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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

    去查询这种心理症状是否有解,但网上的答案无非就是那样,多喝水,多运动,症状严重时找专业人士治疗。
    宋承就放下这事了。小乡镇没有心理治疗的支持,何况他也不认为自己需要什么心理安慰和辅导,他们这种单身男老师的生活一向就过得很粗糙,没有什么精致可言。日子还是和以往一样,正常地吃饭工作睡觉,不会死。
    徐导最近的生活春风得意,临近年关,别人都倦怠,他好像格外有精力。摄制团队里大家都在问,“徐导最近怎么了,跟吃了春药似的。”
    跟徐导同姓的助理徐幼这时就哈哈一笑,他想起上次自己对徐导演说的一番话,要是真能起到作用,成就一桩姻缘,也是好事。
    徐准见着徐幼态度也挺开朗,带几个技师从国外买摄影机回来,还特意带了礼物给徐幼那未见过面的小女朋友薇薇。
    “昂,准哥你要记住你是个搞基的人,不许勾引我媳妇儿嗷。”
    徐幼个人的小剧场又在团队里闹开了,在场的都笑看他,徐准向来对身边人出手大方,临近年关了,人人都有礼物,年终奖更是厚厚一叠,没人对徐幼羡慕嫉妒恨。
    工作室叫的外卖到了,大家叫小徐助理一起吃,徐幼戴上帽子准备出门挥手秀幸福,“不用了,我媳妇儿等我回去吃。”
    出门前很有成就感地拍了拍徐准的肩膀,“准哥,无论你和宋老师之间有没有结果,以后都找个人定下来吧。你看这大过年的,谁给你包饺子呢。
    徐准正从怀里掏出电话来准备打,这时扭过头来又从桌上抽了一叠年终红包塞给徐幼,“给薇薇带回去。”转头继续忙着拨宋承电话去了。
    这一礼拜来徐准和宋承联系不断,他食髓知味了,若不是怕宋承烦他,真想天天打,“宋承,宋承,我从德国回来了,带了些礼物给你。”
    人宋老师好好的名字,他非要叫上两遍,好比狗吠总是得连着叫上两三声。怕宋老师年纪大了耳朵听不见似的。
    礼物是徐准很花了些心思挑的。他不敢像给身边工作人员的那样随便到商场扫些贵的奢侈品,只敢买些价钱不高,在国内难买到,贴心实用的。徐准穷得只剩下钱了,因此分外怕宋承在这点上嫌弃他。
    “前两天有时差,没敢给你打电话,怕打扰你休息,”徐准其实一开始自信很不足,但后来感觉宋承好像还挺乐意接到他电话的,有时他问宋承些什么,宋承还回话。因此在宋承面前也就大胆了些,“宋承,今天小年了,我们这边工作室里在分外卖的饺子,你也给自己煮些好吃的吧。”
    宋承那边声音有些杂,徐准听得到灶台声。稍后宋承告诉他自己在煮面条,徐准接着问那菜呢,宋承回答说是昨天熬的鸡汤。
    从前徐准读书的时候宋承就时常买整只鸡来煲汤给徐准喝,热热的很是温暖心扉。这时徐准也想起那鸡汤的好了,同时更加深切认识到自己到底有多白眼狼,忙不迭道,“对,你身体太虚了,需要补补。光喝汤也不行,给自己多烧几道菜。”
    说得好像徐准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真知道人间烟火是怎么回事似的。小时候他住在宋承家里读书,宋承连一个碗都没让他洗过。在关心人这种事上,徐导演资历尚浅,但宋承也就这样听着,反正他对徐准忽然爆发给他打电话的热情这种事,并没有当真。
    徐准的热情总有消散的那天。在此之前,宋承也就像徐准自己建议的那样,把徐准当个会说话的活物,陪聊的工具。还好徐准识眼色,在给宋承打电话时从不会说跟感情沾边的话,宋承心情平和,和徐准的关系也就维持得还不错。
    谁想徐准蹬鼻子就上脸了,他真像条狗似的哈哈了几句,然后说,“宋承,我加紧忙完手头的工作,再过几天,到你这里来过年吧。”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更不想和我朝夕相处。可是我真不想让你一个人过年。你恶心我、讨厌我也好,至少我是个活物,热乎乎会说话,还能帮忙做家务,陪在身边,有比没有强。你就把我当条狗,让我存在就行了,不要管我。宋承,我常年单身,知道一个人过年是什么滋味,现在你离婚了,谁来照顾你呢。”
    第 13 章
    徐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跟宋承一起过年,然而念头都是一个赶着一个,说完他也挺佩服自己的想象力的,居然这都能想到。然后就挂了,此后几天也没有给宋承再打过去,他怕宋承会直接地拒绝。
    宋承的生活太冷太苦了,他想给予宋承一些东西,然而不知道能给予什么,怎么给。这是他第一次生出这么单纯的念头,和别人一起过年。不是为了上床,不是圈子里其他明星为了从他这里取得利益交换逢场作出的戏,而只是想单纯地,去靠近一个人身边,陪陪他。
    也并不是说去了这一趟他就变成好人了,他知道这还不够,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远远不够。但至少得有一个机会能让宋承试着与他接触。助理那天说的话他都记着,可他与宋承间的一切……都得宋承愿意让他近身了,才有可能。
    年二十九的晚上,徐准在休息前花了小半夜,收拾行李,整理打包给宋承的礼物。三十那天匆匆给电视台录制了几段拜年短片,给守在工作室外敬业的狗仔队们扔了一大袋红包,挂上墨镜就直奔飞机场了。飞机从北边一直飞到南方宋承所在的省,要七八个小时,租车开到秋华镇,另外三四个小时,清早出发,刚好赶在晚上七八点前到达。
    自从小年那天徐准撂下电话后就音信全无,直到三十也没什么联络过来的动静。宋承便并没有将他要回来过年的事当真,以为只是徐准的幼稚病又犯了,一时冲动,说着好玩。
    秋华这种小镇十分重视年节,从年前一个多星期起就有了过年的氛围,还流传着放鞭炮的习俗,三十早上门一开,满街都响起噼里啪啦,火药味和爆竹的红纸在空中飘扬。大家都在过年,宋承虽然一个人独身无牵挂,但性格比一般普通男人很少些邋遢,并不想将一个年过得凄凉凌乱。提前一天收拾好屋子,从镇上买了些鲜花装点,三十早上,再早早地起来煮饭。他从母亲那里继承了烹饪的手艺,给自己做一顿干净丰富的年饭,不在话下。
    然后煮完饭了,所有的菜都煮完了,还是没有事做。只得回到书桌前,去读书,做学习笔记。
    徐准在外面敲门时大概是八点多,宋承趴在书案上睡着了,觉中隐隐听到校外镇上居民电视机里的春节联欢晚会,而后是有人叫他名字,那声音跟电话里听到的有些不一样。宋承便醒来,坐在书桌前,敲门引发的震动从他脚下传来,让人感觉是梦。
    睡觉时书页在他脸上刻出些印痕,脸颊上还沾了墨水,宋承不知道。走过去开门,外面背包站立的人似曾相识,质地良好的西装背心衬衣,俨然青年才俊。三十岁的人了,但还是有着很明亮的眼睛,仿佛满眼都是见到他的热忱,“宋承,我回来了。”
    毕竟是新年,徐准这样热闹,宋承也不方便再一直死气沉沉,阴着脸,徒然让人觉得他心胸不够开阔,小家子气。
    然而他也热络不起来。只好打开门,默默地去给徐准搬椅子,倒茶,开空调,烧热水,给徐准准备干净脸盆和毛巾,洗脸洗手,换拖鞋。
    徐准一天的旅途劳累都被热茶热水和触目所见温暖整洁的房间给泡舒服了。他胸口堵塞,有热流要涌出。他知宋承心中不想对他好,甚至厌恶,可还是周全地为他做下了所有的事,这是宋承的为人。对别人好,对宋承来说,是一种习惯。
    可是他真的治不了宋承心中有多苦,只好利用宋承对他的这点好,继续粘着宋承,缠着他,期盼宋承能在他的陪伴下开怀一点,少一些孤单寂寞。
    “吃过饭了吗。”宋承出去倒掉徐准用掉的脏水,回屋来问。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徐准,徐准自回来后一刻不停盯着他,那眼神看谁谁都会不舒服。
    徐准想到宋承居然还要给自己做年夜饭吃就很高兴,“没有。”那眼里期待宋承给他做饭赤裸裸的。
    宋承对徐准这种……这种叫人不知该怎么说他的人无语了,他没有理徐准,转而收拾饭菜。这顿年夜饭他做了一天了,然而自己只是早上喝了碗粥,中午吃了点饼干水果,没有心情去尝自己所做的饭菜。
    宋承把折叠饭桌摆出来,铺上张过年用的崭新的桌布,徐准此时脱了外套换了拖鞋,撸上衬衣袖子,作尾巴样跟在宋承后面,企图帮忙弄碗碟。他身形高大,且只要不刻意在记者面前做出那副烟鬼酒鬼的堕落样,正经起来,身上就有股年轻人的鲜活生猛劲。嘴上说得好,“我帮你搬碗和盘子。”生龙活虎地在房间里走起来,几次要撞碎东西。
    宋承唯一想的就是徐准不要在他面前碍眼,可连这徐准都做不到。他忍着愠怒把刚才搬出来的椅子搬到饭桌旁,“坐下,”徐大导演就坐下,把自己当驯狗。
    徐准赶路一天挺饿了,除夕夜是团聚与和解的时刻,此刻无论他和宋承之间有什么问题,他都只翘首盼着吃饭。而宋承在灶台边安静地忙碌着给他做东西热东西,对徐准来说,就已经很足够。他知道这不是个真实的家,宋承可能永远不会再敞开心怀,接纳他,可此时他情愿假装,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这就是家一样。
    他和宋承的家。宋承一直就是他唯一的家,自从离开宋承以后,徐准就再也没有过家了。
    第 14 章
    别人家普通小老百姓吃饭时都放个春晚,至不济也放个音乐电影,听个声响。宋承屋子里很安静,他从来不看电视,再说电视和几件其它值钱些的器具,但凡能搬走的,除了宋承的办公电脑,在离婚时都被沈知书搬走了。没什么电器可开的。
    徐准很喜欢这种安静,没有外界的打扰,只有他和宋承两个人,这让徐准能在他臆想的二人世界里待得更久一点,在那个世界里,他和宋承一起吃着一顿普通的年夜饭,而宋承不抗拒他,他也从未伤害过宋承。
    “几点休息。”
    “嗯?”徐准沉浸在他的理想中没有回到现实。
    他一声不响就回来让宋承胸中翻起波涛,宋承不是个暴力的人,可是他此刻只想把徐准揪过来按在地上打一架。如果不犯法,杀了他都可以。然而最终宋承局限于他的自我,任何出格的事都做不出来,反而还对徐准更温和了些,“你要几点休息,我去热洗澡水。”
    你不能把这个在屋内自如地吃饭讲话的人当作徐准来看,若是当徐准来看,宋承会想杀死他。你只有把他当一个陌生人来看,一个陌生人千里迢迢,惦记着过年来看望你,终究是有些心。宋承好多年都是一个人独自过,早忘记有人陪伴的滋味,此时这个年过得既陌生,又有些感谢。
    只是如果陪伴他的这个人不是徐准就好了。
    徐准俨然把自己当这个家的男主人,好像有义务要去照顾宋承。“我没事的,陪你守完岁再一起睡吧。”
    随后他很快醒悟到这个“一起睡”,怕宋承生气,恢复了那副狗样,“我不是……我们同时去睡,有两张床。”
    宋承不语。两人继续低头吃饭,吃一半,在头顶灯罩摇晃下,徐准伸手去够对面宋承的脸,宋承冷冷躲开,抬起头来直视他。那眼神十分寒冷,仿佛想变成冰刃,杀了他一样,注视着他。
    徐准有一瞬间为宋承居然会这样看他而震惊,然而他迅速想这是早该想象到的,收回手,镇定下来,“你左边脸颊上有墨水,我以为是个虫子。”
    宋承偏头,似去吃饭。只说了两个字,“抱歉。”
    那顿本来美味热腾的饭菜在徐准嘴里顿时变得十分难以下咽起来。徐准想,结束了,他一厢情愿的想象都结束了。在现实的世界里,最终他收获的来自宋承的不是爱,而是恨。
    这段插曲过后,徐准就再也不闹腾了。那个最近以来一直由所扮演的欢快的、厚脸皮的,一切围绕宋承转的哈巴狗形象,再也支撑不下去。因为他终于明白自己这样做究竟掩盖了些什么,他以为装傻充愣逗宋承开心就好,其实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而已。
    他只是不敢去承担责任,不想去看到十来年前他所犯下的错,对宋承所造成的真正伤害。他以为这叫做脸皮厚,实则只表明了自己内心的冷漠。
    宋承的饭菜很好,空调温暖安静,加上个简单的电火炉,以及宋承特意拿给他的毯子,这个年徐准过得并不难熬。宋承收拾掉吃剩的饭菜,将碗筷丢到洗碗池里泡好,回来烤了一会儿火,随后对上火炉边取暖的徐准,漠然地道,“你若想上网,书桌旁的电脑可以用,没有密码。”
    徐准摇头,他一年到头在野外跑着,没有网瘾,“不用。”稍后又想起来似的,突兀地加了一句,“谢谢。”
    宋承没有回他。
    桌上的小时钟慢慢地指向十点,宋承到洗碗池边洗碗,徐准取下腿上毯子,蹭过去。与其说他也想洗碗,不如说他只表演了一下自己帮着洗碗的意图,因为实在洗得不太像话。宋承把他推开。
    徐准退到离宋承一步远的位置,站在一旁,目光静静集中于宋承白皙干瘦的手指在泡沫碗碟里沉浮。他以为宋承不会再理他了。没想到宋承一边洗着碗,对他说,“回去烤火吧,你不是能做这些事的人。”语气丝毫不严厉。
    徐准怀着满心对宋承这个人的感慨回到火炉边上去,宋承让他心酸又感慨,他就觉得自己变了,变懂事了,从今往后,真是再也不想让宋承伤心一分一毫。
    宋承洗完碗,回到这小屋里唯一的炉火旁来。两人围着一台电暖器,不近不远坐着,一起盯着那火光,慢慢地数一分一秒,等待旧年过去。
    新一年的钟声敲响时,外面齐声响起鞭炮,徐准伸手拿起一直搁在地上桌腿边的盒子,递给宋承,“我给你带了礼物。宋承,新年快乐。”
    第 15 章
    当夜睡得平和。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宋承用的,一张沈知书用过的。宋承睡自己的床,让徐准睡的是沈知书的床。宋承在一起烤火时有提前问过徐准介不介意,徐准当然答不介意,但趁宋承在屋里走动时,转过头去往那床看了好几眼。
    宋承注意到了,打开热水洗完澡后,在关灯前,主动躺到了沈知书的床上。
    徐准洗完澡出来看到宋承在床位安排上这转变,愣住。已然在台灯映照下熟睡的宋承没有想到,他这小小举动,竟让徐准躺在他的床上,大气也不敢出,就此乖了一整夜。
    大年初一这一整天徐准都过得晕晕乎乎的,当然不是喝酒喝晕的。说起来徐准这趟出行跟往常一样,行李箱里除了三四套换洗衣物,其余四分之三,都塞满了拆开包装的一瓶瓶便携威士忌。然而等到达了宋承身边,他却发现自己不想喝酒了。
    连手机也调成静音,刻意在宋承面前避开自己大忙人的形象。公司或者几个投资方有急事找他,他也只是出去匆匆说几句,一两分钟内解决问题,随后回到屋内来,什么也不干,就陪安静的宋承安静地待着。
    宋承看书,他就看宋承。
    当然,有时候为了掩饰自己在看宋承,也是要拿本书在手边的。
    他不太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说起来,除了年少那段对宋承的记忆模糊结局不堪的爱恋,这么些年来他再也没有体验过真爱。此时也不觉得这就是谈恋爱。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正常,很理性,一点也没有有违常理的地方。
    他只是,一刻,一刻也不想让宋承离开自己的视线。
    午饭后太阳出来了,太阳很好,从外面到屋内渐渐升起一种明亮的暖,照得人慵懒又舒心。宋承按照自己从前独居的习惯,在屋里向阳的窗边收拾了张躺椅,铺好毯子和棉被,自己偎依进去看书。见徐准果然又饥渴的狗样盯着他,很是向往的样子,以为徐准觊觎的是这张躺椅,便掀开被子下地来,到一旁柜子里取出另一把折叠躺椅,原样给徐准也收拾了一把。
    东西都是当初和沈知书结婚时置办下的,很多日常家用的东西,都是一式两套。当初也未必不存了宋承和沈知书两人对未来一些美好的愿望。从来都是成双成对,才像人间夫妻。
    一整天两人没怎么说话。徐准不再刻意撩拨宋承说话,也不再像除夕那样,笨手笨脚地在宋承面前找存在感,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安分得很。只是偶尔宋承熬汤缺个勺子,或者写笔记需要个书签,徐准甚至能在宋承之前,很快找到然后递过去。
    这倒仿佛是显得他心里终于真的有了宋承一样。
    除夕时没有喝酒,今天晚饭时宋承就取出自己泡的梅子酒,煮热了,两人伴着酒菜相对喝了几口。他是老师,不方便染着酒味去教学生,偶尔想喝点时只能拿这种清淡的酒水解渴。对徐准这种在纸醉金迷里泡大的老酒鬼显然不够味,但是他喝得很开心,也没想过取自己背包里的威士忌出来。现在他只想把那些东西藏得越远越好,免得宋承看到,又联想起他在外面过的烂泥一样的生活,觉得他不成个人形。
    徐准现在觉得生活就应该过成宋承这个样。具体说不出是怎样,但总归是像宋承这个样。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觉得宋承永远是个干净高贵的人。宋承独居时也能把自己过成这样,他做不到,他没有那种能力。他从里到外都被名利腐蚀得千疮百孔,溃烂得一败涂地。
    晚上多喝了几口,徐准躺在床上,他知道自己从来不醉,此时却觉有些热意上头。
    宋承洗完澡出来,一套蓝色睡衣,掀开被子,安静睡下。今天徐准没有闹,他心里没有起伏,平静,很快就可以进入睡眠。却不知道相隔一张床头柜的距离,隔壁床的被子里,徐准胸腔上下起伏,唇间紧张地呼出气音。
    “宋承,”宋承都快睡了,耳中听得背后床上徐准传来的声音,“对不起。”
    宋承扯上被子蒙住头闭上眼。
    “我对你说过好几次对不起,你大概已经听腻了吧,可是我还想再说一次。宋承,对不起,从前我忏悔给你造成痛苦,可那只是口头说说而已,我感觉不到。”
    “我感觉不到你的痛苦……我不知怎么被迷住了心窍,选择不去看,不听,不想知道你这些年发生的一切。我害怕你会怨恨我,害怕我自己承担不起你的怨恨,害怕面对事实,事实就是无论我有多少钱,无论我嚣张堕落成什么样,无论我对外面所有人多好,有多少人爱我,恨我,受到我的影响力。我也依旧只是个背弃了我最不该背弃的老师的,忘恩负义的人。”
    “对不起,宋承。你知道你给我喝你酿的梅子酒,给我收拾躺椅,甚至还帮我掖被子的时候,我有多感动吗。我没想过你还能这样对我,直到现在,我对你的,依然比不上你对我十分之一的好。”
    “我是个混蛋,宋承。可是你愿不愿意相信,我会对你好,只要你愿意,从今以后……”
    “徐准,”宋承打断他,“你长大了。”
    “嗯。”徐准觉得自己反而变小了,他像从前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躺在宋承的床上,满心都是对宋承的仰慕,满怀期望地,等待着来自宋承的裁决和指示。
    “不再是小孩子了。”
    “所以?”徐准不解地问。
    “所以,”宋承走下床来,走到他的床边,掀开徐准的被子,跨开一条大腿,骑到徐准腰间。徐准表情先是疑惑,而后有些心跳加快,眉间微热,而后变成惶然,最后他看到宋承一张平静的明晰得过分的脸,和一双宋承的手,就那么狠狠地,饱含怒意地,对着他的脖颈的脉搏掐下来。
    徐准本能地想要挣开,他用双手去掰宋承肩膀,随后往下捋,企图叫宋承放开。宋承不去管他,只顾死死按住,他用膝盖将徐准腰间顶痛,徐准拿起一旁床头柜上台灯,想用台灯去砸宋承的头,可是又放开,台灯掉到地上,灯光落到地上,室内变得灰暗。
    宋承摸起床头柜上另一把徐准用完了没有收好的水果刀,抵到徐准喉间,低低说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你以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宋,”宋承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宋承的手在发抖,他的刀在徐准喉间戳了半晌也没戳出个眼来,最后徒劳无用扔掉。徐准被他卡了许久也没有窒息,宋承不掐徐准了,宋承打徐准,他打人的经验甚少,扬臂落拳蹬腿全都凌乱没有章法,徐准双手绕到宋承背后抱住他,两人翻滚在同一张床上,彻底地扭打起来。
    在每一次宋承以为自己平静下来的时候,徐准都相当负责任地反反复复撩拨起他的恨。徐准永远不知趣,永远要犯错,可是既然他已经老实了一天了,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完整地好好地继续老实一次,让他能平静地至少睡上一夜呢?为什么不能,这个长大了的徐准他妈的为什么就不能?
    宋承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扭曲,他想那一定非常狰狞。他很抱歉让徐准看到自己这样的一面,可是他没有办法,他见到这个叫做徐准的人,就想杀死他,让他痛苦。徐准永远有很多人爱着保护着,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痛苦。他好想时间能退回十六年前,把徐准换成他,把他换成徐准,让一切重来一遍,他要亲手给徐准写上那封挤满了三大本作业纸的情书,他要日日夜夜对徐准说爱你恋慕你,他要在别人冲上来要打断徐准的腿时以自己的身体挡上去,他要无家可归,被徐准捡到,然后用六年的时间注视他,心里眼里只有他,趁他酒醉侵犯他的身体,掰弯他,把他变得不男不女,最后再在之后的十年里彻底消失。
    然后还要回来。先是耀武扬威,春风得意,再是一身虚伪,满怀眷念,最后还要回来哭着回来对徐准说对不起,我忘记了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然后徐准才能知道,什么叫做痛,和苦。
    第 16 章
    宋承不记得最后是怎么结束的,他想伤害徐准,但是又不可能真的杀了他,最终只能落得不伦不类,虚弱和有心无力被徐准也看出来。到后来,徐准也不反抗了,只是躺在枕头上,任他揍他,打他,他还记得徐准说话。徐准一边不闪躲,一边看着他眼睛,抚上他手,对他说,“宋承,我陪着你好不好。你一边恨我,我一边陪着你,好不好。”
    “我这辈子什么都不再要,放开一切。你尽情恨我,你恨我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好不好?”
    宋承先是觉得徐准说话实在烦,后来听进了心里去,那些话杵在他心里,刺得过痛。他便都停下手,望着身下作肉垫的徐准,怔怔地流下泪来。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哭,一个男人哭起来,虽然无声,却会让你觉得惊天动地,心都要碎掉,因为那就是全世界最让人伤心的一天,那就是世界末日。
    “别哭,别哭,”徐准抱着他,上下抚摸,安抚着宋承的脊背,说,“宋承,我全都陪着你。你只是,太孤独了……”
    至深夜两人就睡着了。宋承睡在徐准身上,凌晨三四点时醒来,觉得冷和不堪,便抱着被子重新睡回旁边的床上去。徐准没有发觉,他年纪轻,睡得沉,跟死猪一样。
    第二天宋承比徐准早起,他生活极规律,凌晨六点半起床,洗完了两人的衣服,做好了早饭,徐准才醒来。他下床洗漱,发现像前两天一样,一切洗漱用具都已经摆好。看宋承面容,像湖水一样,丝毫看不出昨晚他们之间,刚发生了那么摧折心肝的事。
    吃早饭的时候宋承中途放下喝粥的勺子,说,“抱歉,昨天我过分了。”
    他这样行为已经可以去警察局,本应主动提出来,然后看徐准想怎么处理。可是他没有提,他知道他说了徐准也不会报警。
    算是在徐准这样比他年纪小的人面前,利用徐准的心理,任性了一次。
    徐准道,“没事。老师早饭吃好,多吃点。”
    宋承居然觉得,徐准当然应该说没事,徐准要是敢觉得昨晚有事,他这时候亲自拿菜刀去宰了他。
    随后惊悟,他还是个男人的时候,从不会生出这种心理,做出这种行为,居然将自己所承受的一切命运,都归咎到另一个人身上,还觉得理所当然。是徐准,是徐准和十来年前那个肉体接触的夜晚,把他从心理上变成了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一个怪物。
    宋承在阳光明丽、空气清净的大年初二的早上,好不容易轻飘起来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秋华镇只是个和全国千万偏僻乡村类似的闭塞小镇,徐准生活在顶层世界,居住在随时随地有美男可以搅基的大同世界里,不意味宋承也是。他当年因为收留一个徐准,什么都未做,就已经受尽了那个不太开明年代里人的耻笑和冷眼。他心里对同性恋这事敏感。
    而且也只跟徐准做过那么一次,那夜居于人下的快乐和耻辱都深刻得叫人不能忘怀。当然后来就算是被徐准彻底抛弃了。在这种情况下,宋承接受起同性恋身份没有点异样感,才怪。
    “宋承,我来帮你。”徐准主动请缨戴上墨镜去帮宋承从街上买了点水果鲜花和蔬菜,这时回来看到宋承在换煤气罐,也踩着运动员似的步伐跑过来,要帮他。
    宋承没有刻意加快也没有刻意减慢手上的速度,在徐准跑过来之后不到几秒钟就换完了。最终徐准只帮到他一点点。
    徐准摸摸鼻子,全身向外散发着光和热一般,对宋承笑,“宋承,从前你好辛苦。”又说,“对不起。”
    那一晚仿佛将时间拉长,一分钟变成一年,将很多事情都改变。自从宋承把心里的事揭开一些以后,徐准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有活力和行动力起来,变得热情四射。他和宋承在一起,就有无尽的温热感,和明亮的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知道那不是怜悯,不是同情,甚至也不是负罪感。是爱。他心里洋溢的爱,终于被宋承揭开。虽然暴力了点,是以拳打脚踢的方式。
    但是想到,作为男人,他居然把这么清白正直的宋承弄哭了,顿时很有作为男人的成就感。很快又感到这种成就感是不对的,他怎么能这样幸灾乐祸呢,他要将宋承好好地珍惜起来,好好地保护他,爱他,不再让他被害受伤。
    但是还是很有成就感。
    他知道,宋承也爱他。
    “不用说对不起。”宋承一句话让沉浸在单相思里的徐准愣了,接着听宋承说道,“你有感触一次就要说对不起一次,你也稍微顾虑一下,我听到这些话,会是什么心情。”
    “是。”徐准乐呵呵地觉得自己总是被宋老师教训,他好喜欢。“宋承,我是喜欢你的。”
    宋承简直不明白好端端的,徐准到底是为什么忽然要说这话,跟作孽似的。
    找对了戏路,徐准就知道这戏接下来该怎么导了。他现在就是最大的反派,宋承就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的男主角。逗男主角开心是反派的天职,当然,不再是从前为了逃避责任的那种逗,从心里得好好爱他才是。
    过了三十以来秋华镇的天气是越来越好,到初二下午外面暖和得可以穿单衣。宋承带徐准去墓地拜祭了徐准病逝的父亲,两人沿路返回时,见到湖边山水不错,便找一旁渔民借了两根鱼竿,戴起草帽钓鱼。
    渔夫都劝他们赶紧回家走亲戚过年去,说湖水刚解冻,哪有什么鱼。宋承瞧了一眼徐准不说话,在徐准满身满眼的无辜中两人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