子,滚出去。”
    冯妤一片痴心被人蹂躏,指着床上的叶可卿,尖利地吼叫:“你居然为了她想打我?”
    这贱人怎么能跟她相提并论?
    她眼睛泛红起来。
    “你连她……一个手指都比不上。”
    青阳尘璧温和了目光去看叶可卿包裹起来的十指,纱布里面,十根手指的肉被磨得见骨,算是废了。
    他只看一眼,都忍不住心尖刺疼。
    冯妤好歹是衡王的掌上明珠,何时被人贬低过,大哭着跑走了。
    青阳尘璧将冯妤带来的东西扔出了院子,自行走进厨房。
    他不能再有事,若他倒下了,谁来照顾叶可卿?
    他抓来米熬粥,又在炉子上熬药。
    那日回来以后,他看到了叶可卿做的一锅羊汤和羊肉,听叶天光说,叶可卿找酒楼讨来做法,准备为她们回家接风洗尘。
    青阳尘璧一想到他的卿卿在厨房兵荒马乱的模样,他的心越发抽疼。
    他舔了舔唇,微微仰头睁眼,避免泪水落在粥里。
    “爹……娘……求你们保佑卿卿挺过来……”
    他从不信鬼神之说,如今没了成算,走投无路。
    失去至亲至爱的痛,他——
    再也承受不住了。
    守到半夜里,叶可卿又开始发烧。
    叶天光安慰青阳尘璧:“你别太难过,十几年后,她又是一条好汉。”
    话音一落,被一道带着杀气的冷眼扼住了喉咙。
    他讪笑两下,硬着头皮又道:“你不觉得她也姓叶很巧吗?说不定下辈子投胎做我女儿呢,到时候你做我女婿好了。”
    青阳尘璧闭了闭眼。
    “闭嘴。”
    叶可卿的头很疼,晕晕沉沉。
    身子仿佛在往下沉,好像是在鱼塘,恍惚中看到了陆怀浓。
    他伸出手来抓她。
    不,不要回去。
    不能这个时候回去!
    她手腕用力,挣开了陆怀浓的手,任由自己下沉。
    “咳……水……”
    叶可卿的嗓子如刀片刮过,干涩难受,她撑开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看到许多人影在忙碌。
    “醒了……醒了!”
    “青阳……”
    “我在……”
    太医给叶可卿把完脉,大呼“奇迹”。
    “姑娘现在没有大碍,只是手指经脉尽断,恐怕是废了。”
    叶可卿没有去看手,只朝青阳尘璧投去安慰的眼神。
    “我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