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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护卫越聚越多,混乱渐渐被控制住,当铺的二楼一片肃穆。
    两个暗卫分别立于左右,牢牢将掌柜压在地上,先前和江西雁交谈时,这男人一派文弱的书生模样,此刻表情一变,满脸的愤然决绝,对刚赶上来摸不着头脑的杨立露大吼道:
    “狗皇帝宠信方士,江丞相世代忠臣,只因进言逆耳忠言,就被下令屠杀满门,而他的遗孤甚至还要被你这妖女收作男宠折辱,豺狼当道,民不聊生,今日你杀我秦预一人,我就在黄泉路上等你们父女两,有人作伴,倒也不亏!”
    杨立露伸出五根手指,她想说“我爸没有杀江西雁全家”,想了想收回手,怎么说呢,也不能说这样说不对吧……
    她转而又想说,“我没有把江西雁收作男宠折辱”,呃。
    这个好像是有的……
    她把手收回怀中,有点尴尬,没有说话,心理活动走了两个来回,但旁人无从得知,所有人都在等听到这句话的公主愤怒地下令,结果没有等到,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来人,把这个忠臣烈士拖入地牢!”
    杨立露能这么说吗?好像反派啊……虽然公主确实是反派没错啦,但说出刚刚那句话的秦预周身简直闪烁着配角的献祭光环,真要对他做出个什么,那不是得被江西雁恨死……
    她看了眼护卫拿上来的刑具,摸了摸太阳穴,头疼,“放了吧……”
    没人领命。
    所有人都处在短暂的反应当中,秦预率先反应完,“你把我放了,你以为我会傻到回到江公子身边,派人跟踪我就能得知江公子的行踪吗?别傻了,好不容易将江公子从你的魔爪中救出来,今日我等就没想过要回去!”
    ……
    杨立露的头更疼了,她转过身,准备下楼,想回公主府,身后有人问她,“公主,那此人……”
    “……带上吧。”
    她回到府里,又有人来报备,“……属下这就把此人压入地牢。”
    ……公主府里还有地牢啊?
    杨立露咬牙:“不用,就放这里吧。”
    房间很大,男人被绑了手脚,捂住嘴巴,放在了大门进来的地面上,风雪灌入很有点冷,杨立露走过去把房门关上,她想起一件事情。
    当时刚刚进入当铺,还没有等她问起,就有店家立刻向她解释梯子机关的由来,似乎是背好的托辞一样:那个机关果然是专门给江西雁准备的。
    江西雁为什么会和一家当铺有联系……
    秦预说“我等把江公子救出来”,说明他们有很多人,这皇城底下,入目可见的皆是难民,能把江西雁从暗卫手中救下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这群人都在哪呢……
    “唔唔,唔唔唔——”
    杨立露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秦预在讲话,她以为他要说什么关键信息,走过去把他口里的布拿了出来,男人吐出一口口水,“早知你这妖女淫乱成性,今日我秦预就算是死也不会成为你的——”
    杨立露捏住他的下巴,“来人,这人要咬舌自尽!”
    风雪再次灌入房间,暗卫推门而来,杨立露按住暴跳的青筋,走出房间。
    天色暗下来了,满眼的雪把地面映得发亮,她在院子里踱步,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颗石子落到树梢上面,大片的落雪降落在地发出声音,簌簌作响。
    她离后门很近了,推门而出,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转入拐角的背影一闪而过,追到拐弯处,已经没有人影,她不得不折回,看到门口有张字条。
    【叛军集结围歼皇宫,里应外合】
    杨立露戴上帽子,头也不回地往皇宫的方向跑去。
    不论真假,她只是突然想起夜里做的那个梦来,有个压在心底的迷思一直未曾宣之于口:如果不是她梦到爸爸,而是现实世界的爸爸梦到了她呢?
    她是说,她知道自己在现实世界里死掉了,但如果,在现实世界里的爸爸做了个梦,梦到的是他的女儿死了呢?
    现实本就如此。
    她和爸爸很少有意见符合的时刻,常年争吵,总是以不欢而散结尾,后来她工作了,渐渐回家得少,父女间可以说得几次完整的对话,她看到他长出白发,剃过几次平头也依然很是明显。
    她无法想象爸爸听到自己死讯的样子。
    她跑到皇宫的时候,一片火海。
    到处都是逃窜的人,抱着头擦着她往宫门外走,她一个人逆行,越走越热,看得到漫天的火光烧得磅礴盛大,那间她曾经和皇帝爸爸谈话的正殿当中,一阵兵戎相接的声音,惨叫不绝入耳,听得人肝胆欲裂。
    有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是表哥,他受伤了,头发和衣服被烧得发焦,脸上全是烟灰,他拉住杨立露的手,握得很紧,抓着她转过身来,混入人流向外逃奔。
    “……你干什么?我要去看我——”
    “闭嘴!”
    他捏得杨立露的手好疼,杨立露被他扯得踉跄,一路都在回头看那间燃烧的正殿,那间宫殿越来越小,越来越遥远,渐渐消失在杨立露眼前……
    他们往城外走。
    一路上,到处都是慌忙逃窜的人,不停有人在喊“造反了”“杀人了”,他们绕了远路,等到很久以后,杨立露才看到公主府也被火光吞没,一行带刀的男人从公主府出来,沿街控制住逃窜的流民,开始到处寻找着什么……
    杨立露穿越城门。
    再往外走,很快就到了码头,有一艘船停在岸边,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说“钱”,杨祺丢给他一袋金子,男人跑了,杨祺把杨立露拉上船。
    “哥,你要带我——”
    她听到一阵马蹄的踏响。
    越来越近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的人影显身,江西雁被簇拥在中央,轮椅滚滚,行至岸边不能再进,而杨祺已经把船划离岸边了。
    杨立露牢牢盯着江西雁的怀里,只见他举起怀中的东西,突然间一声尖啸,一只雄鹰应声而来,叼走他手里的包裹。
    它顺着江水往前,将包裹扔到了还在前行的小船当中,又尖啸一身返身了。
    一颗人头滚了出来。
    “姓江的!!!!!!!!!!!”
    杨祺发出一声暴喝。
    戛然而止,撕心裂肺的喊声骤然停在这雪夜的上空,他的身体被一支利箭贯穿,倒在了杨立露怀中。
    江心,孤船上的少女抱着怀中死去的亲人,嘴唇蠕动,小声地,不断地发出同一个重复的音节: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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