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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摇

    菇朵晕船,船还没驶出多远,她就趴在船沿边吐得面如土色。
    “没事吧。”卫冬拧开水瓶递过去,温柔帮她拍背。
    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扭头又趴着吐,胃里就像翻江倒海似得难受。
    坐在对面的丁文涛上下打量着卫冬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对陈尘说,“他不对吧,这是你的菇朵妹妹,他这么殷勤算怎么回事?把我兄弟当空气啊?!”
    陈尘不做声响,手插酷兜,兜里揣着菇朵送给他的那枚尾戒。
    虽然最后是自己付的钱,但是对他来说,这比什么都让他更有情绪波动。自顾自摸着那枚尾戒,可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对面动作亲昵的两人。
    见自己兄弟已经被拿捏得死死的,丁文涛耸耸肩,不知道昨晚他跟卫冬两人发生了什么,“还看呢,你让出来的位置。”
    一记冰冷的眼神过去,丁文涛打了个哆嗦,“我说错了嘛,与其期期艾艾,不如痛下杀手。你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听到他说这话,陈尘眼里的光又弱了下去。
    收好戒指,他索性侧头,转移了视线,欣赏起海面的风景来。
    见陈尘无所动,卫冬也没有多想,菇朵早上没吃东西,这时候早已经把酸水吐尽,冷汗顺着额角淌下来。
    揉揉眼睛,她仰头问,“陈尘你包里有药吗?”
    她了解陈尘,出门一定会备急用药,以往自己出去玩没有纸巾他都能面无表情从包里掏出来递给她。
    陈尘在包里翻翻找找,随身药盒里连过敏药都准备了偏偏没有晕船药。他攥了攥手心,打开一个面包,把外层的面包纸撕去,“你早上就没吃东西,先吃两口,不然你胃跟食道都受不了。”
    就着凉水吃了一点儿,这时一个浪花打过来,胃里又随即翻涌起来。
    陈尘蜷了下手指,下一秒轻轻落在她背上,“菇朵。”
    吐了好一阵,菇朵有些发冷,脸色不太好,抬眼看他。
    “你看着我,不要低头看海。”他轻柔着看她,没有今早的高傲和疏远,声音淡淡的,此时此刻染上了些许少见的亲和。
    她恍惚了一下,抿唇笑笑。
    “看你我会更饿。”
    “嗯?”
    “因为你秀色可餐啊。”
    是怎样的疼痛。
    是年幼时爷爷笑着挥手跟他告别结果就在没有回来;是陈满德从小到大的辱骂和殴打;是最后一刻妈妈抱着他哽咽的那句“乖”;是醒来后发现老天带走了自己唯一能守护的人……
    诸如此类……
    陈尘不止一次想过,他不是依靠回忆而生活的人。
    但往往,人就是这么脆弱。
    酸而无奈,苦口难开。
    一场虚无,终为空。
    船停泊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送走丁文涛,陈尘转身就要带着菇朵离开,卫冬叫住他:
    “中考志愿你打算填哪儿。”
    “嘉学。”没有回头不带一丝犹豫。
    我这人性子很直,唯独你。
    让我一字一句都反复斟酌,生怕突兀地惊扰。
    一路沉默,对于菇朵不打一声招呼突然跑来找他,陈尘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两人站在菇朵家门口,“快进去吧,刘叔叔等着你吃饭。”
    菇朵看了看远处微微发亮的路灯,夏日的夜晚,宁静又燥热。
    “你真的要上嘉学吗?”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菇朵低头踢了一脚小石子,转身就往家门走去。
    陈尘看着她小小的身影,轻声叫她的名字,“菇朵。”
    她转头。
    “我在嘉学等你,加油。”
    菇朵没忍住笑出声,重重点了头,“嗯!等我!”
    看着她进了门,陈尘为刚刚自己的鲁莽而调整呼吸。
    醒醒,你能给她什么。
    明明知道反复的失望就是绝望。
    “嘉学?”陈越彬放下手里的报纸,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意志坚定的陈尘。
    这时候自己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他摘下眼镜揉揉发酸的眼角,“怎么想要上嘉学?老师说你这次考试发挥很稳定,你能选择的学校明明有很多。”
    “孩子自己想上哪个就随他嘛。”康丽端着一盘削好的苹果走过来,“你能干涉一阵子又不能干涉一辈子,路是他自己的。”
    “就是因为这关系到他以后的人生,我才要弄明白为什么选嘉学。”提到教育问题,陈越彬和康丽一直是抱着两种态度,一旦话题引到这,两人的分贝都会不自觉提高。
    “你现在是在跟我讲道理?”康丽在陈尘身边坐下,又递了杯温牛奶过去,“我就觉得嘉学挺好的,离家还近。”
    “你一个女人懂什么。”陈越彬重新戴上眼镜,战斗值上升,“嘉学的教资水平有限,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委曲求全在这里。”
    “你……”康丽哑口无言,只能狠狠往陈越彬嘴里塞一块苹果。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这次,我想为自己选一次。”  陈尘摩挲着手里的杯子,杯壁上竟然浮现出菇朵的脸。
    他惊慌失措一口干了牛奶,起身说自己先回房。
    康丽看着他一股脑钻进房里,挪到陈越彬身边,扯了扯他衣袖,“孩子,不会有心事吧?”
    回到房间,陈尘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可思绪捣乱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丢下手里的书,他揉揉紧绷的太阳穴。
    打开右边的抽屉,最上层放着有些年份的笔记本,翻开,里面是一段用塑料薄膜封存的衣料纤维。
    拿起来,他呐呐自语,“妈。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内心涌动的情绪伴随着鼻酸,陈尘闭眼,表情有些痛苦。
    重新把它夹回笔记本里,窗外虫鸣起伏,台灯下映着清秀的字迹:
    天堂、地狱,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