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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衷》作者:指环/你可知我情衷
    现代微虐年下,大导演渣攻x老师受 (相差六岁),he
    文案
    他们到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家,收拾房子,做装修,修整花园,填补家具,俨然极认真地过家家。
    又出来见了朋友。如此折腾一番,费时又费力,以后,应是再也没有回头路。
    宋承忽而想起一句话,说二十岁的爱情,如日出之阳,三十岁的爱情,像日中之光,四十岁的爱情,如秉烛之明。
    他抬起头,看见月色混合走廊边灯笼里微弱的光,投散下来,碎在这一片小小的人工荷塘之上。
    那就好像是他的爱情。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不伦之恋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承,徐准
    第 1 章
    宋承二十岁的时候,徐准十四岁,成天在课堂上望着宋承发呆,别的学生在底下指着他模样窃窃偷笑,唯有刚刚大学毕业的宋承不介意,他性格温柔又有涵养,见着在课上走神的学生,顶多不动声色敲敲课桌,暗示提醒一下,不会做故意点名让学生站起来难堪的事。暑假来临前班里布置了作业,一个假期过去,别的学生规规矩矩地交作业就是交作业,唯有徐准不同,他交上来给宋承看的作业上,满满地写了三大本,全是情书。
    宋承二十一岁的时候,徐准十五岁,初三升高中的关键时期,几本情书的事传得满校流言,在那个封闭保守的年代,校长亲自打电话到徐准家中。没想到这小子直接跑回去,当面告诉他爹,他喜欢上了他们老师,还是个男的。徐准在家被他父亲罚跪,连跪了一天多滴水未进,小城镇风声传得很快,宋承听闻,前去帮徐准求情,被徐父抡着木棍赶出来,棍子打断了宋承的腿,徐准扑上去哭着喊不准打宋老师,你该打的是我。脾性正直刚烈的徐父气极,直接将孽子撵出家中。
    无家可归的徐准被宋承捡了回去,上世纪九十年代小乡镇中学破旧的教工宿舍,下雨天还会漏雨。宋承带着腿伤继续做他那份教书育人的工作,有时凌晨在办公室批改学生试卷,改到一半想起徐准正在屋里睡着而屋顶上有个漏还没补,便拖着伤腿赶回去给徐准赌漏挪床去。小屋窄小,只容得下一张床,和简单的锅碗瓢盆,徐准盖被睡床,宋承便睡了一整年的毛毯和案桌。
    宋承二十二岁的时候,徐准十六岁,考上了省城最好的高中,徐家父子间早已断绝关系,宋承那点微薄的工资,要继续供养徐准念完高一、高二、高三。宋承鼓励男学生早恋,还公然供养学生,将人接到家里同吃同住,那几年名声坏极。市里本来已发下的上调通知,经学生家长和有心的其他老师一闹,又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徐准高一还好,老老实实读书,到高二那清纯如水的暗恋开始变得急躁起来,一周里有两三夜要偷偷翻墙出来给宋承电话,反反复复念叨的就是些谈情说爱,从心血里淘出来的风花雪月,少年心事,“宋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这么喜欢你,你就不能变得稍微喜欢我一下?”到高三,干脆管不住自己躁动的身体,月假回镇上的时候,一个劲地往宋承衬衣扣子下钻,“宋承宋承,你做的晚饭真好吃,我写完作业了能给我亲一个不?那我上月月考得了年纪第一呢,晚上我要睡你的床。你也要在床上。”
    宋承二十四岁的时候,徐准十八岁,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徐父早已病逝,这荣光他分享不到。宋承把所有积蓄拿出来给徐准存了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存折交给徐准。临走那天前夜他们做了,宋承完全喝醉,徐准没醉,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宋承收拾好徐准的行李,送他到车站。徐准站在月台上拥抱了宋承,他说,“宋承,我会对你好的。”
    徐准居然能考上这么光彩的学校让宋承在中学和镇里的处境好了一点,这么多年过去了,何况宋承平素为人很不错,对待学生、对待家长,态度细致温柔,渐渐也积攒了一些信任他的人。他又长得周正,作为老师,职业也凑合,这么大龄还未婚,算是罕有,渐渐有人来帮他说亲。宋承在电话里偶尔跟徐准提到这些,徐准那醋意隔着电话听筒都能将人耳朵烧着,“宋承,你是我的。”
    宋承不承认,也不否认,很沉默。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很清楚了,徐准是gay,而他不是,他们俩都知道他不是。
    但宋承还是会默默地给徐准充掉每个月打长途的话费,然后等待徐准下一通电话的来临。
    宋承二十八的时候,徐准二十二岁,大学毕业。自大一那年后徐准就没回来过了。从大三那年开始,渐渐地开始音信全无。宋承也念过大学,虽然没有徐准的大学那么好,但是大致也知道大三大四应该都在做些什么。也许是实习太忙了,也许是找工作太累,宋承体谅着,克制着自己打电话和写信的次数。后来电话也常常不能接通了,有接起过一次,还是徐准室友接的,告诉他徐准很忙,常常出去实习,看起来不缺钱,过得很好不用担心,还有了只新手机,而这个手机,一直放在宿舍很久没用过了。
    宋承挂掉电话。那只旧手机,原本是在大二那一年他省下自己几个月生活费给徐准买的。
    徐准的号码后来就停机了。写信过去,也不见有人回信来。宋承辗转致电找到了徐准的大学班主任,以徐准家长的名义,了解到徐准一切平安之后便挂掉电话。毕业季那个夏天他盯着徐准学校网页守了几天,看到毕业生名单里徐准的名字才安心。然后最后给那个不知道徐准还用不用的银行账号,打了一笔生活费。
    又六年过去,宋承三十四岁。有人给他说亲,女方是学校的另一个老师,听说性格不错,只是相貌不怎么样,站在衣着寒酸却仪表堂堂的宋承面前脸红得不行,羞羞答答的。这次宋承没有拒绝,挑个日子摆酒结婚了。
    再过两年,宋承三十六岁,徐准三十岁。媒体上到处都在登新生代实力导演徐准新片又创票房奇迹的消息,宋承在吃完早点的摊子旁捡到路人丢下的报纸,看到上面徐准张扬又帅气,春风得意的脸,旁边一众由他一手捧红的男明星女明星,衬托他好似众星捧月。
    宋承放下报纸,起身离开早点摊。他想啊,这就是他的一辈子了。他宋承的一辈子,不是徐准的,徐准的一辈子才刚开始,前面有大好前程、前程似锦。而他宋承的一生已经差不多快完了。
    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呢。
    第 2 章
    宋老师的日子最近有些不好过,因为从当地的市镇小报到街坊巷里,都在谈论一件事,大导演徐准要回来了,听说从市里通到镇里最新的那条公路就是大导演出资修的,徐准在外面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全国皆知,现在衣锦荣归,受市长之邀,要回来给市政府新建的广场剪彩来了。至于会不会回到他们这小小的镇上来,还不可知。
    知道他们过去那段旧情的人也还很多,其中不乏有准备好了嗑瓜子看戏的。无论怎样,人人表面上对宋承是恭敬了些,连校长在视察时对宋承态度也殷勤了很多。唯一不大高兴的大概是宋承那个老婆,沈知书本来也家贫,嫁给宋承这样同样处境寒酸的男人,不过是为了圆一个少女的梦。结婚两年才知道这男人中看不中用,两年里非但碰她的次数寥寥,多次劝他通过走关系努力争取调到市里,他也不愿,显然是一辈子就准备这么窝囊的活着,没什么志气。沈知书这两年来是越看宋承越不顺眼,平时家里灶也不开,完全各过个,不管宋承吃住。她自己成天在外面处着,好上了镇上的超市老板。
    她闹宋承也随她,毕竟当初她要嫁的时候也说好了的,宋承自认不是有权势的男人,给不了她许多,一份中学教师的有点清贫的安稳的生活,就是最大限度了。她若愿意,宋承每个月的工资扣掉基本生活费用后,也全数交给她,弥补一点宋承的歉意。可是后来夫妻生活还是不谐,宋承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但他想肯定全都是自己的问题。每次给功课跟不上的学生开完小灶,回到家,看到妻子那张熟睡的脸,便生不起亲近的欲望,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好在这些年教工的宿舍也算是扩建了,家里能容下两张床,妻子睡一张,他睡一张,宋承带徐准时苦惯了,也不觉得十分难受。
    外人在言语些什么他都不放在心上。他也本可以作为一个教学成绩优秀的教师正常地升迁、提职,清清白白受人尊敬地过完一生,可自从捡了徐准之后,便算是在流言里过了小半辈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而今人们再说些什么,也与他宋承无关了。
    他便一直这么很有些辛酸地活着。除了一点少少的来自学生的爱戴,基本上都黯淡着。有学生说宋老师的日子,清苦得像苦行僧一样。
    徐准最终还是没有回来。听人说他带了好些助理,住在市里最好的酒店里,还有省里下来的文化部官员陪同,出入都有市长相邀。这些他们小城镇的居民都当故事来讲,宋承也就当故事来听,顺耳听过,听完就忘。那只是个与他不怎么相关的陌生人。直到有一天下来接宋承的车队浩浩荡荡在他们学校门口停了半里路,鞭炮声噼里啪啦响得整个镇上都知道,正在上课的宋承才被惊动,正待推开窗看到底什么事打扰了他学生上课的注意力,校长陪着镇上的一些小官僚就已经进了教室门,二话不说拉着宋承就往外走。
    宋承在接待室同校长以及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小官员们理论了半天,说他还有学生,在上课,实在走不开。奈何学生在他眼里重要,在校长和一心只求政绩的官员们心里根本不算什么,陪着笑叫来几个人,不由分说,直接把他按上车了。
    车队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市里,宋承晕车,坐得想吐。下车时脸色苍白,看不大清眼前的路。头顶的太阳照得他眼花,摇摇晃晃走进酒店大厅,抬头往四周望一圈,徐准就坐在二楼的咖啡座上,转头和人说些什么,好像没注意到他。宋承还要自己走上楼梯去在他面前坐下,那旋转楼梯十分绕,宋承一脚一步,扶着扶手也险些摔倒。他这一假摔惹得旁边官员大呼小叫地惊叫起来,好像极为代宋老师心疼似的。徐准这才回头注意到宋承,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顿,从椅子上起来,下来扶宋承。
    他这一举一动好似定下了风向标,于是先前全都没看到宋承的众人在一瞬间眼尖起来,纷纷凑上来照料德高望重的宋老师,端茶地端茶,送水的送水,照料亲爹都没这么殷勤。
    徐准拉开椅子看宋承坐下,随后自己也坐下,找服务员叫了两杯咖啡。咖啡上来徐准先啜饮了一口,他前一晚被文化部的几根老油条灌得宿醉还没完全清醒,得先解解酒,见宋承只是在那木然坐着,一口没动,揉了揉额头问道,“宋老师怎么不喝?”
    宋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喝不惯。”
    这个开场白挑得不好,徐准这才想起来他们小城镇兴许是不兴喝这个的,宋承又十之八九过得辛苦,更不可能去买咖啡来喝。扬手待要再叫,宋承道,“不用了,你说完我就走,还有学生等我上课。”
    徐准身上那点娱乐圈的浮华气息顿时好像就消退了一些,他脸色一滞,道,“是,你还有学生要上课。”气氛就此沉默下来。旁边人正笑着,眼看这不对劲,纷纷往楼下走了,在大厅里聚集起来,红光满面地相互恭维、聊天。酒店中午安排了宴席,文化部是一心想着忽悠徐准给他们省里拍一部地域宣传片,诚意摆得十足,都跟着徐准下到市里来了,显然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市里这些人就更是懂得锦上添花趁热打铁。都是一帮在名利场冷暖里打滚过后修成的妖孽。
    徐准夹着烟朝那楼下景象看了一会儿,烟雾袅袅,将他一张典型成功男士的脸烘托得叫人迷惑。片刻,徐准视线转回对面的宋承身上来,说,“我只是早餐的时候提起宋老师,说想要见见你,没想到下面的人弄成这样排场,叫你难堪了。”
    宋承喉结涌动了一下。他抬起头去看徐准,像看一个遥远的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徐准长大了,成熟了,变样了,是个男人了。若不是他们方才在酒店门外指着人告诉他说这就是徐准,宋承十有八九会认不出来。现在才有一点机会好好看看他,然而怎么看,还是陌生。
    在那对视的片刻,徐准也已经打量完了宋承。以他一个导演挑演员的专业眼光来看,宋承不老,皮肤骨骼都比同年龄段的男人状态要好,只是脸色苍白,头发也有些灰白了。唇上没什么血色,身材倒是好,只是不怎么讲究的休闲服一身,在这样辉煌的酒店大堂里头没什么风采,徒然显得捉襟见肘。
    刚才旁边有人拍宋承马屁说他德高望重,显是不明就里,凭着这半头白发,估错了宋承的年纪。
    两人相对,好像也没有办法再说些什么,只有无尽的沉默,这是岁月的声音。徐准便低头下去等那烟都烧尽了,烟头险些烫到他的手指,他将烟屁股戳到玻璃缸里按灭,丢开,片刻,抬起头道,“宋承,”宋承坦然无惧地对视徐准的眼睛,听徐准说完那下半句话,“对不起。”
    “徐准,江部长说省委有急事要走了,我们去送送他,”宋承听到蹬蹬的上楼声,和喘气声,有个人影轻快地跑近他们这咖啡桌跟前来,是个极俊气的男孩,约莫二十来岁,很年轻很张扬,在宋承见过的这一帮牛鬼蛇神里面,他似乎是唯一一个可以直呼徐准的名字的人,“徐准,听到没有,走了。”
    徐准有些被捉奸的尴尬似的站起身来,宋承便知道自己也该走了。他来时没带任何东西,起身站立时也是空手,临走前看徐准还是望着他,觉得徐准有点可悯,便说了最后一句话。他道,“我还是习惯听你叫我宋老师。”
    徐准本有些期待的脸色骤然变化,然而他身边那男孩瞟了宋承一眼,神情很是急切地拉着徐准要走,嘴上不停催着。徐准就被那男孩以及随后跟上来的官僚们半推半送地簇拥着下楼了。宋承独自摸着扶手走下楼梯,他方才坐了一会儿,然而感觉晕车带来的眩晕还是没有过去,加上一整个上午滴水未进,实在身体有些不适,刚出酒店门口,就扶住旁边花坛的雕像,躬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第 3 章
    这终究只是一出别人的戏,与宋承无关。连半途闯进来打搅他们谈话的那个男孩都比宋承像主角。戏演完了也就完了,再怎么哭天抢地,失去的年月也补不回来,而活着的人还要活着。
    宋承回家后病了两天,医生说是胃病不太巧赶上晕车症一起犯了,得注意饮食,好好休养,不料他还未去请病假,校长破天荒主动给他批了,还好言好语劝他休息。宋承惦念两个升学班的成绩,在教工宿舍躺了一天多,爬起来带病去教课。
    这期间沈知书并没有回来照料他一顿饭。离婚的事两人早就提过,宋承做不来和妻子撕破脸扯皮拉架的事,她要什么都随她,也免得害了人一辈子。只是沈知书大约是不会在这个敏感时期离,明眼人都知道,看徐准这把宋承接过去客客气气礼敬的架势,只要他的客气里哪怕有一点真心,那么对宋老师金钱上的酬谢,估计就不会少。沈知书得等到了这笔钱,才能安安心心离婚。
    宋承对于身边发生的这一切都没多大反应,他现在见到谁感觉都差不多,心里冷冷淡淡的,麻木得很。学校每天清晨响起的早课铃声,在他听来,像救赎一样。他只有每天听到那铃声,从黑暗和噩梦里睁开眼,起床,简单地洗漱,然后收拾好屋子和自己,拿起公文包出门,踏进教室那一刻,看到学生们坐在课桌背后,或朝气蓬勃或睡眼惺忪的脸,心里才能真正有一点亮堂起来。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课文由他朗诵着总像是在低叹,一句句读来,非常温柔。他带学生读完一段,转身到白板上安静地板书,白板笔快要没水,在塑胶板上蹭出滑稽尴尬的声音,有男孩在下面捂着嘴偷笑起来,宋承顶多也就敲敲讲桌,而后转回来站直了身体,清清嗓子道,“这句诗的意思是……”
    学校的年级主任敲他教室靠走廊的窗玻璃。宋承放下白板笔,先讲完了课文,吩咐学生接下来把上节课发的阅读材料读掉,才在学生好奇的眼神里,不紧不慢走过去,打开门,“何老师有什么事。”宋承的教学业绩是学校的顶梁柱,年级主任向来对他还是比较和蔼的,“宋老师啊,你看校门接待室来了位先生,看样子,像是徐导演那边来的人。”他见宋承脸上还带些病色,眼神里也透出厌倦模样,便转而道,“你要是不想见,那我去帮你说个不在,不见也好,我看那人,也不像能好好说话的样,年纪轻轻的,态度却不小……”
    何主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承也就知道了老主任的难处,他也真不可能让这么老的老教师去到徐准那边的人那里受气,回身挥了下教鞭,镇住身后那帮牛鬼蛇神状捣乱的毛孩子,转回来说,“还有学生在,我上完课再去,麻烦何老师转告了。”
    不巧这天下午宋承刚上课金城就来了,因此窝在接待处等了硬是四十来分钟,等得一肚子火。他本来屈尊下架来这一趟就够糟心的,何况还要与一个他轻视的人进行一场拉低身份的谈话。自从与这穷乡下的破落老师宋承见面,这一个星期,白天在外应酬时还好,夜里私下相处时,徐准跟被迷了心窍似的,好几次心不在焉神不守舍,看得金城烦都要烦死了。现今这影视圈,要论捧人造星的能力,谁的话都没徐准的话管用。自己可是板上钉钉地要进徐准下一部戏,做男主角,可徐准的心只要有一点不在他身上,那下个月戏真正开拍时,剧本镜头和制作团队还怎么时刻围绕他转,好让他做最光彩夺目的男主角?
    宋承推门只见个男孩一脸怨愤地坐在接待室沙发上,坐姿不是很工整,沙发边上一个手提包,扔得远远的。面前茶水一口未动,上面不见有热气冒出,已经凉了。他走到男孩对面的沙发,坐下来,“这位先生有什么话要说。”
    他们上周在酒店已经见过面了,金城以为凭着两人之间的相互厌恶,用不着再做什么自我介绍。他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抱膝,开门见山道,“宋先生,你和徐准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次我来的目的也很简单,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谁都没有办法,你就放开徐准,还他一个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的,轻轻松松心无牵挂的人生吧。”
    “……”他这么直白反倒让宋承无语。和徐准的那点事,是宋承守了一辈子的秘密,从前徐准还在的时候,若要出门在外,他总是将徐准管教得规规矩矩,一点暧昧出格都不能有,所以即使连镇上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何实质,现今就被一个十五六年后忽然冒出的金城这样不当回事地说出来。宋承想,究竟是时代不同了,而今男人和男人之间,也能在光天化日下就相互为男人争风吃醋、毫无挂碍了。
    “我没有去找他,”宋承想了一会儿,抬头说,看到金城有些的惊讶表情,接着说道,“是他主动派人来找我。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愿意去。我只栽培徐准到大学毕业,徐准大学毕业后就和我没有关系了。他的成功或者失意,都是他自己的事,我不沾他一分光,也不受他一分辱。他是人生也是他的,他可以轻松地过,如果他自己要在自己心里存些挂念,那和我也没有关系。所以你还是请回吧,我不认识你,不欢迎你无事生非,前来打扰我的生活。”
    他说话会抬起头直视对方,尤其是长篇大论说教的时候。大约是常年给学生做思想工作,挣出来的毛病。这让金城很不习惯,他可不想与宋承交心,更不想接受来自宋承的教育,在他来之前的设想中,这种底层的小教师活该老老实实听他说什么就点头应什么,哪想到还有自卫反击的。
    金城不高兴了,他倒还是个单纯没有心机的人,不高兴直接写在脸上,他觉得这宋承怎么牙尖嘴利的,一点也不像镇上街坊说的那样老实本分。他知道自己说不过这男人,再多费唇舌也是枉然,便站起来,从边上拿起手提包道,“宋先生,人要知道自重,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怎么可能还和徐准大导演在一起。这些钱你拿去吧,你放心,我不会再来了。”
    他往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搁了三匝钱,看厚度,约莫有三万块。放下后看宋承脸色不像满意,又拿出两匝,统共五万。
    宋承盯着那钱,脸上阴晴未定,不知怎么金城觉得这小小接待室里忽然变得挺吓人的。想想宋承再怎么也是个三十六岁远未到暮年的成熟男性,而他只是个不事运动被娇养惯了的小明星,又是乡下不知道法治怎么样,因此撂下了钱只想赶快走。正打开门时听到宋承在身后叫,“你把钱拿走。”声音吓了金城一跳。他才不缺这几万块钱,平时所用的一盒进口化妆品差不多就这个价。握紧手上提包,头也没回,狠狠推了下门出去了。
    金城坐轿车溜得快,宋承在气头上,等冲出来找金城早不见人影。他返回接待室,脸色阴沉地冲案上那钱看了半晌,从办公桌里抽出个档案袋,把几捆钱扫进袋里,憋着一身的火气出校门往银行走。地址宋承是知道的,那天徐准与他见面的酒店,收款人因不知道那男孩姓名,就写了徐准。填好汇款条,在银行职员探寻八卦的目光里往学校宿舍走的时候,天早已开始黑下来,镇上路灯亮起。
    那灯光昏暗,照得前路渺渺茫茫的,加上小镇街景破落凋敝的现实,使宋承满心的气恼里添了几分伤感。他做了近二十年教书育人的事,从来都是言传身教,教给学生的都是清清白白做人的道理,没有一句违心之言,因此自问还没有低贱到泥里去。如今他只庆幸父母双双早逝,用不着看到他二十来年后,因为个男人,而遭受到这样荒唐可笑的耻辱。
    第 4 章
    同城汇款的速度很快,第二日徐准尚躺在酒店床上,拨电话给两人叫早餐,接待员便问前台刚收到张寄给徐导演的汇款单,汇款人是一位署名叫宋承的先生,要不要随早餐餐车一起送上来。金城洗完澡,穿着浴袍走到套房的餐桌前,刚坐下,看到搁在盘子旁边醒目的汇款单,脸色就变了。他知昨天出去的事瞒不过徐准,此时再装不知情也无用,因此只是咬了嘴唇,眼泪汪汪地抬头看向餐桌对面。
    “行了,擦掉你的眼泪。”徐准自回来后就没有一天好过,这时也没了吃饭的心情,从餐桌托盘里摸出打火机,站起身来,靠着桌子边缘点烟。他从前喜欢金城的长相,觉得他哭时有种青春少年不谙世事纯净的美,在镜头下尤其有感染力,现在只觉他多事而且可憎。“你对他说了什么?”
    金城只是垂头默默抽噎不说话。徐准看得心烦,一拍桌子,“说了什么?”
    金城被吓一跳,赶忙说话,说的话也破碎不成句子了,“我对他说,对他说……”见徐准抽出嘴边烟头气势汹汹朝他走来,一闭眼喊道,“说我爱你!”
    “我真的只是爱你……给那些钱,是希望宋老师生活能好过一点,自你走后,他过得那么苦……我知道你心里也很难受的,你在晚上我睡了之后都一个人偷偷起来抽烟,一抽就是半夜……我很心疼,不想你这样,才在昨天去帮助宋老师的,对不起,你原谅我……”
    “少跟我演戏,”徐准打断他大段大段台词似的对话,这圈子里的人都是这样,恨不能时时做主角,把人生活成一场大戏,动辄要生要死,缠绵悱恻,台本写得比剧本还好,其实都是利益交缠,里面没有一句真心。徐准觉得真是够了,金城越啼哭他越是烦心,他们自己这些人污秽不自知也就罢了,还要闹到宋承面前,害宋承更加看他不起。
    他从没想过能和宋承再在一起,也没奢望过宋承能原谅他,只是想最后告别的时候,在宋承心里,他不至于落得那么不堪,能稍微保留一点点尊严。
    金城不敢说话,闭嘴了十几分钟,只是一直不停呜呜地哭着,以提醒徐准他的存在。他装得这么嫩,徐准若责骂他好像显得以大欺小,何况是床上的人,因犯下这一个过错就苛责太狠,会显得过于绝情,因此只是心情躁郁地在套房里走来走去。徐导是大忙人,酒店房间里座机一个接一个响,他跟人通话的时候语气十分不好,吓得金城在旁一愣一愣。说起来徐准今天比平时还更忙,早上连着几个见面会,中午下午要出去为他们省的形象宣传片做野外考察,晚上酒宴应酬,事多得很。
    “下午考察完之后的事都推掉。”向来不怎么以盛气凌人的徐准今天跟吃了火药似的,他助理在另一端诚惶诚恐,“可是……”“我说推掉。”徐准挂掉电话。又拨了几个号码联系下午的车以及司机。随后穿好西装,准备出席早上的媒体见面会。西装换好后他习惯性地想给宋承打个电话,预约下午的见面,准备按下第一个数字键才发现自己没有宋承的号码。
    当初进入大学,看到一个那么不一样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从前那个被困在家乡的单薄少年倾尽所有之力,也完全所不能想象的。他知道自己有才华,有野心,因此想要得到这一切,也认为自己应该得到一切。在选择追逐自己的雄心壮志以及未来的功成名就飞黄腾达的时候,他就把这个家乡以及与家乡有关的一切都忘了,宋承是第一个被遗忘的。
    如今,怎么可能还记得宋承一串小小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宋承是不是一直守着从前那个号码,没有换过。
    金城看他站在话机边持着话筒持久不挂,微微探出身去,含着眼泪试探性颤颤悠悠地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徐准摔下电话往外走,金城盯着他背影不死心地问,“那下个月开机的戏……”
    徐准皱着眉回头刺他道,“难道还少了你的吗?”金城便安心了,见徐准像是要摔门而出的样子,忙擦掉眼泪叫住他,“徐准。”徐准身影已经十分不耐,听他道,“晚上我炖好你最喜欢喝的鸡汤,在房间里等你。早点回来。”
    徐准停顿一下,终究是重重地关上门出去。
    金城在宋承这种男人面前硬碰硬不大行,在徐准这种男人面前撒娇扮软卖萌一套一套的。由此可见徐准和宋承是两种多么不同的人。他心知只要吃得住徐准,宋承自然也没什么难度,便很是放心地放徐准出去。他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放心得很,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这两人如果隔着这么大的地位和生活差距,还能在一起,那才真是天大的笑话。
    一时冲动去找宋承是他蠢,他蠢过之后就聪明了,牢牢攀着徐准这棵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大树,他自信在未来没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至于那些有关徐准拍一部新戏就换一个新主演来迷恋的传言,他从来没有信过。至少徐准上部戏的主演,在他面前总是微笑着,一个僭越挑衅的字也没敢对他说过。
    徐准一上午忙了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他早饭没吃,胃疼得不行,就从冰箱里取了几瓶酒来镇。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