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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者*6-1

    季郁决定报案那天,夏季的阳光正好。
    季洁一如往常的和妈妈在厨房做点心,因为爸爸和他的考古队,又约在位于c市市郊的这栋别墅,开起了祕密会议。
    季郁和他的考古队员一边整理新掘出的古城线索和资料,下定决心往上呈报。这次比较特别的是,季郁还打算向c市警局报案。因为,他们这次的考古「挖」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有一桩非比寻常的重大案件。
    *
    叮咚。门铃响了。
    那时,季洁正站在小凳子上,为刚出炉的蛋糕做装饰。
    本来爸妈都在忙时,开门是她最爱抢着做的任务,然而,现在她小小的手上、脸颊上,都沾满雪白糖霜,还有製作薄荷巧克力叶片时,沾到手指、裙兜上的黑点点。
    季洁犹豫了。
    「妈妈,我的手这样子,不能开门……」
    妈妈温柔的笑。
    「小洁乖,妈妈去开门就好。」
    季洁怎样也没想到,开门前妈妈溺爱地摸摸她的脸,那是妈妈活着对她做的最后一个动作。
    大门开啟的同时,季夫人对着门外惊呼。
    「倪妮?你怎么还会来?还有高先生和……你是,c市的林委员?」
    「高先生,快动手,否则等到时机过去,就来不及了!」
    「倪妮!这么多人是怎么回事?你们想干什么?救命,啊──」
    「妈妈?妈妈怎么了?」妈妈紧张的尖叫声让季洁跳下凳子,马上就想跑过去看,一转身,她却惊觉那个一向只在午后出现于她玩具间里的大哥哥,现在居然飘在她身后,比平常更加透明的他,竟明显地挡住她的去路。
    季洁那时,还不懂什么叫伤心,但那个哥哥看着她的眼神,却沉静得让人心揪。
    『你叫,小洁吗……?对不起,你别恨我,我的能力还不够……只能救你一个。你立刻许一个愿望,好吗?对我,许一个愿望。』
    原本想去找妈妈的季洁,被那个男孩蛊惑了。
    那是魔术吗?大哥哥的身影,怎么会从原本的透明,逐渐加深成黑色的阴影?
    季洁看得一愣一愣的,都忘了去找妈妈,也忘了去注意厨房外的怪异声响,反而认真的歪着头,想着她有没有任何愿望。
    「啊,有哦。」她想起来了,她有愿望的!小小的她,已经有一个愿望了。
    爸爸和妈妈常常对她说:小洁以后要当个最聪明,最冷静,比寻常人都还要更厉害的女孩子……爸爸妈妈的期望,那就是小洁的愿望啊。
    『仅允所愿,我赐予你无与伦比的能力,今后你是我认定的唯一信徒,你将比凡人顽强,比凡人勇敢,比凡人冷静,比凡人敏锐,比凡人聪慧──去,完成契约的最后指示。』
    「咦?哥哥呢……」大哥哥不见了!
    季洁终于带着惊慌的向后退缩了,因为,那男孩暗化的身影,逐渐融化一般的淌入地板,直到融进她自己的影子内,再也分不开。
    「啊!好痛!」她的头,突然好痛好痛好痛!
    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痛苦,像潮水一样涌来。
    但她没哭也没尖叫,她觉得身体不是她的了,那瞬间,驱动她身体的不是意志,而是一股外来的无名力量,在操纵着她!
    季洁用那双还沾着糖粉的手,敏捷地打开厨房的门,用最快的速度,衝向那个充满维生仪器的房间。
    『他』的房间!
    客厅里已瀰漫着刺鼻的怪味和浓浓烟雾,烟雾里躺着很多人,咳嗽、哀号、抽搐……也有许多站着的人影,走来走去,四处翻找。
    那些烟雾对季洁丝毫没造成影响,她比所有人都更早一步打开那扇门,衝向床上那个身躯修长,皮肤白得像一出生就从没晒过太阳的男孩。
    是她看过好几次的那个透明哥哥。
    他口中还咬着呼吸管,胸膛正在剧烈起伏,虽然依旧闭着眼,但他却正诡异地慢慢坐起。
    覆盖在他身体上的被单,一吋、一吋滑下,露出男孩白大理石样的肌肤。
    可惜,这块白大理石并不是想像中的光滑,而是星罗棋布着无数瑕疵:青紫的淤伤、鞭痕、刀疤、烫伤、还有,割开的肌肤未曾缝合治疗,因而留下的狰狞疤痕……还有,数也数不清的细密针孔,像阴影似的披覆在他后肩,沿着脊椎布满整片瘦骨凹凸的背。
    与其说「他」是个人,不如称之为,一隻被大量不人道实验弄得伤痕累累的,垂死白老鼠。
    『在他们进来前,拔掉所有管子。』
    季洁不由自主的听从那个声音,疯狂挥舞手臂,把所有连着『他』身体的营养剂、呼吸管、滴剂……拔得一乾二净,男孩的血珠大大小小点滴如雨,纷洒在床上、她身上。
    她想要停下来,想要大哭,不想这样伤害别人,然而,她却只嚐到自己的眼泪混杂着男孩的血液,流进口中的滋味。
    倚墙坐着的男孩的血,带着异样果香,魔魅瀰漫了整间屋子。
    最后,季洁像电力耗尽的娃娃,用尽最后一分力气爬到血跡斑斑的床上,倚在男孩渐渐停止起伏的胸膛上,陷入完全的呆滞。
    其实她手里还有一个空针筒,她听得到,那个很急切的声音仍在指挥她,要她快点把捏在手里那个充满空气的针筒,推进『他』的脖子上,推进那条跳动已很微弱的脉搏里……
    但,她真的做不到了。
    她的头好痛,全身沾满可怕的血跡,浑身力气都被抽乾,她好害怕,又好累,已经再也不想动了……
    在意识即将停止作用的前一秒,季洁听见,男孩已停止的心脏,再次跳跃起来,砰一声,狠狠击入她耳膜深处。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