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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章 三十五

    凡是坐在宴席中的神仙,看到孙悟空出现,就晓得事情要遭。
    若说开天辟地以来,能把西王母得罪那么彻底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了。
    对掀翻沉腐规矩的人,总是叫人印象深刻一些。就好比所有人都知道孙悟空曾护送唐僧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修成正果。但是提到这只猴子,大家都只记得称呼他为大圣。记得他一场疯掀翻了上界,闹了个无比痛快。
    那一场闹的□□,正是一场比现在的规格还要盛大的蟠桃宴。所以西王母那次丢的面子也格外大。旧怨未了,这位女神怎么可能待见孙悟空,几乎见一次炸一次。阿顾能过来,小西今天心情本来可好了。结果这只泼猴又跳出来博关注!
    “当真是一只胆大的泼猴,”西王母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抱着手臂冷笑,“还敢在瑶池撒野,当真不将吾放在眼里。”
    孙悟空闻言,挤眉弄眼落了个大礼,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抬杠,“王母娘娘此言差矣。老孙我今日乃是为献礼而立,怎敢在娘娘的地盘上撒野。”
    说罢,他不顾西王母铁青的脸色,蹭一下蹿上了高座。吓得一群有心理阴影的神仙们以为他想不开又要捣乱一次。阿顾保持着一种十分慈祥的微笑样子看着他窜上来,露出一个类似于长辈的蜜汁笑容,看的西王母一脸胃疼表情。
    “嘿嘿,阿顾,好久不见。”
    大圣嘿嘿一笑,左挠挠右掏掏,一副冒失猴子做派。眼见着要把身上的袈丨裟都要翻过来了,才寻出一个小盒子来。
    打开一瞧,乃是对圆润饱满的珍珠。融融光晕,甚是柔美。
    阿顾一看就笑了,指着孙悟空道:“你又去东海捣乱了?说,还打劫了什么?”
    大圣立刻大喊起冤枉来,“没有没有,这回是那敖广托俺帮忙,送的谢礼。俺老孙没要其他东西,只要了这对儿玩物,送你玩的。”
    “哼,你抢了人家的定海神针,合该一辈子给东海还钱抵债,竟然还敢要别人的东西,”西王母冷笑不已,开口讽刺。
    “嘿,送上的东西人不收,娘娘这是不痛快了?”
    这一句可是戳到了西王母的痛点了,只听得一声剧烈的爆照,她面前的石桌竟然碎成了两半。瑶池主人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由神力凝成的鞭子,朝着大圣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抽。斗战胜佛何许人也?早就跳脱开来,尾巴卷在一棵树干上,倒吊着朝西王母做鬼脸。
    王母娘娘几乎要气炸了,往前一步又想出手。阿顾忙拉住她。
    其实吧,阿顾蛮喜欢那对珍珠的。好看,又大又圆。只一眼就叫人爱不释手。只不过孙悟空那句话一出,她便不想收了。西王母本来就对她无原则地纵容孙悟空颇有微词。觉得她偏心,有些患得患失的。现在如果表现得这般明显,即便是无心的,也会叫这孩子伤心许久。
    哎,新仇旧怨,新仇旧怨啊。
    被阿顾一拉,气得有些昏头的西王母也反应过来了。暗恼自己的太过冲动,收起鞭子,她灿然一笑,仪态万千地落坐,“大圣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好了。”
    孙悟空凭借一股动物的直觉,听出了这句话里快满出来的,恨不得食骨啖肉的恶意。他也不怕,挠挠爪子,回敬了一句:“多谢娘娘赐教。”
    然后,他又不怕死地凑了上去,坐到阿顾身边,“下头视线不好,老孙要坐这儿。”
    上界谁不知道孙悟空胆子比天大,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人的脸色还是变了。一丝丝略有些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西王母虽然不喜欢孙悟空,但如果能叫一些她讨厌的人吃瘪,她还是很乐意和这只毛猴子站在统一战线的。
    那谁又是她讨厌的人呢?
    对阿顾的神权虎视眈眈,叫她的阿顾姐姐伤心难过的人。
    而放眼望去,在座席上,触眼所及,哪一个不曾叫阿顾伤心不已,哪一个不是野心勃勃。
    如此想来,西王母优雅一拍手,吩咐道:“来人,在姑祖上神身边加一个位子。”
    这神来一笔叫其他人反应不过来,就连阿顾和孙悟空都有些诧异了。但一想到这丫头的心思,阿顾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小丫头的脾气一直没变,也不知该说她大度好,还是睚眦必报好。
    不过,她今天一个冲动加了这个位子,以后少不得要面临断断续续还比夏夜蚊子一般凡人的试探。阿顾暂时没有让好友惹上麻烦的打算,手边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制止住了侍女们的动作。
    然后招手示意孙悟空靠近一些,她说:“回去吧。”
    顿了顿,又道:“明天你来散仙都,我正好得了新游戏。”
    大圣闻言大喜,拍着爪子连说三声好。一个跟头就翻了回去,临走前还不忘把装着珍珠的盒子塞进阿顾的手里。
    西王母对他的这个动作嗤之以鼻,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时之间,整个宴会的气氛都松伐了下来。
    杨戬冷眼旁观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在膝盖上握成拳头的手慢慢松开,他看向哪吒:“明天你想出去玩么?”
    “……”
    哪吒捧着杯子尽量维持着自己的面无表情——作为一只藕,他要那么多表情干嘛。
    “二哥……你想去找姑祖上神,其实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不用拿我做借口,”三太子顿了顿,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说实话,我和上神不熟。”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二郎神道。
    不,已经很复杂了。
    他们是同出一门,征战沙场的同门师兄弟。哪吒对杨戬还是有些了解的。到底是什么事,叫这位自带冷艳高贵气场的仙人连这种简单粗暴的借口都用上了啊。我还只是一个孩子啊,能把这题讲得清楚一点吗?分析下题干,然后直接给我答案好伐?
    哪吒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个藕孔都在吐槽。舔了舔嘴边甜甜的琼浆玉露,哪吒给自己的师兄出了一个主意。
    “哥欸,其实明天你可以去找大圣玩儿。就说为了天庭安慰,作为武将要经常与高手切磋,才能在外敌来犯时,轻易退敌。”
    二郎神沉思一会儿,说:“这个主意不错。”
    “……”
    不,二哥,我开玩笑的!
    你的智商呢!被猴子吃了吗!!
    ·
    孙悟空不再要求坐到阿顾身边,七羽也总算是把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当年孙悟空突然把瑶池掀了,也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之后的事情越演越大,整个上界都闹起来。直到齐天大圣被压在了五指山下,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孙悟空被降服之后,整个天宫都忙着灾后重建。瑶池很久没有遭遇这样的损失,西王母的迁怒几乎烧了整个上昆仑。众神女们吓得肝胆俱裂,羽衣痿落。但因为重建需要人手,王母娘娘预备之后再做处罚。
    本以为在劫难逃的七羽战战兢兢等着王母的惩罚。然而愣是谁都没有想到,刚从短寐中醒来的上神姑祖会因为大圣的这件事,直接斩落了人间三根龙脉。
    修仙龙脉被毁,清气紊乱,人间怪相辈出,天下大乱。
    不仅仅是人间,天界也因此损失巨大。许多传承都因为没有足够的支撑而失去了传人。而上神姑祖再次陷入沉睡,拒绝封神。随着那崩天裂地的一场大闹,毁去的不仅仅是天宫庙宇。更是道仙基业衰落的开始。
    西王母为稳定大局精疲力尽,再没有闲心去计较一句无心话在这场闹剧里是不是重要了。
    五百年后,唐三藏揭落佛贴,孙悟空出。带上金箍,保金蝉子上西天取经。
    后面发生太多了足以改变很多仙佛命运的事情,对七羽来说,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大了。她虽为天帝之女,身份高贵。但所有的见识认知最远也不曾超过了昆仑山上下。所以那种震撼,复杂,深远的影响,是让她十分难以接受并不能理解的。
    所以当她看到孙悟空的时候,会非常非常害怕。
    虽然瑶池宴的规格年年不如一年,但只要能安安稳稳办下来,已然是她这位侍女之长的功劳了。齐天大圣不提什么幺蛾子,实在是救了七羽一命。
    只不过,大概是因为姑祖上神许久不曾露面。大家都忘了她自带事故体质。所到之处总是要发生点什么事才对。大约斗战胜佛真是七羽姑娘命中的克星,只要碰到他,七羽总是会倒霉一些。
    就七羽刚松一口气,还来不及擦擦额头上的汗时。负责照顾她三个女儿的女仙匆匆忙忙跑过来,她的脸煞白一片,结结巴巴地同七羽汇报:“……三,三位小姐,不,不见了。”
    七羽摔了手里的果盘。
    ·
    高台上发出一声爆响的时候,楚天……在淡定地吃瓜。
    上面发生什么他都不感兴趣啊,还没桌子上的葡萄吸引他注意啊!
    除了常见的水果之外,一波接一波,这里出现的好东西叫土鳖楚天看得眼花缭乱。据说每一种东西都有不同的功效。来自于食品百科大全《山海经》的认证,特别权威。
    都说楚天是个土鳖啦,所以他撒欢地吃。
    上头神仙怎么斗法他都不感兴趣,光听见声音看不到人,热闹想瞧瞧不成,不如吃个够本。
    和他一起欢脱地啃食的,除了从从和他一伙儿好友,自然还有刚捡来的带着褡裢的神奇动物。楚天不是小气的人,反正桌上的东西够多,多吃一点又不亏。这么想着,楚天还顺手在神奇动物的褡裢里装了好多。很好地完成了谛听这次的化缘(?)任务。
    虽然楚天对热闹没啥反应,但是不代表旁边的人没兴趣啊。那一声爆响,惊得所有原本低着头的人都抬起了脑袋。面面相觑,不懂上面怎么了。
    从从啃得满嘴巴瓜瓤,抬起头来,解释了一句:“八成是大圣来了吧。”
    楚天喉咙一噎,然后淡定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十分冷静地问:“你说的那个大圣,是我想的那个大圣吧?”
    从从踩了踩爪子,点了点头。
    “虽然大圣不常来,但是每次来都会和王母娘娘闹会儿事……嗯,基本没有错漏的。”
    楚天噗吐出一口瓜子儿,犀利揭穿了真相,“所以这是保留项目么?不会是从大闹天宫之后就开始了吧?”
    从从幼嫩的小脸上出现了与之体型不符的忧虑和深沉。他哀伤地说:“好怀念那五百年的平静时光啊。”
    “……”
    互相打屁了一番,二人拍着饱涨的肚子,决定休息一会儿。旁边的谛听适当地打出一个响亮的饱嗝,示意第一猛塞阶段的结束。
    “欸?你们不吃的吗?”楚天摸着肚皮,发现三个萝莉正萌萌哒看着自己。那种由内心生出的幸福感,简直就是天降正义!(萝莉即是正义!)
    他默念了几声最低三年,最高死刑,尽量让自己的笑容不要那么猥琐,“你们想吃什么?叔……额,还是哥哥吧,哥哥帮你们拿呀?”
    三个漂亮的娃娃没有回答。
    此时楚天才发现这三小孩的智力或者是行为都有些迟钝。当别人说话的时候,大约慢一拍才反应的过来。特别是最小的那一个,一双眼睛圆溜溜的,黑漆漆的,却没有神采。特别像小时候玩得那种眼皮子会一翻一动的娃娃。漂亮,无神,微妙有些恐怖。
    只不过,刚才她们都是安静的,所以看不出来什么。
    听到楚天招呼自己,三个娃娃也只是重复了一声:“小哥哥……”
    纵然如此,也依旧是礼貌而乖巧的。楚天有点心疼她们,又有点埋怨她们的父母。这做爹做娘的咋这么没有责任心。人那么多,都不好好看着孩子。
    “你们想吃什么东西吗?我帮你们拿?”
    又重复了一边,三个孩子才反应过来,视线转到堆了一桌的仙果琼浆上,喃喃念了一声:“吃……”
    楚天本来想拍拍她们的头,但还是收回了手。就算是表示善意,作为一个陌生男人还是不要做这动作比较好。
    “对,你们想吃啥?”
    从从和谛听一起嗷呜了一声,分别拱了拱自己认为好吃的东西,示意推荐。
    三个小萝莉没有回答,但是视线同时转到了楚天没有吃完的蟠桃上。作为神种,对得道成仙与神力的渴望是天生的。所以哪怕她们的反应再迟钝,也依旧是有最够确定的目标。
    看到她们的盯着蟠桃的动作,楚天哈哈一笑,“有眼光,一眼就看中了最好的。你们等会儿哈,哥哥帮你们分。”
    蟠桃老大一个,比楚天的脑袋还大。丫吃了一半,已经吃得够够的了。三个小女孩儿的嘴巴那么小,长得又那么可爱。楚天再糙,也不能叫她们和自己一样头埋在桌子上,吃得像二师兄一样啊。于是他牵力为……水果刀,熟练地将剩下的蟠桃切的细小匀称,十分适合咀嚼下口。
    他在旁边切得正欢,三个小姑娘就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知是在看蟠桃还是再看楚天。
    切好了桃子,楚天找了个托盘,把蟠桃装好放到了三姐妹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吃吧。”
    三个姑娘没有立刻动手,只是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看向楚天。
    莫非……是在等自己喂?
    也是哦,看她们这样子,平时大概也不会自己吃饭吧。
    唉,来趟蟠桃宴,还成了保姆了。
    楚天耸了耸肩膀,拿起一小块儿递到最小的那一个嘴边,说:“你最小,你先吃,来,啊——”
    小姑娘看着楚天,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桃肉。漆黑的眼睛里滚过一道光芒,微微张开了嘴巴。就在这时,一声极其恼怒的暴呵响了起来——
    “何处来的大胆下仙!竟然敢拐骗瑶池神女!”
    楚天被这话直接吓掉了手里的水果。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忽觉眼前一闪,脸上一阵疼。只见一个长得极是美丽容华的女子站在了楚天的面前。她大概是生气极了,直接冲过来给了楚天一巴掌。
    从从和谛听直接被吓懵了,楚天也被打傻了。这场热闹比刚才那阵不明不白的巨响还要吸引人,所有的仙人都双眼发亮地看了过来。
    这一巴掌打得楚天耳朵嗡嗡响,一阵怒火烧得他额头青筋直跳。但他终归是忍住了,站起来与面前的女子略一点头,冷静解释道:“这位仙子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拐骗瑶池神女。这三个孩子是自己跑过来的。我见她们似是想吃东西,便分了一些蟠桃给她们。”
    蟠桃二字显然是刺激到了面前的仙女,她瞳孔一缩,怒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下等散仙,竟然也敢在瑶池放肆!觊觎瑶池神女,罪该万死!”
    她怒骂一声,大有上前来打第二下的意思。见这人怎么不讲道理,楚天的脸色也变了。他一把抓住挥向自己的第二个巴掌,冷冷道:“我没有。”
    然而,暴怒中的七羽是不会听面前这个小小的下等仙人解释的。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这样身份低微还想癞蛤丨蟆吃天鹅肉的卑贱之人。这个人不仅带走了她的女儿,还差点喂给她们蟠桃!即便是三千年的蟠桃也够那三个孩子脱去凡人半血,得道成仙。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多年禁止三个女儿修炼是为了什么!难道叫她们也学会去基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成为她一身中永远抹不去的耻辱吗?!
    她是天帝最宠爱的女儿,是瑶池最美最得王母信任的神女……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发生!
    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