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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然后献身 гǒùsнùωù⑶.ⅽǒм

    这座城市里的人像喝水那样喝咖啡。
    大约十点,她坐在咖啡厅里,独自一人。平时,轻度的过敏让她对这项流行饮品敬而远之,但今天,那些异常症状似乎全部不值一提。咖啡因有振奋之效,也许还能令人清醒。除了味道的享受,符黎不知道自己到底需不需要这个——可能喝酒才是对的。
    店内的空调开着冷气。她手指滑过手机荧幕,浏览社交软件的朋友动态。无意间,她发现有一位初中同学在那里公布了他的工作检讨书。符黎仔细看了看,发觉事情的起因不过是叫错了某个经理的姓。“五千字,”他写道,“领导说写不完不让下班。”因为这芝麻大点的小事。⒳fàdIàл.ℂoℳ(xfadian.com)
    比起同情,更多的是不解。有许多证据可以提交到劳动仲裁庭,譬如工作过的痕迹以及歪七扭八的劳动合同。网站上甚至存留着佳日文化一年前的公开庭审案件——很不幸,她以前却没看到——足以证明他们对待员工一贯如此。但令她困惑的是,为什么人们会默认上司拥有越界的权力。他们是老板,不是皇亲国戚,毕竟今天尚且属于二十一世纪。可即使法律在上大睨高谈,人们进入社会后,依然自动划分成了叁六九等。
    热拿铁在冰凉的空气里迅速失去温度。喝到一半的时候,符黎再次打开自己的社交账号主页。就像茫茫人海中籍籍无名的那个,没有浏览,没有关注,只有系统塞给她的一小群僵尸粉丝。多亏了Elena能找到。那间办公室真的在通过网络监视员工的线上行为吗,即使一共只有不到10个人?她不知道。
    突然,符黎想起许久之前的梦境。类似的场景早就施与过提示:她梦见自己一丝不挂地走入挂满偶像海报的房间,里面的女性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绘画。是啊,她好像被卫澜和Elena携手耍得团团转。她惧怕这样的女人。早先工作中,她甚至还自行找借口为她开脱。从小到大,她都更惧怕女人。为什么小学同桌能够毫无愧疚地藏起她的笔袋和钱包?为什么红发转校生和地理老师总是处处针对其他女孩?我们不是都会遭遇相同的困境吗?狼和老虎称霸了森林,兔子们不应该天然地携手共进吗?
    同样是背叛者,她可以向卫澜发泄,却无法对Elena做什么。她个子矮,身材比自己整整小了一圈,符黎站立起来能看到她的头顶。原来被蜂后的刺蛰中了会这么痛啊  。以前残留的一丝幻想也荡然无存。当然,她也不打算就这样默默离去。除了劳动仲裁,还得留下点什么,不是吗?她阅读着自己以前写下的东西——关于工作,关于运气——感到有些自满。让他们看吧,她已经不惮于展示心中所想。
    半小时后,符黎回到佳日文化。Elena连头也不抬,只一味地盯着电脑屏幕。她把打印出来的材料放到每个同事桌上,上面印着她的文字,以及赛博空间里的圈套。最后一步,符黎走到所谓的上司身边,把纸张轻轻挡在她的电子文档前面。
    “元依依,”她平静地说,“这个白色头像的人是你吧。”
    Elena的双手没有从键盘上移开。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惯用的说辞。她用肢体语言表示拒绝与符黎对话。
    “好吧。那就请大家都看看,元依依通过一些手段获取了我的个人账号信息,并在下面留言,诱导我承认公司是佳日文化,并且让李争青以‘损害名誉’为由将我解雇。”
    ——就像此刻正在陈述一个毫不关己的事实。剩余的人会看见那些文字,犹如碎片,犹如松散的叹息。他们自然会有所评判。
    “我不想再待在这了。元依依,我们劳动仲裁庭见吧。”
    符黎利落地抄起笔记本电脑。她本就没有太多东西,剩余的,她也不想要了,随便怎么处置。直至离开,元依依也没再多解释一句。走进电梯时,她感到咖啡因的效用开始发作。
    ※
    在那之后,符黎上交了劳动仲裁申请,并整理好证据,准备开庭。
    书稿已经提交给众阅出版社的责任编辑,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版上市,假如他们不修改她的方案,那么届时最大的改动应该只有责编的修正和制作人员的名单变更。她的名字不会出现在上面,取而代之的大约是元依依。但这些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对仲影抱有歉意,而且必须向他说明——向每个撰稿人和插画师说明。
    周末的家里,符黎窝在沙发上。他们刚刚结束了对公共区域的大扫除,包括厨房的油烟机和瓷砖。他买了扫地机器人用在这间租来的房子里。记得先前他说过,等夏季结束就会回到他的国家。时间不多了。
    “仲老师,”她欲言又止,“我最近……没有上班。”
    “我知道。”他说。
    是啊。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怎么能瞒过他呢。
    “我以后不会再去了,所以,你之前的文章……我没办法保证它到最后还是原来的样子。”
    “没关系,”他顿了顿,“我只想在当时把它交给你。”
    谢谢,符黎默念道。
    “这个给你看。”
    仲影从书架上取下新的书稿,递给她。是他正在进行写作的内容,悬疑小说,抑或叫做社会派推理。
    “啊,我可以看吗?”
    她指了指自己,再叁确认,而他只是以默认作为回应。初版草稿用A4纸打印,第一页就是正文,伴随奇妙的开篇进入剧情初期。仲影留给她独自阅读的空间,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卧室。忽然,手机响了,符黎才刚踏入他的故事,就被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打断。
    “喂,您好。”
    “什么?”
    “现在吗?”
    电话对面的男人约她到市中心的某个商场见面。一小时后,不堵车的话还来得及。也许把一切交给劳动仲裁委员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如今,既然有了这个机会,她便一定想要问问究竟哪句话、哪个字能被判定为损害了佳日文化公司的名誉——即使她心里清楚,这只是个辞退员工的借口。有时,性格里的某一部分注定她会执拗,不可弯折。她必须找到那个男人讨个说法。
    “抱歉仲老师,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等回来后再好好看!”
    符黎匆匆回房换了上衣。临走时,他的目光跟随着她。
    初夏,天热了起来,仿佛很适合奔跑。她用手机叫了一辆出租车带她前往繁华的商场。一路上,文字在脑海中反复排演,直至形成逻辑性的话语。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要和李争青辩论,争出一个事实。她不害怕与男人争吵,越是自大的男人破绽就越明显,大学所学的专业一向无用,唯独到了需要辩驳道理的时候能给人十足的信心。车窗外是一片落日余晖,覆盖了城市中的欢愉与热烈。车水马龙。通常,她以为喧哗就代表安全。
    李争青的面目早已从记忆中消散了。他像那种街上随处可见的中年男人,只有坐在主编办公室里才显出几分气质。所以她记不住,只能茫然地在西餐厅门口寻觅。服务员笑脸相迎,于是她走进去,说要等人,希望他能主动找上来。想说的话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她停止更新账号不是因为适应了工作,而是她发觉自己已经写不出任何东西。现在,渐渐的,也许那抹对文字的感知还能再回到身边。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名着装质朴的中年人进入餐厅。他个子也不高,戴着框架眼镜,是一张过目即忘的脸。符黎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起身——如果两人都是站姿,她比李争青还要高上一点。而对方显然记得她,也认出她,径直靠近。在那之前,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想好了开场白,势必将所有不合理的反抗都倾倒在那个专制的老板身上。
    直到李争青亮出了刀。
    不是桌上用来切割食物的刀叉,而是一柄水果刀,黑色刀柄上有尖锐锋利的刃。这样的工具在生活中随处可见,不同的是,此刻被一个中年男人拿在手上。他要干什么?刀可以伤人,甚至可以杀人。所以他特意过来根本不是为了与员工讲和,而是想要动用暴力。
    ——这个疯狂的中年男人想要杀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
    “快跑!”
    “快报警啊!”
    周围几名食客纷纷尖叫出声。得想办法逃跑才行,但门在李争青的背面,无论如何都得先越过他。随即,大脑开始失去控制,就像灵魂出了窍,远远地站在身体之外。符黎没有主动去想,但眼前再现的场景是去年寒冷的初雪之夜。像梦一样模糊,像梦一样虚无缥缈。那道黑色的身影。
    有没有那样一种可能:关于他的全部都来自于她的幻想。那天晚上,因为雪夜的浪漫与酒精的双重效用,她捏造出一个现实世界中不存在的人——只有我能看见的人。
    随着咚的一声响动,李争青突然被制服在地。
    他的动作迅捷,宛如一道凌厉的风,符黎几乎没有看清。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这一切不是梦吗?她掏出手机,立刻拨打报警电话。神志昏蒙之际,那本悬疑小说的初稿文字又跃上心间。仲影救了她的命。他见她匆忙出门,心中隐隐不安,跟了过来。但她知道他挺身而出的理由。小说开篇,男主人公躲在卧室里敲钉子,精神临近崩溃,却收到从门下递来的关切留言。
    他把她写进了故事里。翻至第叁页时,符黎意识到了那种冷静的、收敛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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