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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 朕绝不做叫门天子

    朱祁钰心中冷笑不止,孙太后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按照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哪怕是贵为太后,哪怕是孙太后握有京师大部实权,也是不能直接向朝臣下诏的。
    规矩和程序,文臣要比任何人都要看得更重。
    孙太后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是通过司礼监的金英传达出来的。
    按照规矩来说,任何事都是由自己监国决定的。
    所以孙太后只说自己商议,名义上做主的是自己。
    策立太子,就需要诏书。
    任何一道诏书,最关键的一环就是用印。
    不加印,就是乱命,臣子就能不奉诏。
    偏偏这一道最关键的环节,天下只有自己能做。
    若是以前,自己做个泥塑菩萨,那敢说个不字?
    但现在……
    母妃说得对,如今早就今非昔比了。
    一个不痛不痒的锦衣卫指挥使,就想让自己松口?
    孙太后扫视一周,见没人出面答话之后,神色有些不太好看。
    说的冠冕堂皇,是储君一事,臣子怎敢参与多言。
    可实际上呢?
    不张口,就是不同意。
    可偏偏这事,还真不是她能定的。
    若是皇帝,策立太子只需一言就可。
    “金尚书,此事,礼部怎么看?”
    孙太后已经开始点人了。
    金濂心中暗暗叫苦。
    我能怎么看?
    按照礼法,孙太后要立皇长子为太子,这是无可指摘的,所谓传承有序,礼法大义,做臣子的,不该有什么犹豫。
    可问题是,一个幼子,能够稳住现在的局面,能够担起这个重任吗?
    还有郕王的沉默,无形之中也是一种态度。
    金濂咬着牙:“宗庙大事,臣,不敢多言。若有旨意,礼部上上下下,定当竭心办理。”
    礼部将这个皮球踢给了朱祁钰。
    “报!报!报!”一个小黄门摸爬滚打的高声呼喊着滚进武英殿中。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没等孙太后开口,金英已然开口训斥了一句。
    “启禀娘娘,殿下,大同,大同送来的八百里加急,陛下,陛下他…”
    小宦官气喘吁吁的说着话,气息不匀,呼哧呼哧个不停。
    所有人面色大变。
    皇帝,皇帝有消息了?
    孙太后也不顾及从珠帘后走了出来,面色焦急的看着那小宦官,厉声开口:“皇帝,皇帝他怎么了?”
    “难道是自己那个皇兄……崩了?”
    朱祁钰暗自想到。
    此时武英殿上所有人都将目光对准了小太监。
    金英急匆匆从小宦官手里取过奏章,呈给孙太后。
    孙太后急急忙忙打开,面上变幻莫测,只觉得晕头转向。
    几个宫女一把将孙太后扶稳,扶往珠帘后面上的软榻歇息。
    金英拿起奏章念了起来。
    几位老大人呼气声猛然加重。
    朱祁钰心里叹气,就知道没有这种好事。
    武英殿死一般的寂静。
    两万两白银对于大明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赏赐钱银也无所谓,要命的是送皇帝南归。
    瓦剌人会有这么好心?
    说是护送皇帝南归,到不如说是挟持皇帝南侵。
    到时候边关各隘如何阻拦?怎么去拦?
    大明朝遇到了前所未有之难题。
    于谦心中已有决断,跪下叩首:“启禀娘娘,瓦剌人以护送为由,胁迫陛下南下,实图我朝江山。
    瓦剌人狼子野心,天地可鉴。
    如今我朝实乃社稷江山,风雨飘摇之际,我朝若不能团结一心,令出一门,亡国之祸就在眼前。”
    臣死谏娘娘,请命郕王总摄朝政,待局势安稳,天子回京,再行册立之事。”
    “于谦”,孙太后凤颜大怒,“皇帝遭此大难,你等不思忠君报国,迎回天子,也不思虑策立太子,反倒是想让郕王摄政。
    怎么,今日摄政,明日,是不是就要拥他登基,好做个从龙之臣?”
    孙太后一语如同石破天惊,让一干人面面相觑,纷纷下跪请罪。
    朱祁钰面上惶恐:“圣母娘娘明鉴,儿臣绝无此心。”
    “绝无?”
    孙太后冷笑一声,“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事。
    都退下吧,哀家今日累了,明日交于朝会再议,哀家就不信,我大明的朝臣,人人都忘了北边还有个皇帝。
    他朱祁镇,还没驾崩。”
    孙太后气冲冲拂袖而去,留下不知所措的众人。
    朱祁钰跟着各位老大人身后,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可这心里,已经却是乐开了花。
    孙太后此举,几乎是将宫内与朝堂矛盾挑明。
    回到后宫,孙太后并未回慈宁宫,而是去了坤宁宫。
    一路上,孙太后冷静不少。
    坤宁宫,钱氏怀里抱着皇长子,咿咿呀呀哄着逗着。
    “太后娘娘到。”
    钱皇后听闻,赶忙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一旁的女官。
    “儿臣见过母后。”
    “好了,别多礼了,皇帝,有消息了。”
    孙太后进殿以后屏退其他人,只留下钱皇后一人。
    听闻皇帝流落瓦剌,钱皇后又是潸然泪下。
    她这一哭,孙太后也是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皇帝自小都在宫里,捧着哄着,如今身在瓦剌,还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苦。”
    婆媳两人都难忍酸涩。
    孙太后不知不觉语气加重:“郕王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啊”,钱皇后一声惊呼:“郕王,郕王他……,陛下不是已经策立太子……”
    孙太后一阵冷笑:“可他们不知道啊。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着皇长子。
    外朝那边,有哀家在,谁都欺负不了咱们娘俩。”
    “金英。”
    “奴婢在。”
    门口伺候的金英进殿行礼。
    “将皇帝的消息报给通政司,传抄邸报吧。”
    “奴婢这就去办。”
    金英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朱祁镇,如今也踏上的南下的道路。
    这些日子不少瓦剌人对朱祁镇敬若神明,伯颜帖木儿眼看见快成了自己的迷弟,几乎每日都来拜见。
    朱祁镇问过还有多久能到大同,伯颜帖木儿给了七天这么个大概期限。
    朱祁镇希望时间能够来得及。
    朱祁镇有一条准则,就是绝对不能做叫门天子。
    一旦叫了门,这前面就算是前功尽弃了,自己也被刻在耻辱柱上了。
    最要命的事,只要自己叫门,京师之中自己就会丧失全部的主动权,自己那个便宜弟弟就会顺势登基。
    到那个时候,自己就不得不做太上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