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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摸起来一看,宋承发来邮件。说仔细算过,徐准那些年的学费抵押合同上所签的几年租金,仍然有些不够。这房子看起来很贵,宋承在邮件里认真地问,不够的钱是否可以慢慢还,如果需要利息,可以按照银行利率来算。
    悖他还他妈的算利息。宋承这点一分一厘也不要跟他算清的钻牛角尖性格,让徐导砸了方向盘。他想,你还,你再还,到时候,我把你整个人都娶回来,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看你那时还找谁还钱去,怎么还。
    这天之后,徐导很安分了一阵。宋承有新工作要展开,十分忙碌,而徐准怕自己一闲下来,会去找宋承冲动犯错,因而跟劳模似的,把自己往死里折腾了半个月。顶头的徐导一刻苦,下面的人更不敢偷懒,一个个有如陀螺,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新片进度惊人,一转眼,片子已经拍了一半,而时间已经快要到六月了。宋承因为尚不属正式老师,提前放了暑假。
    这一个月来徐准和宋承就这么朦胧着,暧昧着,你对我好一点,我对你好一点,然而始终没有什么过于直接的进展。有些事情不可说,有些事情不可戳破。徐准虽说是个在努力悔过的人,可也是个男人。你非要拿鞭子时刻抽他,却一点粮草也不喂,也不现实。宋承那一晚的那一点头,好像什么也不代表,但好像又什么都代表了。至少表示宋承明白,他知道徐准这是要追他的步调。然而他还是点头了。这就让徐准心里敞亮起来,觉得未来有了盼头。
    别的都可以不给。至少得给人一点期盼的由头。这样,一段由徐准单方面展开的浩浩烈烈的爱情攻势,才能长久。
    你若非要说这是宋承使出来的,成年人之间的心机……好像也是,好像也不是。徐准要追他,他受不了那种温情诱惑,点头首肯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错。反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情我愿,别人也没处说去。
    六月徐准带整个剧组飞往西南影视城取景,怕宋承放暑假了,一个人待在家里不自在,便使唤徐幼把宋承骗了来。理由很简单,徐导病了,胃出血躺在医院里,全剧组人员围着徐导像哭丧。徐导躺在病床上醒来,第一个喊的名字就是宋老师你,宋老师你快过来救救徐导吧……
    宋承将信将疑,但报纸上都这么写了,小助理又实在嚎得可怜,便接受了小助理给订的飞机票,连夜飞过去。
    助理徐幼挂掉电话,坐到影视城古建筑门槛上,嚷嚷道,导演,我觉得我不纯洁了,不再是一个纯洁的人了。这几天帮着您在宋老师面前讲的谎话,比从前一整年在我媳妇儿面前扯的谎都多。
    徐准老谋深算拍拍小助理的肩膀,小徐啊,最近薇薇是不是想要那个什么欧洲明星演唱会的门票,你没有门路买上。跟着徐导好好干,薇薇这一年的演唱会门票,徐导给你包了。
    小助理顿时非常有干劲地起身,给拍一整天片累了的徐导端茶倒水去,徐导,我觉得我又恢复了纯洁了。
    徐准靠在门口抽着烟,遥想着即将到来的宋承,自忖道,用钱收买人心这种事,他早就干的驾轻就熟,炉火纯青,一点让人不自在的感觉都不会有。
    只是对宋承这样用钱换不来的东西,才真是束手无策,怎么碰都舍不得,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 26 章
    自从弄明白自己一颗破胃可以换来宋承关心以后,徐导就越来越大牌了,装起病来一点良心危机也没有,有恃无恐。片场忙,连宋承来的那天,他也没空躺在病床上装着,仍旧别着个麦克,在工作人员围绕下指挥来指挥去。宋承下出租车,在路人指引下进片场,徐准回头看到,也只是取下耳麦,朝宋承微微一笑,“来了。”
    宋承也就冲他一笑,“来了。”
    徐准就觉自己今天还讨了个笑,挺好。
    然后徐导就接着该干嘛干嘛去了。宋承三四十的人了,生活能够自理,被几个场务帮着找到导演休息专座,谢过了送来的饮料水果,坐下从桌上拿起份杂志,安静阅读起来。小助理看这场景,以为警报解除,依样画葫芦,也跑到宋老师跟前卖乖,“宋老师来啦。”
    宋承一身忧郁气息在大热天六月的阳光下也融不掉,寒冰似的眼神,从书报杂志里抬起来,看了看徐幼,那里面好像有点笑意,又好像没有。
    助理哭丧着脸去找领导,“导演,导演,宋老师记恨我帮你说谎,不再相信我了。”
    “你确实是对宋老师说了谎,他不相信你顺理成章,我有什么办法,”徐大导演把助理当枪利用完,一转眼将自己撇得挺清,而后又调教小助理,“喏,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这下午你什么也别干,就到旁边看着宋承。宋老师饿了渴了,或者需要什么,都来告诉我。宋承是个好人,见到你还关心着他,对你的气也就消了。”
    坑爹啊这是。助理没什么办法,他现在是彻底卷进导演和导演夫人这点事,就等着哪天导演把这事给解决了,心情好点,也能开开眼,看到他在电影界的其它才能,给提职加薪,铺个好前程。
    徐幼跑到宋承身后的阳伞下头坐下,他有时候也不靠谱,不一会儿,小徐助理的嗓门就在整个片场响起来,“导演,宋老师坐久了腰酸,过来给宋老师揉揉肩。”
    “导演,宋老师读书久了口渴,过来给宋老师倒杯水,再削个水果。”
    “导演……”
    导演丢下一场地忙碌的演职人员,走过去摘下他帽子,往他脑袋上狠狠扇,“你就这么给我办事啊。”
    助理挺无辜,“那还能怎样办啊。”
    “宋老师是个要面子的人,脸皮薄,你这一叫唤,全剧组的人都在看他。”徐准有些狠狠地说道。助理一抬头,果然整个院子里都朝这边投过来很多眼光。而宋承握在杂志边缘的手指,一直停靠在方才的地方,半天也没有挪动过。
    徐准走过去恭恭敬敬给宋承倒了杯水,又亲手把宋承头顶阳伞更撑大了些,“飞机坐累了吧?片场条件差,你先熬会。晚上我开车送你到酒店住宿,好好休息。”绝口不提自己那根本不存在的病情,躺在病床上大口吐血全剧组围着哭丧的感人经历。
    宋承对徐准的人品没抱太大指望,不过觉得来时在路上的一腔担心都白费了。可彼此年纪都这么大,为这种事生气也不现实,听着片场嘈杂,坐了一会儿,起身出门。助理跟出去,“宋老师去哪?”
    “找户附近的居民,借厨房给你们导演做饭。”
    临近下午,超市供货不足,能买到的新鲜材料不多。不过受影视城带动,周边村民家境都挺好,待人热情,厨房干净。宋承做事透着股清爽劲,三两下切完菜蔬下了锅,不多时,一盘菠菜,一碗南瓜羹已经烧好,绿豆米饭煮上,莲藕排骨汤在压力锅里炖着。做完停下来洗手,见助理一脸想吃的样子,用剩下的菜和肉另给他做了几样。
    在去见徐准之前,两人先吃点填肚子。助理坐在厨房小板凳上扒着饭问,“宋老师准备在这边多待一阵呢?”
    “不了,过两三天我就回去。”宋承长途旅行劳累,没有心情吃饭,取了碗汤斜靠在灶台边喝着。
    “为什……”小助理正想发问,随后恢复了智商,敲着自己脑袋,把自己的问话连同宋承所做的可口饭菜一起咽下去。
    “他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宋承泡在从身后厨房小窗斜射进来的阳光里,注视着助理道,“说真话。”
    一个身心正常的普通男人,活到三十七八,本来就该挺有气场的。宋承并未因为自己只是个身份低微的乡镇小教师,就失去这份气场,反而在任何人面前,都能不卑不亢。此时语言神情都平静,但小助理硬是在心里抖了一抖。
    “其实导演在这件事上没有真的骗您……徐导的胃虽然现在看上去还好,但是再在圈子里这么喝下去,离再次住院的时间也不远了。”徐幼莫名觉得自己无论是在宋老师面前,还是徐导面前,都挺弱势的。
    “我知道了,”宋承看看手机时间已到饭点,提起打包收拾好的食盒带助理往外走,“徐准的生活起居有人照顾吗?明天我写一份菜单给你,你交给他,让他注意饮食,尽量照着上面的吃。”
    助理心道徐导那种人会听我们的才怪。只有在宋老师您面前才乖得跟个中学生一样吧。
    吃了一顿宋承送来的饭,徐准容光焕发,满场张罗着找人借车,好先送宋承回酒店休息去。一旁副导演便提议正好今天的拍摄任务都已完成,不如集体放半天小假,徐准这种对放假比掏钱要抠门得多的领导,可不会准许副手趁机讹他,邪邪地笑着回绝。然后送完宋承回来,跟吃了春药似的,一进门就纠正了好几个不对的机位,满场走动,挽起袖子呼来喝去,明骚得不行。
    晚上他有几项导演开出的支出要找财务对账,要穿过几个主演的休息室,其中有个男三号瞄准他就凑上来,“导演,抽支烟?”说着就要靠到徐准胸口上点火。徐准一手挡住那烟,连烟带人往身外推出去,“哟,这可千万别来,你们导演现在收心了,不玩这个。”
    说着继续踩着忙碌脚步穿堂往前走,傍了这么多实权人物,还是头回被拒绝,更没想到会被花名在外的徐准所拒绝的男三号有些愕然,回头问道,“他真不玩了?”
    一旁的女角从化妆镜里完整目睹这一幕,想着撞到这么个基佬导演,她们这些女人没地方讨到好,这些做鸭的,原来也没从导演手上讨到好去。当下描眉画眼,嗤笑道,“谁知道。”
    第 27 章
    宋承来得匆忙,轻装简行,随身除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内裤,就带了一本考研用的英语书,和一本笔记。第一天里由徐准的小助理陪着,在影视城附近转了转,剩下两天,都闷在酒店埋头写读书笔记。拍摄基地里其他人的日子都过得热热闹闹,唯有他的日子过得怪清净,有点凄凉。他一个人,不远万里,来到这陌生之地,不太亲近人,甚至也拒绝徐准。徐准半夜披着浴袍来敲宋承房门,找酒店客满的借口,想要到宋承房间里蹭住,谁知见着了宋老师,还没开口,门就砰地一下被关上。
    宋承对徐准称病骗人这事归根到底是有点生气,不发作,但是积在了心里。兼之又大半夜被敲门声吵醒,是个人都有火。生气之余,难免对徐准失望,觉得徐准在他面前做事,总是任性冲动,小孩子脾气,不成个模样。
    没想到过几天还真发生点事,让宋老师见识到这个当年一直在自己面前乖巧的学生,脾气火爆的一面。
    徐准被老师拒绝,也没表现出气馁。他情场老手了,知道自己眼下这种状况,本就不该期望太多,也就是去撩撩宋承而已。宋承这种冰山,追起来都是这样的,经得起敲打但经不起撩,撩拨多了,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
    他依旧早晚到宋承房间报到,和宋承聊聊天,电影的进度和片场的趣事,什么能聊得久就说什么。等宋承态度软化下来后,对宋承说的过两天回a城去的事绝口不谈,只是提出让宋承有空跟他到片场转转,成天一个人闷在酒店里不好,去片场至少能晒晒太阳,听个人声。
    宋承想想觉得这建议可行,就答应了。其实现在这种过于自闭的生活,宋承自己也受不了,他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心理上确实有问题,因此心里还是有些积极的自我改变与自我救助的愿望。
    宋承一答应来,徐准便每天亲自开车接送,下车时那脸上笑出来的褶子都倍儿多,看得全剧组人一愣一愣。徐准把自己的座椅和遮阳伞划下的小块休息区让给了宋承,给老师读书和学习。宋承中午给徐准送完饭后,拿起书往那一坐,一坐就是一下午,平时没人敢坐的导演专属座椅被占,居然没人来撵人,导演本人态度还倍儿殷勤。这其中异样,很快就惹得全片场暗中议论起来,跟徐准本人不太熟的摄制组成员,纷纷交头接耳打听。而宋承专心看书,充耳不闻,成了整个忙忙碌碌的场子里一道安静也惹人注目的风景。
    徐准的电影都特别招记者,两三天就是一拨记者顶着烈日来探班,见全场最大牌位置上埋头坐着的人,还以为是明星,或者这电影未被公诸于世的神秘角色,要去采访。被徐准三言两语拦住,用身体拦在宋承面前,保护着老师不让他上镜。
    他现在守着宋承也守出点味道来了,心里自足得很。哪怕对宋承还是什么也不能做,但这大夏天里,宋承就是一道心理上的冷饮。在拍片的间隙,往那看一眼,心里便觉得凉快,舒畅,能教人从一众大小演员制片人投资商的勾心斗角里,短暂地脱出身来。
    徐准把存在感消失多时的小助理叫来,指着大院外一辆挨一辆,攀比意味甚浓的一排豪华轿车,“看见外面女演员用的保姆车没,去,给你们宋老师也照样,租一辆。”
    小助理看了看阳伞下面一直专注读书,水都很少喝一口的宋承,纳闷道,“租是没问题,但租来了,宋老师肯住吗。”
    徐准拍徐幼的头,“跟了我这么久还是不会办事?别跟宋承说是我租的,就说电影公司福利,大家都可以用。机灵点,往车里多备些汤水饮料,我怕老师中暑。”
    徐幼看着导演淌着汗液、成天在大太阳下晒黑了不止一个色号的侧脸,感叹导演如今对宋老师确实还算用心,比一个军官手势得令,“好嘞。”
    日子若是能永远这么平静地过下去……在影视圈这种是非场里,是不可能的事。或者说在徐导演如今的生活里,动不动就有人利益谈不拢,闹到他面前来撕逼扯皮才是常态。下面人怎么闹,以徐导如今的身份地位,原本都不必理会。但是影响到电影拍摄进度和出片的质量,徐准就不能忍了。全剧组围着两个演员辛苦工作了三天,就为了掐准时间和角度,拍好夕阳西下那点景致,谁想到这两个演员闹不和,直接闹到了电影里来,连ng几十遍不说,到第三天时,直接两人都翘掉工作,在化妆间吵了起来。
    徐准带着几十上百来号人在外埋伏好了机位和道具等了半天,莫名人还不来。过会儿副导急匆匆挤到徐准身旁,在徐导耳边低声汇报,短短几句话,丝毫没敢添油加醋,但徐准已经火大,一捋衬衣袖子,带了几个助手,撞开人群,直奔主要演员化妆间而来。
    “谁开始的,谁吵的?”
    徐准这一声喝,化妆间里顿时安静。吵架的两位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导演带来的人围观了,那事主之一的男三号为人有点娘娘腔,又小家子气,兼有金主撑腰,此时虽不敢跟徐准顶撞,但也做足姿态,朝一旁不和的女演员哼了一声,随后摇肩摆臀,直接往大门口走,被徐准一只咖啡杯摔到脚下来,“我倒要看看你还想去哪!”
    那男三号吓了一跳,一只脚迈出了仿民国老建筑的木质门槛,一只脚还在房子里面,那咖啡渣溅了他一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涨得通红。徐准气势汹汹走到他跟前来,劈头盖脸一顿训,“吵什么吵?全剧组一百多号人,饿着肚子等你们拍完了吃饭,你们倒好,这么段戏连着拍了三天,丝毫不反省,最后还给我翘班。真把自己当成上帝,真以为自己大牌到剧组没了你就不行?”
    “没有点职业精神,不尊重剧组的劳动,不尊重自己的工作,把电影当成结交有钱人的玩物的,就趁早给我滚蛋!这样的演员我徐准不要,要走就赶紧走,出了这个片场,我倒要看看这样演员,以后这个圈子里还有谁敢要!”
    徐准说到最后,一手指着门外,声色俱厉,压制得男三低头瞪脚尖,不敢放一个屁,就怕自己真说出一个字来,惹气头上的导演不高兴,从此永远滚蛋了。这一行里下层看上层脸色是很厉害的,今天他要是被圈里顶尖的导演徐准给扫地出门,那么以后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剧组敢再启用他,基本就相当于被封杀了。
    全场极端寂静,只剩一片白茫茫冷乎乎沉默围观的众多眼睛。徐准看得心烦,只觉这片场里就没一个顺心的,国内现状也就这样,要找一个两个有敬业精神,肯十年如一日钻研电影的演员太难。他松松衬衣领口从门口出去透气,人群自动为他让开条道,徐准低着头散发着怒意往前闯,也不看前面有什么人,不留神撞上个肩膀,徐准一挺身将那人撞走,沉下声没好气道,“让开。”
    不料那人被徐准胸劲撞退几步,没有让开,又提着保温饭盒朝大门口走来。徐准抬头,这才发现是他老师宋承。一腔怒火都消散,顿时心里还有点紧张。而宋承也不理会他,提稳饭盒,从人群分开那条小道走进他惯常给徐准摆饭的演员化妆间去,把盒子往仿古红木桌上一扔道,“过来吃饭。”
    徐准面上立即松散下来,一弯腰一咧嘴,“好嘞,马上就来。”
    围观人员是亲眼见证了自己家大导演在一秒钟内变脸,简直就是所谓翻脸比翻书还快,纷纷在心里骂了声尼玛。奈何导演面上气都消了,又兼宋老师送来的那小灶盒饭盖子一开,熏得整间屋子香气四溢,众人便捡了导演这个得来不易的便宜好脸色,纷纷选择性失忆掉一刻钟前化妆间里发生了什么,收工散场,往偏厅场务那里领十五块一份的廉价盒饭去。
    一时间偌大个房间转瞬满了,转瞬又空了。只剩徐准和老师宋承两人,一旁还有方才吵架的另一当事女演员,徐准不骂女人,她方才便没有直接挨训,但是也知道那怒斥里有她的份。女人都娇贵,尤其是女演员,董雪清此时也不想吃什么盒饭,坐到化妆镜前,用纸巾小心地越过眼线抹着眼泪,发出凄凄惨惨呜呜的哭声。
    第 28 章
    辛苦一天,全剧组此时都在热火朝天吃晚饭了,满院都是食物香气,徐准也在宋承单独的养胃小灶下吃得欢。稍后,那女演员助理也进来,先是紧张地往徐准宋承这边看了一阵,见徐导演埋头吃饭不理她,才大起胆子,走到董雪清身边,把一份一次性盒子装的盒饭,和一杯用来涮油的热茶水,摆到化妆镜前,“姐,咱吃饭吧。”
    女助理说完,有些怯场地转身走了。女演员抹了眼泪,待眼前清晰了点,往化妆台上看,几根光秃秃的青菜,一只鸡皮翻出的硕大油腻的鸡腿,她一个身价摆在那的女演员,又不是没红过,没被人捧过,到如今虽快过气了,可保养也是每日要做的功课,谁要待在这艰苦剧组里,吃这些破东西。顿时又委屈哭泣起来。
    那哭声呜呜像是刻意造作。徐准倒是能不管不顾,什么也不能影响他一个壮年男子剧烈劳动一天后的食欲,在一旁狼吞虎咽,可宋承坐不住,他除了自己前妻外,没有多少与女人打交道的经验。手脚刚一动弹,徐准便沉着嗓子道,“让她哭。”一边说,一边还从饭盒里捡了块冬瓜吞到喉咙里。
    徐导演这是事关电影,发起火来,连宋承的面子也不给。可刚好也凑巧,别人都怕徐准,就宋承一个不怕。他起身从桌上捡起副本打算给自己用的干净碗筷,从徐准没动过的那只汤盒里,倒了一小碗汤,端过去走到女演员面前,“这是我给徐准熬的养胃的鸽子汤,用滤油勺过了油,他还没喝过。”
    宋承这话说得毫不热情,但也算尽到了对待一个饿肚子陌生人的礼节。女演员跟宋承不熟,别扭着点了点头,无声收下了。徐准在这两人身后冷眼看着。等宋承回身又转来,预备把红木方桌上其他饭菜也匀出一份,徐准扑上去,把宋承专程给他做的所有饭食用两个手臂护住,断续嚷嚷道,“这是我的……凭什么……”
    宋承用汤勺敲徐准胳膊,再用清冷的眼神,把表现得实在不像话的徐准给逼退回座位上去。分好饭菜,一碗一碗端到董雪清面前。董雪清也是个有几分骨气的人,不敢明着报复徐准,但此时看见导演吃瘪,她还就敢与他对着来,一咬牙擦干了眼泪口红,当着徐准面,低头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徐准本来是想当着宋承面教训这小明星几句,挽回他一点身为导演和男人的面子。此时见她这样,也被气笑了,“这点演技好好发挥到戏上,年末金像典礼,我亲自上台,给你颁个最佳女配角。”
    “这圈子里乌烟瘴气的事,还少你掺和一脚?有空与人争闲气,不如多读读剧本,跟场里的老编剧多讨论讨论角色。”有宋承在中间这么一调和,徐准此时心里也不太生气了,端起剩下那半碗他后悔没有一开始就喝掉的汤,品了一口,心情更加舒畅地道,“你要是真的一无是处,你以为我会选你。”
    董雪清虽然埋头吃着,可五感一分钟也没有停过感知徐准那边的动静。此时听闻徐准三言两语,居然有和解的意思,而且还出言给她指了条明路,顿时心里就不郁结了,手里揉成一团的皱纸巾擦掉眼角的泪,又擦了擦嘴,一仰头骄傲道,“得了也不要你颁。”转头朝宋承乖乖一笑,敲了敲饭盒,“宋老师,你那个滤了油的鸽子汤,还有没,我想再来一碗。”
    一个女人若真记恨起你来,她不仅要砸你的场子,毁你的胶片,还要吃你的饭菜,抢你的男人。董雪清便是这么典型的一个女人。她觉得自己作为个女人,从十几岁开始在圈里一路混上来,靠的还不都是男人。如今自己行将三十,快要过气,半个月前与半包养半真谈的金主男友又分了手,正是处处不顺。接的这么个戏,又是个男人戏,全剧组只有她一个女演员,活在一堆男戏子中间,比活在一堆女人中间困难十倍。导演又是个基佬,不会宠她。在片场里日子辛酸得很。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宋承,既对她好,能满足她女主角受宠心理,又能拿来牵制徐准,看徐准吃瘪,何乐而不为。因此之后这几天,董雪清简直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加倍地缠着宋承,比徐大导演缠人的功力厉害十倍,要到宋承的手机号码,只要宋承决定今天不到片场来,就抽出大段空闲七八遍地给宋承打,向这么个圈外人倾吐苦水,自己在剧组里,是如何被一群死男同性恋们排挤。
    宋承就怕缠,遇见这么个能缠人的也没办法,人家又是个女人。因此徐准都没能耐将他一天十几个小时地锁在片场,现今硬是被董雪清给做到了。这是个男人戏,女配角戏份少,空闲多,闲时就坐到宋承身边陪宋老师聊天唠嗑讲笑话。导演专座旁边,有几个被遮阳伞罩着的闲散座位,供导演和人谈事用,向来没人敢坐,这时董雪清也就敢了,大摇大摆坐下。戴着墨镜,咬着吸管,喝着宋承给徐导演炖的绿豆莲子汤,惬意得很。
    她自从抓住了宋承,日子才开始终于好过一点。虽然说起来落魄了一点,但过气明星的日子就是这么时刻要受人冷眼的。宋承是她的护身符,有宋承在身边,场子里才没人敢欺负她。
    董雪清身边唯一的女助理性格胆小怕事,有些担心,“姐,咱们这样对徐导,会不会不太好……徐导怎么说,也是现今圈子里没人敢惹的大导演,自从您和沈先生分手,我们可就没靠山了……”
    董雪清白了她一眼,“有靠山又怎么样,那刘小明仗着自己有金主,不把剧组放在眼里,还不是照样被徐准吼?”吸了口绿豆汤,接着说道,“你跟着我也要长点心。难道你没看出来,徐导满心巴结的那个宋老师,其实根本就不待见他?只要是宋老师来了,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在徐导手里的日子就好过些。可我看那宋老师,只怕是待在徐导演身边一分钟都不愿意。如今我把宋承一天十二小时锁在片场,徐准只怕是求爷爷告奶奶,都找不到人帮他这忙。我给了他这个人情,他感谢我都来不及,还敢当着宋承的面来惹我?”
    女助理当然不敢与她争辩,但自己埋头想了想,就徐导演见到宋老师后,那放下导演身段,满身讨好,全身气质都跟着年轻好几岁的模样,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她们能想明白,自然还有其他人也能想明白。那天在化妆间的这点八卦,很快在片场传开,都知道导演那天狠削了这女演员一顿,后来关系莫名和解,甚至给出的戏份还有增加,小道消息说,是托徐导演身边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宋承的福。于是不出一天时间,自以为心明眼亮的一个个,便都来找宋承,宋承本来从初到剧组那天起,遭徐准给的面子就大,这时面子就更大了。无论认不认识的,都随大流,一口一个宋老师,叫得欢。
    成天被一堆人围着客套,一有空就围着他要送珠宝和补品,打扰得宋承没法学习。宋老师几次抬头,想从人群里找到徐准,同他说说这事,可是徐准这人蔫儿坏,平时有事没事就围在老师身边转转,这时就硬是躲避着宋承视线,不靠近宋承周身三尺以内。
    他是巴不得有人帮他缠着宋承,一天到晚地骚扰宋承,叫宋承不会再想着离开他,不会再主动提起回a城的事。因此才不会良心发现地过来,帮他老师解什么围。
    第 29 章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思算计,加上徐导在背后的蓄意操纵,林林总总就形成了一股合力,统加起来,客观上所催成的后果,就是让宋承在影视城停留的时间,凭空比原计划长了近半个月。半个月后,剧组在影视城这边的镜头基本录制完成,大班人马准备转去瑞士取雪景,而宋承也要回到a城,自己工作的私立中学,作为暑期加班的教师之一,给学生开素质拓展夏令营。
    离开前一天,财务拿着出国报销机票及食宿的人员名单找导演复核,徐准大手笔一挥,就想把宋承也给弄进去,费用由他这个总导演亲自来报销。他这是追人追得太过嚣张直接,毫不避忌周围人会怎么看,手段简单粗暴得人财务老先生的眉毛都跳了跳。徐准哈哈大笑拍着老会计肩膀,一边给宋承打电话,喊老师跟他出国去避避暑。他老人家最近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来什么,很是春风得意。岂料宋承那边态度明朗,毫不拖泥带水,第一句话就直接表明了不去。
    来这么个普通人很少会来的拍电影的城市照料徐准一回,对宋承来说已经是很难得踏出的一步。当时是看连报纸上都报道了徐准病情,可能真的很严重,助理又嚎得厉害,实在叫人担心。如今没什么理由,徐准还想撺掇他跟着出国,未免有些扯太远。
    宋承在电话里冷静又条理清楚地列出了很多原因,仿佛没有感情似的,说了一堆。什么签了暑期加班协议,要回去学校,给学生开夏令营是其一,要在家认真复习,准备明年的考研是其二。徐准都没认真听。他挂了电话,方才在电话里刻意给宋承做出的爽朗笑声,瞬间冷下来。这是第一次,一向顺着他的老师,对他所做出的提议,没有任何回转余地直接拒绝。徐准重重拍了拍老会计肩膀,往审核名单上签了字,转身一屁股坐到旁边一张简陋的道具板凳上,闷头抽烟。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有些过于贪心,仗着老师是个老好人,就可劲地欺负人家。也许是被宋承宠久了,就有些被宠坏了。可宋承上次表态虽说愿意试着放下心结,但在实际行动上,进展仍然龟速,远远赶不上徐准索求的速度。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感情上,徐准都是个贪婪到狂妄的人,宋承也许是好不容易才克服了十几年的心理障碍,终于能够给予他这么一点,可徐准从前得不到还好,如今尝到了一点,便只想狂风暴雨般向宋承进攻过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