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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在喊出一生的血泪。
    然后画面切换,舒容予随之收声,表情如常。
    让人弄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又或许都不是。
    “喂喂,你在听吗?”
    不满的嘟哝声将他拉回了现实。顾泽微笑着看向面前的美少年:“什么?”
    “……真是败给你了。”安藤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突然凑到他耳边,“顾泽,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为什么这样问?”
    “最近喊你出来总是被拒绝,偶尔出来一次又心不在焉。”安藤做出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名草有主了就赶快告诉哥们,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滚不了床单也能喝酒――”
    “你想太多了。”顾泽波澜不惊,人在自己未曾付出真心的对象面前,总能比较轻易地做到波澜不惊。“最近工作真的很忙,能自由活动的时间比以前少了。至于恋爱,”他牵了一下嘴角,“应该不可能有了。”
    安藤眨了眨眼,玩味地看着他,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根据我阅人无数的经验,这个表情意味着:你喜欢对方,对方还没回应。”
    他依旧盯着顾泽,“嗯,看来是猜对了。”
    提起酒瓶为顾泽和自己满上,美少年笑得兴致勃勃,“来嘛,我要听故事。”
    “……小安,如果一个人不肯在你面前流露真实的感情、不肯告诉你自己面对的困境、不肯让你知道自己的住址、即使在跟你竞争的时候对你也是一味的鼓励――”
    安藤托着腮叹了口气:“虽然我很想安慰你,但这人实在不可能对你有好感吧?”
    “我说,你其实对小顾挺有好感吧?”季秋池不紧不慢地用调羹舀着碗里的汤。
    坐在她对面的舒容予一愣:“为什么这样问?”
    “先是在筛选干音的时候主动跟我提起他,又在录音棚引见我们,摆明了是想帮他。”季秋池优雅地喝着汤,“还有你看他的眼神,跟看别人不太一样。”
    “是吗……我自己倒没注意到。”舒容予低头夹菜。
    季秋池一言不发,只挑眉盯着他看。舒容予被她盯得不自在起来:“怎么了?”
    “看你什么时候说实话。”
    “……”舒容予轻轻拨动着盘里的菜,“小顾是个好孩子,很有天赋,虽然现在还稍显青涩,但可以看出他的潜力……”
    季秋池的眉毛越扬越高。
    舒容予止住话头,无奈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装傻了,你很清楚我要说的话。”季秋池不客气地说,“他和当年那个孩子的感觉很像,对不对?”
    舒容予身体一僵。
    季秋池看在眼中,无声地一叹:“容予,你在害怕吗?”
    舒容予微微低头,没有回答。
    一碗清汤见了底,季秋池挪开汤碗,转而捧起了米饭:“那个人――怎么样了?”
    她没有说明是谁,舒容予也没有询问,只简洁地说:“肝癌晚期。”
    “哈。”她尖刻地轻笑了一声,“活该。”
    “小季……”
    “你生气了吗?”
    “没有。”
    “可我一直在生气呢,这么多年。”季秋池抬眼看着对面苍白消瘦的男人,“容予,我很高兴你终于要自由了。”
    舒容予默然回视着她。女人的眼睛温柔而悲怜,让他在某个刹那很想流下泪来。
    他对她露出微笑:“不说这个了。”
    “好吧。”季秋池向后靠了靠,“你对小顾怎么看?”
    “……这个也不说了。”
    她笑了起来:“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还会喜欢上谁吗。”
    “那么,那个人喜欢过谁吗?”安藤忽然扭头问。
    顾泽一拍他的屁股:“干正事的时候专心点。”
    “突然想到的嘛――嗯啊――以前的情人――什么的――”
    “我不知道。”
    “啊――慢――慢点――那他喜欢什么――嗯――类型的?”
    “我不知道。你安静点行么?”
    “啊啊啊那里!――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行……”
    “……”顾泽一咬牙,身下发劲,直顶得他一径浪叫再也开不了口。安藤尖叫着泄了,整个人软倒在床上,顾泽刚才被他弄得情绪不对,此时兀自揽着人来来回回,努力向峰巅攀爬。
    安藤任他摆弄,有气无力地一闭眼:“其实他也有可能中意你的,只是不表现……”
    顾泽心中一乱,应声缴械。抽出来躺倒在安藤身边,顺手敲了一下他脑袋:“你故意的吧?”
    安藤低笑了起来,却顾自往下说:“对于这类不开口的人,就要想办法让他们开口……我有个主意。”
    ☆、聚会(已修)
    白夙的生日派对设在周六晚上。由于他和陆云这两夫夫如出一辙地没脸没皮,经常不分时间场合大秀闪光弹,所以生日派对也没请太多围观群众,只将圈内好友五六人邀去家里。
    顾泽当晚有固定的广播节目要主持,只得迟到两小时。等他去敲白夙家房门,那门吱呀一声颤悠悠地开了,里头一片漆黑。顾泽暗道一声不好,还未及作出反应,黑暗中几只枕头破空而来,劈头盖脸地砸向他。顾泽抱着头半真半假地痛呼一声,便听到屋里有人大笑起哄。
    灯亮了,桌上堆着空啤酒瓶和只剩残骸的零食,数位名声在外的声优形象全无地赖在沙发上,白夙戴着滑稽的生日帽倚在陆云怀里,笑得缓不过劲:“我们商量半天怎么惩罚迟到的,一致通过了这一条……”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脚下一软又跌回了陆云腿上,“哎呦,谁去捡下枕头……”
    顾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我来吧。”他弯腰去捡枕头,被旁边的好友一把拉住:“你别动,先罚酒!”
    跟着便有人拿着酒瓶直接往他手里塞。顾泽自认理亏,来者不拒,转眼间一瓶见底,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友们看他一脸气定神闲,才想起这厮是千杯不倒的酒量,顿时更起劲地誓要将他放倒。
    又是一瓶酒下了肚,顾泽终于也觉得耳根开始发热,连带着耳边层出不穷的黄段子、眼前众人足以跌破万千少女心的醉态、陆云站到桌子上干嚎的歌声、白夙盯着他直冒红心的眼神,都变得可爱起来。
    这时不知是谁提议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白夙当即拍手叫好,掏出手机哒哒按下几个键:“我记了1到10之间的一个数字,你们每人猜一次,谁先猜中,谁就要――就要――”
    顾泽心中一动:“就要把舒前辈拉过来。”
    众人哄然大笑,纷纷表示同意。谁也没在这样的聚会上看见过舒容予的身影,若不是此刻借着酒疯,也没人敢去邀他。
    “谁先来?”
    “小顾的主意,小顾先猜!”白夙点名。
    顾泽想了想:“7。”
    白夙立即瞪大了眼,亮出手机大喊一声:“中!”
    顾泽真心吃了一惊:“不至于这么巧吧?”
    众人再次大笑,嘴里念叨着“自作孽不可活”,七手八脚地将他推出了门。白夙靠在门边,用他那颠倒众生的冰山声线说了句:“不拐到人不许回来!”顺带附上一个飞吻,“好运哟~”瞬间就被陆云硬拖了回去。
    顾泽转身抬脚向外走,突然觉得有点后悔。
    喝过酒没法再开车,顾泽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犹豫了一下,报上了那家医院的名字。
    如果舒容予作息准时,那么这个时候应该还没从里面出来。
    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顾泽付钱下车,站在街边让夜风一吹,原本就不浓的酒意登时散了大半,开始怀疑这么胡来是否有意义。
    他敲了一下额头准备回去,身后却恰在这时响起了脚步声:“小顾?你怎么在这里?”
    顾泽心中哀叹一声,深吸一口气回过身:“前辈。”
    舒容予还穿着白天工作时的衣服,身上依旧是淡淡的消毒酒精味,面带疑惑地看着他。
    顾泽情知逃不过去,这时候现编理由恐怕会越描越黑,干脆坦白招了:“白夙过生日,没敢邀你,刚、刚才他们一致推我来……”
    舒容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真心话大冒险吗?”他微笑起来,“当年我们在学校也常玩这个。”
    “……是。”
    顾泽此时彻底酒醒了,恨不得转身就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谁会愿意被当做游戏的筹码,去参加一个原本没有邀请自己的聚会呢?
    果然舒容予浅笑着说:“太晚了,我就不去了。白夙那边替我说声抱歉,你们玩得开心。”
    “好的。”顾泽微微低下头,“对不起。”
    “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干傻事了。把事情搞砸的挫败感充斥了胸腔,顾泽的语声不自觉地低落下去:“打扰你了。”
    半晌没有回应。
    接着舒容予开口了:“拉不到我,你在白夙他们那边会很难办吧?”
    “――什么?”顾泽诧异地抬头。
    舒容予已经顾自向前走去:“走吧。”
    顾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辈?”
    “受你一声前辈,总不能白当。”舒容予回头对他一笑,“就帮你交个差吧。”
    顾泽愣了两秒:“……谢谢你!”
    随即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字:“他同意了,快给我去醒酒,收拾下屋子再弄点吃的!”
    担心白夙喝醉了不去查看手机,干脆将那房里所有人的名字都加进了收件人。
    顾泽和舒容予回到白夙家的时候,屋里果然已经收拾整齐了,厨房里传出陆云做夜宵的动静。白夙头上还顶着那可笑的生日帽,迎上来一本正经地跟舒容予打招呼。
    顾泽跟在舒容予后面,刚进门就感觉到几道火辣辣的视线。一抬头只见一众哥们满脸的膜拜,对他夸张地做着“干得漂亮”的口型,那眼神简直像是在看耶稣显灵、富奸平坑。虽然赶了他去把舒容予拐来,但似乎根本没人真的指望能见到活的舒容予。
    莫说他们,连顾泽自己心里都正如魔似幻。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工作以外的舒容予就是在那医院附近,第一次在聚会上看见舒容予就是现在。这会儿如果告诉他们还是舒容予主动过来的,怕是会成为都市传说。
    众人脸上的表情过于玄妙,舒容予短暂地愣了愣,随即被逗乐般笑得眉眼弯弯,一瞬间竟从平淡面容中透出几分温雅秀色来:“白夙,你过生日我也没准备礼物,空着手就来了……”
    “哪里的话!是我们喝醉了胡闹,真是不好意思,舒先生能赏光我实在太荣幸了。这边请这边请……”白夙招呼众人去餐桌。
    陆云的厨艺出乎意料地高,种类单调的食材愣是被他捣腾出了好几样小菜,端端正正地摆在暖黄灯光下,这生日会的格调登时高出不少。
    几个大男人之前光顾着喝酒了,此时难免食指大动。舒容予也不矫情,在桌旁坐下便与众人分食起来。
    白夙见他吃得似乎很开心,便试探着说:“舒先生要不要来点酒?”
    舒容予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但持续时间极短:“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白夙起身去厨房拿酒,顾泽看了一眼舒容予,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
    虚幻的感觉到现在也没有散去,今晚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如闭目走棋,进退全凭着本能。但一片雾霭混沌中,安藤当时的话语却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际:“我有个主意……”
    白夙正拿起子撬着啤酒瓶盖,冷不防被顾泽拍了一下肩,吓了一跳:“怎么了?”
    “嘘,小声点。”顾泽凑近他低声说,“我有个主意。”
    “什么?”
    “想不想见识一下,喝醉的前辈会是什么样子?”
    白夙微微张大眼:“你是想――”
    “你家里总有些烈酒吧?”顾泽眨眨眼。
    将军。
    白夙仍是吃惊的模样,嘴角却已勾了起来:“这回玩大发了。”
    啤酒上了桌,白夙殷勤地给舒容予倒酒:“今天真的很感谢舒先生。”
    “哪里,是我该多谢款待。”舒容予举杯与他相碰,见白夙仰头一饮而尽,便也不愿扫兴地干了杯。堪堪一杯下肚,双颊当即泛起了红晕。众人发现舒容予还挺放得开,之前的拘谨逐渐烟消云散,纷纷倒了酒加入凑近乎行列。舒容予碰了一圈杯,脸上的绯红愈发蔓延开来,却始终没有拒绝。
    顾泽默默坐在一边,没去劝酒,也未曾替他解围。
    伸手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独自咽下一口,啤酒无辜的清冽里混入了几分居心叵测的辛辣,不常喝酒的人一般尝不出来。
    男人间喝至半酣话便投机,言语也肆意起来,席间氛围大有回到舒容予来之前的趋势。
    顾泽突然感到有人碰自己,转头见是白夙,后者朝他使了个眼色,目光飘向舒容予。
    顾泽跟着望过去,舒容予的眼神已经涣散了,直直看着眼前闲聊的人们,身旁有人搭话也无甚反应。平日里习惯性挂在唇边的微笑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类似于寂寞的神情。
    心上浮起一股道不明的滋味,顾泽等着他做出些往常未见的举动来。过了半晌没有如愿,却见舒容予的头越垂越低,最后居然闭上了眼睛。
    顾泽和白夙对视一眼,白夙耸耸肩,那意思是“我尽力了”。谁曾料到舒容予酒品如此之好,喝醉了不发疯不呕吐也不说疯话,直接就睡着了。
    此时夜色已深,众人玩尽兴了,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各自回家。舒容予歪在座椅上兀自睡得稳若磐石,根本听不见周遭的动静。
    白夙走过去摇摇他:“舒先生,醒醒,该走啦。”
    舒容予睁开眼,微微皱起眉,困惑地看着他。
    这副样子的舒容予简直百年难遇,白夙暗自欣赏了一会儿,见他又要睡着,连忙提高声音:“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舒容予不情愿地再次睁开眼:“我家……”
    “对对,你家的地址?”
    舒容予顿了顿,茫然地低下头:“我不想回家……”
    声音直率,尾音竟然还带出了一丝委屈。
    白夙哭笑不得,转头问道:“你们有谁知道舒先生的住址吗?”
    众人均是摇头,还有人吐槽道:“大概是在月球吧?”
    白夙噗地一笑,下一秒又犯了难。照这情形是要让舒容予在自己家过夜了,他家倒是有沙发可以睡,问题是――目光飘过紧挨自己站着、完全不打算挪开的陆云――今天日子特殊,他俩晚上在卧室里弄出些非礼勿听的声响,舒容予万一听见了未免觉得难堪。
    思前想后,正打算劝陆云放弃当晚福利,顾泽挺身而出开口了:“我带前辈去我家过夜吧,反正离得不远。”
    白夙迟疑了一下:“他睡得这么沉,带他上楼什么的不太方便……”
    “没关系的,我就住二楼。”顾泽已经走去扶起了舒容予,又轻声说,“你是寿星,就好好享受今晚吧。”
    白夙没羞没臊地扭头冲陆云笑笑,又转回来:“那就麻烦你了,我送你出去帮你叫个车。”
    ☆、醉酒(已修)
    他们一起走到马路边,顾泽一路半扶半抱着舒容予,他身高体长倒也不觉得吃力。白夙拦了一辆出租车,帮他把人弄进去,又道了一次谢便关上了车门。
    出租车缓缓向前,舒容予坐在后座上双目紧闭,身体很快随着车子的颠簸歪向一边,脑袋抵在车窗玻璃上,不断轻轻磕碰。顾泽伸出手臂,将他揽向自己。舒容予顺从地倚在他怀中,胸口规律地一起一伏。
    臂弯里躯体的温度,多少抵消了一点置身梦中的错觉。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顾泽不以为意地开口:“前面那个入口,进去左转就到了。”
    司机依言拐进小区,停在了一幢公寓楼下。
    顾泽付了钱,推推怀中的舒容予:“前辈。”
    毫无反应。
    顾泽先跳下车,蹲下身将舒容予揽到背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负着他向楼道里走去。舒容予的双臂松松搭在顾泽的肩上,每上一级楼梯便晃荡一下,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耳际,像极了某种故意为之的撩拨。明知道背上的人正睡得人事不省,顾泽还是难以自制地心猿意马起来。
    在家门前站定,顾泽放下舒容予,一手揽着他,一手摸出钥匙开了门。
    普通至极的一室一厅,单身男人的住处收拾得难免马虎,但在灯光下也显出些家的气息。顾泽扶抱着人进了卧室,让舒容予在床上侧躺下来,替他脱下鞋,再不看人一眼,径自转身进了洗手间。
    哗哗的冷水自笼头里冲下,顾泽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还在滴着水的脸。
    曾有网站评价顾泽凭外貌取胜,虽然有失公允,却也并非全无依据。
    从他出道之初、配音技巧还十分青涩时开始,便有为数众多的粉丝热情追随,说白了便是冲着这副得天独厚的好皮相。平心而论,顾泽长得极英挺,稍微包装一番后做专业演员都绰绰有余,在声优界更是鹤立鸡群,醒目到扎眼。
    但此时这张脸上的表情却绝对称不上好看。
    顾泽试着扬了扬嘴角,镜中的人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你想要什么?
    他摇摇头,笑容随之变得悲哀。
    ――你能给的他不要,你想要的他不会给。
    顾泽拿着热毛巾走回卧房,站在门边微微一愣。
    舒容予还在睡着。自己走出去的时候,他还是放松的姿势,此刻却像一尾煮熟的虾般紧紧蜷缩起来,留一段伶仃的脊椎对外。
    成年男性中,很少会有人选择这样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卧姿。
    身体不舒服吗?顾泽心中一紧,走上前在床边半蹲下来,却见舒容予面容平静,并不像是不适的样子。
    顾泽将手中的热毛巾覆到他脸上,轻轻擦拭。
    似乎是因为热度的刺激,舒容予眉心微蹙,缓缓张开了眼,瞳仁中倒映出顾泽近在咫尺的脸庞。
    顾泽动作一顿:“前辈?”
    舒容予恍如未闻,神态恍惚地看着他。
    顾泽心知他并未完全清醒过来,手中便没停下。毛巾拂过舒容予的眼睑,他随之闭目,待毛巾离开时却又睁开,固执地盯着顾泽瞧。
    顾泽收起毛巾,起身正待离开,床上的舒容予忽然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模糊的呢喃。
    “什么?”顾泽凑近去想要听清楚。
    舒容予迷蒙地看着他,慢慢绽开一个无比温柔的微笑:“方……方野。”
    如同一记闷雷翻滚过久远的光阴,万钧气势虽已不复,却裹挟着连绵不绝的遗响,在脑海中兀自回荡。
    顾泽怔怔回视着舒容予,不知该作何反应。
    方野――他记得这个名字。
    数年之前昙花一现般走红过的年轻声优,一把可爱而不显造作的娃娃音在业内无人能及,却在刚刚小有名气时毫无预兆地隐退,从此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仔细想来,那正是五六年前,自己刚刚出道,而舒容予开始沉寂之时。
    “方野……”舒容予中了邪般抬起一只手,抚上了顾泽的面颊。顾泽浑身一僵,随即惊觉脸上停留的指尖在发冷。舒容予像对待某种易碎品般,轻柔地抚摸着他,微笑的眼底渐渐染上哀伤的神色:“你还在恨着我吗。”
    “前辈,”顾泽下意识地想要唤醒他,“我不是――”
    “是还在恨着我吧。”舒容予闭了闭眼,抬起的手无声滑下,落在顾泽的肩上,指下却缓缓加大劲力,攥紧了那肩头。他忽然低低一笑:“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当初死掉的人不是我呢。”
    仿佛冰封的湖面乍然迸开一条细缝,不祥的裂纹无可阻遏地蔓延开去。
    “为什么要让你遇到我呢?”舒容予挣扎着抬起身,顾泽阻拦不及,下一秒却被紧紧地抱住,“我根本不配……”
    箍在腰间的手臂不停地颤抖,顾泽只觉得那颤抖也传遍了自己的全身。他仰起头,知觉到舒容予的前额抵在自己胸口,硌得那里生疼。舒容予的声音湮没在自己剧烈的心跳里,自身体深处响起:“既然遇到了,又为什么要离开我……”
    沙哑的嗓音带上了哭腔,“为什么要走呢?”
    过了半晌,顾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从心口的位置传出来。
    顾泽长叹一声,像安慰孩子般轻轻摇晃着他的身体,直到怀中的颤抖彻底平复下去。
    他低头握住舒容予的肩,稍微拉开一段距离。舒容予眼睛都哭得通红,顾泽拿过一边已经凉了的毛巾,替他擦了擦脸。
    时值初夏,饶是夜间气温不高,刚才一番动作也让两人的背心全部汗湿了。顾泽转身去衣橱里拿了一件t恤,走回床边,伸手撩起了舒容予的衣角。
    舒容予触电般惊跳起来。
    之前已经脱力似的男人拼命摆脱他的手,挣扎着向床的另一边躲去。
    但是已经晚了。刚才的一瞥足以让顾泽看见,舒容予的身上全是深深浅浅的伤疤。新旧不一的疤痕,从胸口到腰间,向更深处延伸下去。
    舒容予还在慌乱地向后躲:“不要看!”他将自己蜷成一团,“不要看……”
    啪。顾泽听见某根弦终于崩断的声音。
    他扔开手中的衣服,屈膝上床,向舒容予的方向挪过去。
    舒容予畏惧地一缩。
    顾泽停了下来。“前辈。”他平静地唤,“你看着我。”
    顿了几秒,舒容予犹犹豫豫地看向他的眼睛。
    顾泽的目光湛然:“认出我是谁了么?”
    舒容予眨了眨眼,停留在眼角的泪水随之滑下,在他的脸上蜿蜒成一线。
    顾泽慢慢靠近他,一伸手,将人揽到了怀里。他没等舒容予有所反应,低头凑在舒容予耳边轻声说:“我是顾泽。”
    温柔的吻落在他的侧脸,啄去了那滴眼泪。舒容予身体一震。顾泽的吻却没有停下,从脸颊一路上移到眼睑,再到额头,似膜拜又似巡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伤害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从额头到眉心,再到鼻尖,而后――在唇上蜻蜓点水的一触。落子无悔。
    “别再认错人了。”
    ☆、酒醒(已修)
    翌日一早顾泽睡得迷迷糊糊地一翻身,直接从沙发翻到了地上。
    他从牙缝里嘶着凉气爬起来,瞪着自家起居室发了一会儿呆,昨晚发生的一幕幕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自己间接地灌醉了舒容予,还把他带回了家。
    还吻了他。
    最后这个认知让顾泽瞬间清醒过来,飞快地转头看向卧室。房门开着。顾泽记不起昨晚自己离开时有没有带上那扇门了。他内心挣扎片刻,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朝里面望去。
    床上已不见人影。被褥和当时自己随手丢开的t恤都被叠得整整齐齐,码放在床铺的一端。
    走了吗……微微皱起眉,顾泽自己也分辨不出此刻心中是何滋味。万一舒容予还记得昨晚的事,暂时避而不见当然是本能的反应,也好给彼此一点消化的时间。但当真看到空荡荡的卧房,心底却又升起某种莫名的怅然。
    他沉浸在矛盾的情绪中,以至于耳中钻入厨房里传出的动静时,整颗心都骤然提了起来。
    烧热的油锅发出毕毕驳驳的细小声响,食物的香味充斥了逼仄的空间,不断满溢出去。
    舒容予在做煎蛋。
    晨光透进窗口洒在他的身上,从厨房门外的角度看去,是一道清瘦的侧影。顾泽看着他将一只金黄色的煎蛋盛进餐盘里,铲去锅中的残渣,又倒上一点油,将第二颗鸡蛋打了进去。
    背脊挺拔,只有颈项垂下柔和的弧度,侧脸上的表情是一如工作时的认真。淡薄的晨曦勾勒过他的鼻梁至下颌,在转折处打出几片微弱的晕影。
    是什么样的人,会在这个人的身体上,留下那么多狰狞的伤痕?
    是他口中的方野,还是另有其人?
    顾泽盯着他看了片刻,无声无息地后退几步,重又走回来:“早上好。”
    舒容予闻声转过头向他一笑:“早上好。抱歉,我见你还在睡着,就自作主张做了点早餐。”
    “哪里。闻起来好香!”顾泽走去帮忙把餐盘端上桌,顺便倒了两杯牛奶,动作间避开了舒容予的目光。他不能确定舒容予对昨晚还记得多少,因而也不能主动提起,索性等对方先开口。
    舒容予显然领会了他的意思:“小顾,昨天真是麻烦你了,一路把我带回来,还占用了你的床……”
    他语气诚恳,倒显得过于镇定。顾泽忍着追问的冲动摇摇头:“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在意。”
    舒容予在他对面坐下来,不好意思似地笑笑:“我不常喝酒,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喝醉,昨晚――肯定很失态吧?”
    “前辈不记得了吗?”顾泽状似随意地对付着盘里的煎蛋。
    舒容予皱着眉望向远处,又为难地收回目光:“抱歉。”
    看来是全忘了。
    顾泽定定地打量着舒容予一如既往淡然的眉目,忽而一笑:“你一直在念叨一个名字,叫什么来着……”
    他如愿以偿地看见舒容予的目光一颤。
    “是吗?”舒容予低下头去,嘴角还勉强挂着一丝微笑,“昨天是一个重要的朋友的忌日。大概是我心里想着他,就不小心念出来了。”
    原来如此。
    顾泽突然觉得舒容予一系列反常的举动都有了解释――主动答应自己参加聚会、明知道不胜酒力也不拒绝众人的碰杯、醉倒之后的胡言乱语,以及――
    “难怪你后来哭了呢。”
    他带着满足和深深的自我厌恶,看着舒容予的微笑惨淡得再也无法维持:“啊,真是丢脸……”
    “还有――”
    顾泽猛然住口。
    停下吧。
    你到底能证明什么?
    难道是想对他说,“你瞒不过我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
    大约是因为他的沉默,舒容予抬头看向他,眼底汹涌着无法掩饰的难堪与忐忑。
    顾泽深吸一口气:“其实也有可能是我哭了。老实说,昨晚我也喝了很多,去医院门口找你的那会儿就已经不太清醒了,后来的事情更是记得模模糊糊,怎么爬到沙发上的都不知道。”
    他嘿嘿一笑,讨好地凑上前一点,“前辈,我们几个干的那点荒唐事,你就当没看见,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舒容予愣在当场。半晌才凝视着他点点头:“好。”
    或许只是臆测,顾泽只觉得望过来的那双眼睛里,全是感激的神色。
    ☆、故事(已修)
    我是鬼之败类,人之梦魇,神之离弃
    我承载不治之伤,以诅咒悼亡记忆
    失去故乡,失去光明,失去悲悯与爱意
    流落在日出之前,银色的墓地
    我将一切涤净,我将一切抹去,我接受膜拜与恨惧
    我是岁末的欢歌,终年的虚妄,来路的印迹
    在黑色山脉,尘封的入口,花蕊汲取血液,开往天际
    故国回音,金色的细琴弦多年未鸣,而我不语地守护天命
    我是讳莫如深,逃遁,以及终焉
    我等待开启,尽管幽闭
    我是假想,贪欲,欺骗,奢求,和空无一物的安息
    我隐匿未名,需上古至末途,才可印证意义
    而飞蛾扑往烛火,将终道寻觅
    “又来找我了?”
    问询声传出自古旧的教堂。
    金发及腰的神父依旧端坐在轮椅上,仿佛从未移动过位置。
    脚步声嗒嗒穿过深幽的大厅,回音在高耸穹顶间漂浮。
    “师父在酒吧里调查,放我半天假。”
    这样回答着的少年驾轻就熟地向他走近。清亮的嗓音融进层层叠叠的回声,依稀宛若唱诗班的哀吟。
    神父没有回应,也没有转向来人。他好整以暇地闭着双目,挺拔身姿里透出一股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