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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见韦彧久久不语,叶彣孱弱地笑开:「你从来不是心狠之人,也不似姥姥描述的那般生性薄凉,你是心死,既逃不开这与生俱来的牢笼,你便死心的认命。」
    跟前身影依旧挺拔,一如她身披虎袍亲征的数年间,她并非男子,却以身为北齐打下一片天。
    她犹记得肖筠战时每每得了先机,求的不是战无不胜,不是手刃敌军,为的是减少损失一兵一卒,她要自己的每一个兵都学会如何在沙场上存活。
    不苟活,以肖家娘子军之名堂堂正正的活着。
    「我知道当年之事之于如今的你并无太大意义,也知晓你若见到今时今日的我,定会松口原谅我助太子殿下将你擒回北齐一事,更知晓自己很卑鄙,卑鄙的利用明明看破却毫不抵抗的你。」叶彣驀地红了眼眶,她翻身坐起,一个不慎扯到下身,刺骨的痛楚自足底窜上背脊,全身宛如处在冰窖般寒冷,她闷哼一声,整个人狼狈地向前一倒。
    韦彧脑子一白,身体却下意识地伸手将叶彣扶正,细长的蛾眉死命地结在一块,低声喝斥:「你既都知晓,又为何如此折磨自己?如此折磨我?」
    耳畔一阵气沉丹田的嚎咆,叶彣先是一怔,随后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环住韦彧肩头。
    「我忍不住。」她投降似地低叹,将自己深深埋进韦彧的怀里,嗓音气如游丝:「我忍不住自私的要你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这天地之大,我叶彣却彻头彻尾只有你肖筠一人。」
    晶莹泪珠落在手背上,烫得吓人,环住她的怀抱一如幼时那般温热,此时激动地微微颤抖着。
    「别哭。」叶彣无声地笑开:「我一生能和将军并肩作战,已是足以,其馀的,叶彣来生定用一个自己换将军一生平步青云,平安顺遂。」
    她脑海中浮现幼时与肖筠相处的点滴,肖筠是如何在肖澜打骂时死活将自己守在她小小的羽翼之下,是如何在军粮短缺时将自己的份半数都拨进她的碗内,又是如何在眾人都称她为逆臣之女时,不畏强权的还她一个清白磊落的家世。
    看似无情却最是有情,这便是她追随一生的身影,她的将军。
    可惜了,此生她再无机会与她并肩同行,若有,这次换她守着她的将军,许将军一世平安喜乐。
    叶彣抬头深刻地望了眼韦彧,眼前绝色越发迷茫,她吃力地瞇起眼欲瞧得更清楚,全身力气却突然被人掏空般,双手无力地垂下。
    曲终人散,一切尘埃落定。
    那些是是非非,纷纷扰扰,终被时光收回,再无波澜。
    韦彧不知晓自己抱着叶彣枯坐了多久,待她回神,天色已黑得彻底,怀中的叶彣早已冰冷,她的身子也僵硬得难以动弹,虎袍的衣襬晕开点点朱红,那般触目惊心,她硬咬着牙起身,直到全身的麻刺感退去,她将叶彣安置在床褥上,伸手抱起一旁恬静安睡的娃儿。
    走出军帐,常乐和数名统领已候在帐外,她别过眼不愿去瞧那一双又一双或发红或带泪的眼眶,良久,她方听见自己的嗓音嘶哑地响起:「派人快马至镇上添置一副玉棺,再寻一名经验老到的奶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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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沉重,不见星辰,气吞山河的漫天黄沙依旧。
    安山位于北齐最北,以跟前的赤哈沙漠与辽金相连,相较于安山群山连绵的生机盎然,山头一片鬱鬱葱葱,赤哈沙漠腹地不大,却寸草不生,是不少北齐武将的断魂之处。
    韦彧独自坐于军营外不远处的夫妻树上,琥珀眸子无喜无悲,清冷地望着跟前此景,须臾,她似笑非笑地勾唇,接着没头没尾地对空开口:「来啦!」
    幽幽叹息在身后响起,李元镜一身湖蓝劲装,大步流星地走出夜色,犹豫了片刻,似怕扰了韦彧清静般低语:「我已遣人将叶彣的尸首送回大明宫。」
    「也好。」韦彧頷首,无声地笑开。
    「肖筠。」李元镜脚下一踮,俐落地攀上枝头,坐于韦彧身畔,「你……」
    韦彧淡然打断他:「明日寅时进攻,时辰不早,你该安歇了。」
    「你呢?」李元镜揉了揉眉心,慵懒地倚上身侧的树干,垂眸问道。
    半晌,韦彧见李元镜的吐纳已近平稳,知晓他在自己起程后的早晨也接着动身,一连快马加鞭了数日,晚不到半日便踏入安山,定也乏了。
    她也想过等他,可那日他酒后失控的情愫仍歷歷在目,明白了他深埋心底的不甘心和渴望,今时今日,她和他已不适合再这般藕断丝连,就算不是为了俞煊,也是为了他。
    「我想静一静。」她嗓音放得极轻:「我一闭眼就会忆起叶彣鲜血淋漓躺在我怀里的样子。」
    沉默半晌,好像连她自己也想不透那般好笑地摇首,续:「我以为我会恨得牙痒痒,巴不得他们各个潦倒,穷极一生,可到头来却发现我捨不得,什么妇人之仁,什么菩萨心肠好似一瞬间全揽在我身上。」
    身畔之人似已入睡,久久未有回应,倒也没扰了她难得诉诸肠衷的兴致。
    她无奈地弯了弯唇瓣,垂眸,安慰自己般:「一辈子这么长,有些你以为一世不会与之相见的人,转眼就在眼前,如此,恨与不恨不过是自己痴心妄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