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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面具之下

    弱水之渊已安全度过,前方便是炎火之山。
    她撩起杂乱的头发,极目远眺。
    只见血红色的天空下,黑色硝烟直冲云霄,炎火之山被笼在层层黑云之中,如一层灰暗的薄暮,在山尖上,依稀能遥望见山顶奔腾而出的火热烈焰。
    烈焰在风中摇曳,红得妖艳,处处透着股魔性。
    在熊熊烈焰之中,有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不用猜,那便是赫赫有名的镇山塔。
    镇山塔耸立在烈火中,却丝毫不受影响,虽距离百里,玉青心依然能感觉到,塔身遥遥传来的庄严气息。
    受到镇山塔的呼应,乾坤袋里的镇山钟微鸣,鬼花婆婆吓得躲在了角落,不断在钟内嘶吼,玉青心正烦闷不已,先下手为强将鬼花婆婆敲晕了过去。
    “不过是镇山塔出世罢了,为何会出现这么多状况?”
    玉青心眼角狂跳,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尤其是秦之遥的突然昏倒,更让她措手不及。
    眼看炎火之山就在前方,但玉青心却不能丢下秦之遥不管。
    秦之遥闭目躺在她怀中,嘴里吐血不止,玉青心一直用帕子耐心擦拭,却未见停下。
    “他为何会中如此严重的内伤……”
    不过,玉青心能判断的是,秦之遥不是受镇山塔的影响,而是自己晕过去的。
    终于等到他不再吐血,玉青心急忙从乾坤袋里掏了几粒常仙子给的救命药,往他嘴里塞去,等了许久,发现他的情形变得更严重了。
    秦之遥嘴唇鲜红,显得脸更加苍白了。
    “不管如何,得先探视他的身体,才能对症下药。”
    探视元婴修士的身体状况,对于如今才筑基期的玉青心来说,是十分危险的,稍有不慎,修为弱之人极容易被元婴修士吞噬神识,最终暴毙而亡。
    拖得越久,他便更危险。
    不能再拖了。
    玉青心将生机之气慢慢调用出来,毫不犹豫地,右手扣住了秦之遥的脉门。
    熟料到,生机之气才刚刚沾上秦之遥的皮肤,便突然发疯起来。泥丸宫的生机之气迅速流失,如同无数只小蛇,疯狂地往他经脉里钻了进去。
    生机之气如同被凿开的大坝,迫不及待灌入河流,飞快地在秦之遥四肢百骸四散而开。
    不好!
    玉青心手忙脚乱地撤回生机之力,发现它们完全不听她的指令,毫无办法之下,她只好调动神识强行压制。神识如同一面大墙,阻隔在二人的皮肤连接之处,及时掐断生机之气的暴走。
    待得她将生机之气控制住之时,泥丸宫的生机之气已经消失了一小半!
    玉青心只觉眼前发黑,全身摇摇欲坠,因为泥丸宫生机之气骤然流失太快,让她空荡荡的经脉支撑不住,出现了被抽干的虚弱。
    不过,转瞬间,她又被一股暴躁之气冲醒了。
    生机之气在秦之遥体内走了一个小周天后,如同一个愉悦的孩童般,又重新撞破神识阻隔,往她体内奔涌而来,源源不断地冲刷她的四肢百骸。
    折返回来的生机之气与方才不同,它们如同吸饱了水的海绵,多出了近十倍的力量。
    这是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可怕得玉青心完全不敢承受。
    她用力想摆脱,可惜生机之气已认她为主,即便她逃得再远,那也是她的力量。
    玉青心被冻在原地,动弹不得,内心惊骇不已。
    她没想到的是,生机之气竟然会夺取他的灵气!
    不对,他体内不是灵气,而是一股与生机之气相反的,却又极为可怕的力量!
    预想中的被秦之遥吞噬的状况没有出现,反而出现了玉青心吸收秦之遥修为的情况,再这样下去,秦之遥的伤只会越来越严重。
    不过片刻,玉青心的皮肤开始龟裂,与上一次突破出现同样的状况。
    “哔啵——”血管被无形的力量撑破,无数血丝从毛孔中爆出,再一次将她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血茧。
    血茧不分敌我,将秦之遥也缠绕了进去。
    血茧中,玉青心苦不堪言。
    这一次,泥丸宫又重新裂开,重新回来的生机之气在体内爆炸,皮肉被撕裂,连骨头仿佛都被敲成碎末。
    “啊——”
    *剧烈的痛楚,以及神识的压迫,令玉青心再也无法支撑,瞬间便晕了过去。
    *
    “阿罗,寂灭之术练完了,你答应过我,今日陪我下山去顽。”
    模模糊糊的,玉青心听到一道清朗的男声,这声音颇为熟悉,倒像是哪里听过似的。
    “阿罗,你在吗?还在练功?”
    突然,玉青心感觉到自己“动了”。
    眼前开始亮了起来,她撩起眼皮,缓缓睁开眼睛。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间十分简陋的木房子,接着,她从蒲团上起身。
    这时,她才发现,不是自己动,而是这具身体在动。
    身体的主人是一名女子,瞧那双纤细的手,玉青心就能断定,这位女子比她要瘦很多。
    “来了,莫急。”
    女子起身后解开禁制,门外是一处遍植灵花的小院。
    五颜六色的灵花被划分为几块区域,每一块区域的花朵互相搭配,修剪得宜的树木各处摆放,如此摆放,整个小院的竟不输于华贵的大园林,无处不透着雅致和宁静,在参次不齐的篱笆墙上,缠着素净的紫藤花,远远看着,可爱极了。
    “遥儿,都说过你多少次了,怎的还是这般没大没小的。若被你云启哥哥听见了,还不训你轻狂?”玉青心能感觉到,提到“云启哥哥”的时候,自己的脸颊明显发烫了。
    “他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名为遥儿的少年突然冲了过来,高高昂起了头,在女子面前站定。
    玉青心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少年面部轮廓清晰,鼻梁英挺,剑眉斜飞,年纪轻轻,便有一股高深莫测之感,一双明显的紫眸神气十足,看起来桀骜不驯极了。
    即便对方年轻了不少,玉青心也一眼认出了他。
    此人是……迦楼秦之遥?!
    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好罢,我犟不过你,只要你别当着他的面叫我‘阿罗’便是。”
    这个阿罗……
    莫非是夜修罗?
    玉青心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少年秦之遥忿忿不平道:“好,我答应你,不当他的面叫你‘阿罗’。”
    他话虽如此说,嘴角却挂着熟悉的坏笑。
    “寂灭之术演给我看看罢。”女子提到了正事。
    “你且看清楚了。”
    只见秦之遥伸出双手,自掌心托出两团紫气来。两团紫气被他拍成一团,然后往空中一抛,气团砰然炸开,一片紫黑色的雾气如盖般将整座小院罩住。
    转瞬间,院内花朵尽数凋谢,然后以肉眼不可见速度极快地枯萎,最后竟原地化为一片灰烬,就连篱笆墙上的小鸟,也被紫黑雾吞噬,化为一堆破烂的白骨。
    没有了活生生的鸟虫和花草,小院里瞬间变空了,木头架子等死物干巴巴地搭在一边,只剩下一地的孤寂和苍凉。
    秦之遥挺起胸脯,紫眸亮闪闪的:“怎么样,不错罢。”
    “不错,聪明。只是你太过浮躁,否则,你的速度将会会更快。你可知道,欲速则不达,再这般敷衍了事,下次我便要罚你了。”女子手一挥,一道无色之气从她手里蹿出,转眼之间,小院重复生机,清风拂面,鸟语花香,一切又是方才那般模样。
    “哦。”没理会女子的批评,得到表扬的少年眉眼间均是兴奋,他欢呼雀跃起来,“阿罗,你答应过带我下山。”
    “好,走罢。”
    女子还垂着手,秦之遥已经大步向前,飞快地牵起她,嘴角挂着大大的笑容,整个人好似要飞上天。
    二人穿过篱笆,正御剑飞行,却见远方飞来一道湛蓝的剑光。
    秦之遥的脸微微变色:“他上次不是说过,明天再过来送玄机派的铭牌么?怎的今日便过来了。”
    “云启哥哥办事妥帖,兴许今日已和掌门说和了。”女子捏捏秦之遥的脸,他嚎了一声,懊恼地捂脸跳开,女子笑道,“从今往后,咱们便是玄机派的人了,你须得好好练功,不要给阿姐丢脸。”
    眼看剑光逐渐近了,玉青心睁大双眼,想看清那位名为云启的男子是谁。
    突然,天外传来一道男子的喝声:“醒过来!”
    玉青心只觉神识一荡,灵魂似要飞体而出。
    可惜,剑光未至,她的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连少年秦之遥的脸也看不清了。
    整个世界慢慢崩塌,最后一瞥而过的,竟是秦之遥愤怒的脸。
    玉青心眼前一黑,神识慢慢归位。
    预知的疲惫感没有传来,身体反而格外轻盈,灵台一片神清气爽。
    玉青心头枕在人的手臂上,一睁眼,猛地对上一双深邃的紫眸。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当初的肃杀,也没有那股深刻的寂寥,看起来专注而关切。
    “醒过来了?”他薄唇微启,声音却是知遥子的。
    玉青心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脖子转不动了。
    “怎么,还想进我的记忆里继续看?”
    玉青心猛地回神,飞快地从他手臂中挣脱出来,脸上带着迟疑不定的惊惶,却又有大彻大悟的解脱。
    知道逃得再远也没用,她在他身旁站定,整个人紧张得微颤,绷得如一柄剑。
    秦之遥斜睨她,勾起嘴角:“早就知道了?”
    玉青心抿唇,微微颔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她又不傻,能够在玄机派肆无忌惮行走之人,这世间没有几人,正派掌门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放在魔道中,除了千面魔尊,便是秦之遥了。
    千面魔尊与她从未有过瓜葛,知遥子是秦之遥的可能更大。
    玉青心一直不敢四处打听,或是露出破绽引起他的怀疑,唯恐对方恼怒后对她下杀手。
    而如今,二人均在意外之中暴露了身份,玉青心茫然无措,秦之遥实则也手忙脚乱,只是他演技颇高,并未表现出来。
    没想到眼前之人当真是秦之遥,玉青心震撼得已经三魂没了七魄,等到理智回复,对他欺骗自己的事情已然先被抛之脑后。
    随之而来更多的,则是对自己功法的担忧。
    能吸纳秦之遥体内魔气的生机之气,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再结合亡山出世的情景,凤离、苏诗等人种种古怪的表现,答案呼之欲出。
    玉青心捏起拳头,睁大双眼,任然不死心地问道:“……我身上的生机之气,到底是什么。”
    她眼神里有祈求,有希冀,仿佛等着秦之遥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秦之遥抱着双手,觉得自己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
    他脸色终于有所松动,紫眸里充满了遗憾和同情。
    “如你所料,你是新一代修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