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皕零一章 十年已变

    如果一件事从一开始带来的感觉就很乏味,那最终这件事带来的印象却是难以磨灭的。
    就好比,此刻十组秀女尽数核验完毕,筛去十分之七,倒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理由,只不过在群芳之中,总会有参差。
    筛去的“七”之所以筛去,只是因为不如其他的“三”,而留下的“三”中仍有“七”甚至更多,要止步于中选。
    金靓姗发觉这一点之后,对郑皇贵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能记起如此感兴趣的前一次经历还是在何汀选秀女时,储秀宫前的那一番说辞——有关郑皇贵妃年少时“粮食与山贼”的故事。
    可能是相似的时刻,两次选秀女前后间隔十年,她又在十年后眼前这厚厚一沓名册中,看到来自当年何宅的另一位何姓女子,就莫名地想起当年被自己劝返的何汀。
    从瑛儿当年回禀的情况来看,何汀似乎接受了最终的安排,可如果按何汀最终的举动而言,似乎金靓姗“替”她做的那个离开皇宫、退选九嫔的决定,对何汀而言,是不容接受的。
    因为在离开皇宫之后不久,金靓姗就看到何汀的名字出现在尚食局掌膳的名单里,且她从未在翊坤宫见过何汀来伺候用膳。
    尚食局也分当值,只要在合理的时候,和别人呼唤伺候用膳的场地,理论上想不见何人,就能不见到何人,所以在那一刻,金靓姗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可能是被何汀巧妙地避开了。
    但身居翊坤宫皇贵妃的位置,总不能去尚食局抓着何汀问为什么,而且这种小事,久而久之就遗忘消散了,只是现在想起……
    “娘娘,今日的首场就此结束,较之前定下的酉初二刻稍提前些。”户部左侍郎不等和梁秀殳确认,主动迎上来向郑皇贵妃禀报,也恰好打断金靓姗对往事回顾的思绪。
    “噢,了了,明日……?”金靓姗顿了顿,又问后一天的安排。
    “明日第二场自辰正二刻始,午正止;午后第三场与今日相同,未初始,酉初二刻止,共三百九十人。”这次户部左侍郎提前预备好日程,倒背如流,虽然因为中午在大殿内的事情,仍有些战战兢兢。
    “知道了,今日还算顺利,诸位都早些歇着去吧。”金靓姗想自己起身,却因为坐得过久未动,双腿麻痹不已,微皱着眉头叫了声瑛儿,抬起手示意她。
    瑛儿像往常一样,像轻盈地用一只手支起郑皇贵妃,可这一次险些被她拽倒。
    她惊恐地望向已经有些站起却很快坐回椅子上的郑皇贵妃,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到她指了指自己的腿,才反应过来。
    “娘娘,是否还有一事未做?”瑛儿脑子转得快,拿起一旁筛选过后的名册,示意娘娘。
    “啊,对了,尚还余下些辰光,把今日进入中选的秀女再一一过一次吧,我再看看。”金靓姗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飞快地拉升腿部,尽快恢复站立的能力。
    郑皇贵妃下的口谕,已经有要离开之势的众人不敢违背,只能假意端起茶杯喝两口,由内监领头,把五十七人的名单从头再读了一遍。
    名单还未读完,金靓姗感觉双腿恢复直觉,径自站了起来,正在念名单的内监侧过头看了一眼梁秀殳,梁秀殳下巴抬了抬,示意继续念。
    “行了,就到这吧。”金靓姗原地轻抬了几次腿,感觉能走动了,叫停内监。
    转身离开前殿门外广场时,她想起件事,又补充一句,“若我明日一早未至,汝等自先开始,不必报于我。”
    在这短暂的过程中,很多人都感觉到一番折腾,但实际上,真正觉得折腾的人并不在场内,而在后院膳房之中。
    伊士尧特意用噘嘴鲢子做的松鼠鱼,已经反复热了三回,浇汁下的酥脆表面已经有些水囊,他叹了口气,将盘子推到一旁,重新拎起一条鱼,从头做起。
    这一切都因为短短两刻钟,已经传了三次菜而不得,菜色好了又凉,凉了又只能再加热。
    “何御厨,大殿传菜了。”从外已经来回三趟的传菜太监,语气一如前三次的笃定。
    伊士尧把炒勺砸向用白糖白醋和红糟调成的芡汁,“此一回该是定下了吧,已经废了两道菜色了。”传菜太监怎么知道三日的食材都是按例配的,浪费一道,意味着之后要少去一道。
    “一定一定,方才前头已经传了,娘娘正在回大殿的路上。”传菜太监内心不屑,但表面还是表现得恭敬有加。
    把橙中带红的浓浓芡汁浇在炸得有些微微翘起的翘嘴鱼上,裹上粉炸成金黄方块状的鱼肉瞬间被芡汁布满,弥漫出甜中带酸的浓香。
    见传菜太监一道一道真的把菜端走,伊士尧才敢把锅拿离灶眼,抽出几根燃着的木柴。
    不出片刻,刚烧好的松鼠鱼冒着热气摆在皇三子和吴五莲面前——两人与伊士尧一样,几次三番被郑皇贵妃即将返回大殿的“假消息”骗得饥肠辘辘。
    这时见桌上出现了早该出现的菜肴,两人的心和肠胃一样提前开始安定下来。
    “这松鼠鱼,怎比其它几道要热腾许多?”皇三子望着阵阵腾起的明显香气,问传菜太监。
    “回殿下,何御厨为娘娘、殿下、韩夫人吃上鲜食,最后才制的这道。”这传菜太监倒懂事,没把之间发生的种种说出来,只替何贵邀功。
    “怪道了,我娘……郑皇贵妃娘娘几时得回?”皇三子话音刚落,走廊之后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门槛上跨过母妃一行人。
    “你还催起为娘来?”金靓姗走进大殿,洒脱地抽下头上有些分量的头饰,转交给身旁的瑛儿,“真不知你父皇是如何考量的,秀女初选此般反复之事,交由内监则已,我在翊坤宫本就忙得不可开交,还要来……五莲儿?”
    金靓姗看到在皇三子一旁端正站着的吴五莲,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娘娘,万福金安。”吴五莲一如十年前满脸堆笑的样子,虽然比之前显得局促许多,但容貌并未发生太多变化,所以金靓姗一眼认出来。
    若不是以郑皇贵妃的身份,她这时已经捧起吴五莲的双手,像姐妹闺蜜一样开始谈天说地。
    可碍于眼下的悬殊地位,金靓姗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欣喜,快走两步到饭桌旁,“快坐,快坐,这真真是意外之喜,为何你会出现在行宫之中?”
    瑛儿没想到吴五莲的到来会让娘娘高兴至此,更对她出现在大殿餐桌上感到疑惑,所以一时也没来得及解释。
    但本该她说的话如今都由皇三子在锦上添花地说,是“五莲婶子”如何治好了他的手腕,又是如何从光禄寺送来了水牛乳云云。
    在意料之外的地方,遇见意料之外的故人,金靓姗内心有太多难以描述的感情,但郑皇贵妃的外壳使她端着架子,寻常地问着一些光禄寺、韩卿、韩宅的事。
    吴五莲一一作答,并反复谢过郑皇贵妃当年在秀女终选之上的成全,这一句话忽地将金靓姗点回了才结束的首场初选时,自己心里想起的何汀的事情。
    她让瑛儿为韩夫人斟上一盅酒,又要宫女挑了些桌上的菜色放在吴五莲面前,然后开口问到,“如今你为光禄寺卿夫人,也算得一帆风顺;我听闻当年与你一同应召,又一同退选的秀女何汀,头年离了宫里,不知如今可好?”
    吴五莲纳闷郑皇贵妃此时为何问到何汀,想直说当年的事又怕她恼,绕开这个话题也不合适,犹豫再三,顺着娘娘的话,开了个新话题,“娘娘,您可知京师之中有一家百年饭馆谓之‘桂禾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