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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本说,心里有事,就会难睡着觉。
    可是朝云却觉得心静得很,躺在这里,竟然比从前的十五年都要安静。
    她很想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嫁得不是喜欢的人,所以才不会彻夜难眠。
    那么,嫁给喜欢的人呢,那又是什么感觉?
    朝烟莫名被这一句话问酸了鼻子,她仰面静静地躺了许久,然后翻过了身。
    昏黑之中,看不清妹妹的容貌。
    她用气声柔柔地问道:“你不喜欢那郑平吗?”
    “我只是遥遥和他见了一面,何谈喜不喜欢。”
    “……”
    “你嫁人前,能睡得着觉吗?”
    朝烟回忆了一番,说道:“睡不着。总觉得心要跳出来了,天都快亮了的时候,才浅浅眯了一会儿。”
    “哦,知道了。”
    朝云转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原来嫁给喜欢的人,确实便会睡不着觉的。
    不过一刻钟,朝云便睡熟了。
    朝烟听着妹妹匀且轻的呼吸声,也逐渐入了梦。
    巧得很,这一夜的两姊妹,梦见的都是那一年的金明池。
    金明池,梧桐林,朝云困在了里头,再也走不出来。
    早上一阵爆竹声响,韩婆婆和孟婆婆一齐来敲门,把姐妹两个从床上挖起来。
    朝烟和看着妹妹被推着拉着换上了一身红嫁衣,又被嬉笑的婆子们按在铜镜前头,抹上胭脂粉黛。
    朝云任由她们打扮着,头上的头面一点点加上去,佩满了钗环,看着便是沉的。纵使这些东西再重,朝云也不会为此而弯下脖颈。
    最后一根钗,韩婆婆让朝云来选。
    是皇后赏赐的凤钗,还是一支素朴的木簪子。
    朝烟在一旁看着,问道:“这木簪子是哪里来的,形制虽简单,但却醇重好看。”
    韩婆婆道:“是当日郑大娘子来插簪时带来的,说是郑二郎亲手所选。”
    朝云道:“就这支吧。”
    于是这满头的金银翡翠之中,忽然多了支木制的簪子,别致而不突兀。
    秦桑和雪满从外头热热闹闹地跑进来,笑道:“新郎官来了,正在外头呢。”
    朝烟一愣:“放他进来了?”
    雪满道:“二姑爷正拦着门,要跟新姑爷作对子呢!”
    朝烟笑了,打趣起来:“许羡真无非读了几年书,作对子能作得过三榜进士嘛!真是自不量力,且看着,不过一刻钟,妹夫肯定就进来了!”
    朝云听着众人喜笑,不知这种小事有什么好喜庆的。
    抬眼看见铜镜里头的自己,竟是上上下下一片红。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又是一阵热闹,魏国夫人进来了。
    “呀!”魏国夫人一下便笑出了声,“这脸蛋涂得太红了,我都认不出来!”
    朝烟凑到朝云面前看看,该白的地方涂白了,该红的地方也红了,有些艳丽,但也不俗气。
    “这是妆扮好了吗?”魏国夫人又问。
    韩婆婆道:“还有珠子没贴呢。”
    女使拿来一盒珍珠,伴着鱼胶,端到了铜镜前。
    时下东京女子最时新的妆面便是花钿妆,上下有三白,打亮额头,鼻梁和唇下,再往脸颊红润处打上胭脂,红白分明。妆面画完,再用金银所做小花,沾上鱼胶,贴在面上,作装饰用,华丽富贵。
    而宫中的嫔妃娘娘们所作的花钿妆更是精致,用的不是金银细花,而是东海珍珠。
    圆润的珍珠切成两半,在平的面上沾好鱼胶,照样贴在脸上。
    宫里流行的妆面从来都是东京城女子们争相效仿的,宫嫔们如是做,民间女子们自然也如是做。只是能往脸上一次贴许多珍珠的人家并不多,日常这样打扮,也难免被称作夸耀家财,只有婚姻嫁娶时节,这种妆面才能露面。
    女使小心地把珍珠一颗颗往朝云脸上贴着,朝烟看着手痒,从女使手中拿过了盒子,自己上手给妹妹贴珠子。哪里晓得上手的第一颗便歪了,趁着鱼胶还没干透,赶紧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
    李朝云一动不动,别人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等出了这个门,手里便被塞上了一把团扇。是遮面用的,挡在脸前,不叫新郎官看见自己的容颜。
    白草蹲在院子门口,一会儿看着院子里的姐儿有没有出来,一会儿看着外头的姑爷有没有进来。
    蹲了小半个时辰,腿都蹲麻了,两边都没见着人。谁知两边竟是一块儿来的,姐儿刚现身,外头也有一众人进了门。
    遥遥地看过去,自然是那新姑爷一身红衣最显眼。
    白草这是第一回 见到新姑爷,不禁看得呆了:世上竟真有如此男子,斯文儒雅而又风度超群,像是天上神仙下凡一般。
    再看同样嫁衣加身,缓步出来的姐儿,团扇后的容颜自然也是美如天仙。
    白草捂嘴笑了,真是好相配呢!
    朝云在众人簇拥下,走到了郑平身边。
    透过团扇,朝云偷偷看着郑平的相貌。与当日在水边见到的那样子没差多少,不过今日的穿着更显得精神了,看着倒还算顺眼。
    郑平见到了朝云,则是路都走不动了,还是周围的人笑起来,才想起要跟朝云并排地走去前院,拜别过李诀。
    郑平第一回 见到李诀,是在去岁秋天的国子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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