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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白神江志异[下]p𝖔18w.𝓋ip

    第十四章  白神江志异[下]
    春三月,杨柳依。
    白水村今日有喜,周家周仁清要迎娶那个有腿疾的远方表妹。
    虽然众人都觉得这门婚事保不齐就是早安排好的,什么表妹只是借口而已,但新娘常与周仁清外出走动,大家也认识,确实是个有能力又身世可怜的姑娘,因此白水村许多人都来观礼,连知府都派人送来了礼物,很是热闹。
    周仁清在镇上有居所,知知提前住到了那儿,一应人手都已准备妥当,次日便是大礼
    嘉礼初成,良缘永结。
    吃过半生不熟的饺子后,周仁清去前院待客,知知在新房中等待。看後續章幯⒐到:𝓽ĩ𝓂ĩx𝔰.⒞o𝔪
    她看了看摆在妆镜前的白珊瑚,觉得与喜烛不大相配,想起白神江那老龙王修行千年,好东西定是不少,当年是他发现了封印在白玉珠里的她,怎么也算得半个爹了,如今自己成婚,虽然周仁清顺带把她那一份儿也添上了,可嫁妆还没找龙王要呢。
    于是知知悄悄出门,回到了白神江内的龙宫,龙宫并不在江底,只在江水的结界中,江水就算干了凡人也寻不到。
    “白龙王?老龙王?你在哪儿?”知知在龙宫转悠,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珍宝,准备找到了漂亮的就下黑手。
    远处水波浮动,白龙虚影凝成了一个白衣老头,那便是白龙王。
    “小鱼儿,你来干什么?”白龙王伸手虚握,一根玉杖就出现在手中,他略过知知走向前方,好似不大欢迎她。
    自上次给她传音她不听后,龙王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了,看如今这阵势,肯定是生气了,知知厚脸皮跟上。
    “老龙王,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我特地早早就在江边你的庙里贡上了,怎么样,我还是很够意思的吧?”知知变成了一条鱼,跟在龙王身后慢悠悠地游。
    “哼。”白龙王回头瞪她一眼,知知举鳍投降。
    龙王叹了口气:“我说过,你若应了这宿命姻缘,会造杀孽,你被封印百年,辗转有了人气才会修成如今的模样,天行有常,你的诞生不是偶然,你若潜心修行,未必不能走出旁人未能走过的路,成就一番大道。”
    知知摆动着尾巴,游到龙王面前:“可我不想成仙呀老龙王,我想活着。”
    知知又想了想:“就是像凡人一样活着,凡人常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因为他们寿命短暂,才更能体会到人间的乐趣,我若一直修炼,最后可能和龙王你一样,别人会为我修个庙,仙家名册上会添一条小鱼,我再挑一条河流守护,然后就这样一直千百年。”
    “会很无趣的,而且我只是与他成亲,又怎么会杀人”看到龙王又瞪自己,知知识相地闭嘴。
    “唉罢了,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不要后悔便是。”龙王交代了一番后挥挥手,一箱财宝出现在知知面前。
    “算是你新婚贺礼,你以后常在人间行走,要小心行事。”龙王嘱托完,身影化龙飞走了。
    知知若有所思,转了转眼珠,又顺走了了一块红稽石,溜回了岸上。
    回到宅院,路过拐角时她看见一个人在库房门口鬼鬼祟祟,她此时又没有轮椅挡着,于是藏在一片竹丛后偷看。
    那个蓝衣男子哆哆嗦嗦捣鼓了半天锁扣,边撬边回头往前院儿看,着实滑稽。
    知知想吓他一吓,于是把头发往前捋了捋,又吐出水把头发打湿,悄悄地藏在窄墙边,然后突然伏在地上爬出,一边发出尖利的怪笑——
    “叽嘻嘻嘻嘻——”
    那男子身躯一抖,陡然看见墙边爬过来一个人看不清脸的人形东西,下半身像被打断了骨头一样没有根骨地扭曲着,苍白的手指毫无血色。
    “呃这鬼啊啊啊啊!”
    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开,中途还绊了一跤,可还是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往前蠕,都把知知看笑了。
    但是她想到自己第一次上岸也是这样因为尾巴不会用劲,只能在地上扭曲爬行的样子,又黑了脸。
    回到新房,知知自己洗了澡,因为担心她暴露,周仁清没有买其他的仆人,卢大娘和怀生会在他们离开时打理宅子,一般不往他们跟前凑。
    房门被推开,周仁清已经提前梳洗过了,发尾还滴着水,有的落在肩后,有的没入敞着的大红里衣,贴在肌肉清晰的胸前。
    他一进门没看见榻上有人,掀帘进了内间,看见女孩披着红色里衣,露出圆润的肩膀,半歪不歪地卧在床边,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床围,听见动静,女孩撑起上身回头,里衣滑下来,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知知怎么不穿衣服。”他坐到床边,捧着她的脸亲她。
    “呜洗唔”知知有话要说,但是男人一直追着她的唇舌吸咬,她只能推开他。
    男人微微起身,胸膛起伏:“怎么了?”
    知知从一旁捡起几片青绿鳞片:“我第一次掉鳞片。”
    “是不是生病了?”男人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到怀里,摸她的脸蛋。
    知知摇头:“龙王说我更像人了,以后会真的长出双腿也不一定,到时候就不用躲躲藏藏的啦~”她抻了抻尾巴,又把鳞片塞给他:“我要勤加修炼了,以后不能时常出门,你把这个带上,就像带着我一样,这上面还有我的灵气,会给你带来好运。”
    周仁清环住她的腰将她抱紧,亲了亲她的肩膀:“没事就好。”
    京城紫云观的扶丘道长受皇帝之命前往江安一带寻找古籍中所载的灵物炼成长寿丹,明面上是观址堪舆,故每到一处都寻了许多能人术士作掩饰,但过了许久都一无所获,因此扶丘命人将探查的范围扩大。
    这一日,就刚好途经乐安府。
    府署二堂,知府接待了扶丘道长,领了旨,下令召集术士,三日后在府署后花园一聚。
    府署后花园名“胜乐园”,因水通三路,“胜乐无涯”而得名,园内曲径通幽,借框对障,无一不美,因乐安一带素来有河神的传说,因此园内还建有供奉河神的朝怀台。
    周仁清赶来的时辰不早也不晚,因此得空与扶丘道长研究了一下堪舆的学问,扶丘对他很是欣赏。
    随着人多起来,扶丘也道出了此行明面上的目的,嘱咐大家一月后将选址递交。
    天色已晚,周仁清离开的时候与一醉醺醺的人撞了一下,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都没丢,他便回了林道县。
    等他回到家,知知发现他的香囊破了一个洞,像是勾破的,里面装的草药和她的鳞片都漏了一些,她便给他换了个新的。
    周仁清看着换下来的旧香囊破损的地方,皱了皱眉
    “师父,那人身上真的有灵物?”扶丘的徒弟丹一看着师父对着刚刚送来的东西研究了许久,问道。
    香囊里面,艾叶,薄荷,松香等都是常见之物,唯有这似是鱼鳞的东西,很不寻常,扶丘捻起一片对着火烛一燎,果然闻到了不同寻常鳞片燃烧的气味。
    扶丘放下鳞片:“今日我观他面相,竟似迷雾笼罩,我如何推演都堪不破,但他周身又有清气环绕,分明是大气运之人,想来是灵物为他掩盖了化气,此行总算是有所收获,丹一,准备一下,明日去林道县。”
    “是,师父。”
    韩老爷听说京城来的扶丘道长要路过林道县,便派女婿亲自去请,为的还是子嗣一事。
    哪知道长一直问那周仁清的事,韩老爷一头雾水:“不寻常的事没有啊周先生的妻子哦就是他的远方表妹,婚后就不常出门了,不过也正常,她不良于行,本也不好叫她抛头露面的”
    出了韩家,扶丘又和弟子前往白水村,路上遇到一个乞丐疯疯癫癫的,嘴里念叨着:“有蛇!不不不有鬼!哈哈!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
    问了路人才知道这乞丐原是周仁清的族叔周寻业,是附近有名的惯偷,最近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疯了,众人猜测肯定是夜路走多了撞鬼了。
    两人到了周宅,周仁清将他们引入堂屋。
    “一路走来,居士家中甚是清雅。”扶丘盖了盖茶碗。
    “鄙人喜静,故家中人丁简单。”
    “听闻周居士前些日子大喜,倒是没能来得及贺喜。”
    丹一与怀生侍立一旁,听他们各自的弦外之意,两人都半垂头,默默不语。
    “贫道刚为韩善信卜卦,听闻尊夫人也会风水之术?”
    周仁清笑:“是,不过内子体弱,已许久不问此事。”
    又互相打了几句哑迷,扶丘见周仁清总不接招,只好作罢,临走时又与他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师父,接下来怎么办?”马车上,丹一有些忧虑,那人油盐不进,很是棘手。
    路上他们又遇见了那个乞丐,扶丘心生一计:“此事不宜闹大那韩家姑爷不是想要子嗣吗据闻在前朝时,鄱阳湖出现了一种妖鸟,青身赤尾,与人交,生青尾人鱼,食之宜子,服之美人色。”
    扶丘捏着一枚青色鳞片端详:“告诉韩家,周仁清的妻子是妖物人鱼所化,食之可丰子嗣。那周寻业带走,找人给他梳洗,给他些吃食,教他说一些话”
    丹一疑惑:“他的妻子真是妖邪?”
    扶丘呵呵一笑,敲了敲徒弟的头:“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将他抓起来,为了自证清白,他的妻子不是自将灵物呈上?”
    “原来如此。”丹一受教。
    另一头,周仁清已经让怀生准备车马,马上离开乐安。
    甚至就在香囊被勾破的那天晚上,周仁清就一直心绪不宁,他当晚就让知知回白神江躲着,这老道一来他就知道出事了。
    怀生隐隐约约也知道了些什么,动作很快,一入夜他们就走小道离开了。
    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在临水县被韩家人截住。
    周祈将他关起来,各种威逼利诱,甚至搬出了周寻业这个“人证”,随着物欲的满足,他已经在子嗣一事上执着太久,旁人的猜忌,岳父的怜悯,妻子的苦闷已经渐渐铸成了他的心魔,他急于证明自己,只需周仁清交出他那个妖怪妻子。
    可周仁清一直沉默,扶丘来笑眯眯地告诉他自己知道他的妻子不是妖怪,只需他的夫人将灵物送来,马上就放了他。
    “为了不让你名声受损,我已将此事压下了那灵物本不是寻常之物,常人得了也无用,你不若交出来,也了却一桩祸事。”
    见周仁清还是原来的表情,扶丘摸了摸胡须:“你就那么笃定,你的妻子不会被抓到?”
    周仁清被铁链锁铐着,没什么反应。
    就这样过了月余,皇帝派人来问进展,扶丘连刑也用了也不见周仁清张口,无法,只能带上他走水路前往淮安迎接使者。
    周仁清本就受了伤,又被绑在船头风吹日晒,更是恹恹。
    夜里,江风清冷,周祈在甲板上吹风,又审了审周仁清,可他嘴比死人还硬,周祈看不惯他那个样子,找来了几个人,将他绑着,牵了根绳子,把人丢到江里又提上来。
    周祈在船上狞笑:“你的妻子不是条鱼吗?你肯定也喜欢在这水里游吧?哦对了,我把你腿都打断了,就算你以后上了岸,也只能像鱼一样在地上滚,我提前帮帮你适应适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给我继续!”
    知知闻到了周仁清血的味道,再也按捺不住,游到了韩家船下,看见他被周祈折磨,恨意一下子涌了上来,血色沁红了她的双眼。
    “哥哥”周仁清又一次被丢进江里的时候,知知捧住他毫无血色的脸,哭着叫他:“我一定杀了他们”
    周仁清意识已经很模糊,他好像听见知知的声音,他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只能摇头,他又一次被提上去时,知知看见了他的口型——
    走。
    突然大风吹来,江水莫名翻涌,扶丘下令靠岸,火长却急急忙忙来报,船仿佛陷进了漩涡中,根本靠不了岸,只能被浪卷着打转。
    众人晃了神,不知是谁说有水怪,一时间船上人心惶惶。
    “船船破了!!”等船主慌忙安排各司其位,突然又听到这样的噩耗。
    进水的速度很快,一个巨浪卷来,韩家的商船被江水吞噬,异动的江面终于归于平静,仿佛从没有行船经过
    周仁清在白神江岸醒来,手里攥着那颗白玉珠,他拖着那条残缺的腿,在江岸唤知知。
    知知,知知,声声喑哑,字字泣血。
    那一夜后,再没有人见过周仁清,有人说看见他发疯,自己走到了江里,也有人说他妻子卷了钱财跑了,他气不过,投江了。
    周祈在岸边被人救起来,醒来竟发现整条船只有自己一人活着,被官府派来的人各种审问,关了大半年才放出来,已经瘦脱了相。
    官府和韩家都派人打捞过,可都一无所获,这条船和船上的人好像在这世间凭空消失了一般,一时引为怪谈。
    一年后,韩家被禁止经商,只能重操旧业,好在还有偌大的家业在,倒也没什么影响。
    这一日,韩家的渔船打渔时捞起来一颗白玉珠子,里面似雕有合抱的童男童女,颇为野趣可爱,渔人将此物献给了韩老爷,韩老爷又给了女儿,韩香很是喜欢,一直带在身旁。
    不知是不是这颗珠子的原因,不过月余,韩香的肚子就有了好消息,周祈大喜,病也渐渐好了起来。
    九个月后,韩香生下了一男一女,韩家大摆宴席庆祝,周祈为一双儿女取名,男孩叫周澈,女孩叫周锦。
    兄妹俩在娘胎里就在一起,生下来后也不愿分开,一旦奶娘将其中一个抱走,另一个必定啼哭不止,本打算亲自教养孙子的韩老爷只好作罢,将他们俩养在一起。
    十六年后,周锦议亲的当天,在媒人面前晕倒,韩家连忙请了大夫,老大夫把完脉后大惊,韩香一问竟是喜脉,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她当即就昏了过去。
    醒来后一番盘问,这才知道兄妹俩夜夜抵足而眠,早已破了男女禁忌。
    不多时,韩家就传出兄妹相淫的丑闻,韩家就此败落,那出事的兄妹俩却从此下落不明。
    白神江水依旧涛涛,江风裹了一声叹息,消散在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