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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醉乡楼,幽州最有名的小官楼。花若闲曾有幸在街上见到过醉乡楼的头牌月如,对方娇娇俏俏的小模样让他思念颇久,是夜终於忍不住,打算做一回梁上君子,好好欣赏一把月如的美貌。
    这醉乡楼的围墙并不高,墙下有狗洞,墙上墙下都有模糊的脚印,显然偷偷摸摸进这里的人他不是第一个。夜晚正是这种地方闹得欢的时候,花若闲进了围墙里,费劲千辛万苦爬上房顶,往一个方向轻手轻脚走去。月如是头牌,他有属於自己休息的房间,这个房间的位置早被花若闲摸得清清楚楚。
    他趴在房顶上,轻轻揭开两片瓦。
    房间布置得很简洁,八仙桌边,有个人正在喝酒,因为方向的关系,花若闲只能看到他的脑袋,看不见脸。从肩膀和手来看,应该不是月如,月如的肩膀没有这麽宽。
    那人动作不疾不徐,一手轻捏著小酒杯,优雅饮啜,上面的花若闲却看地焦急万分。他来看月如,没想到却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在喝酒,还不知道得看多久。花若闲对著下边挤眉弄眼,却忽听一阵声音。
    “夜这麽冷,在上面吹风不难受吗?”
    花若闲眨眨眼,小心翼翼左看右看,正琢磨著这是在说谁,下边的男人忽然一挥手,花若闲和周围的瓦片猛陷了下去,刚好摔在桌上,那男子事先拿著酒和酒杯转到了床上,此刻正饶有兴趣地看著摔下来的人。
    花若闲摔地够呛,哎哟哎哟爬起来,一抬头见到害自己这麽狼狈的人,不禁一愣。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好一个俊美的男子!花若闲忽然间觉得这次没见著月如,有幸见到这样一个美男子,也不枉自己在这麽冷的天趴在屋顶上做梁上君子。
    既然觉得不枉此行,那麽他也是时候告辞了,花若闲转身往门边跑去,却被眼疾手快的美男子给揪住了衣领。
    “在上边看了那麽久,现在下来了,不喝一杯再走吗?”那位男子说,嘴角微微勾著,眼里透露出对眼前小贼的兴致。
    “我、我在上面只是想看看月如公子,没想到他不在,那、那我走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花若闲一扭头,想跑又被揪了回去,只好无奈地道,“我真的只是想看看月如公子,没有别的任何企图。”有做坏事的本事的话,他哪会跑呀,直接对这个美男做坏事啦!不过看刚才那一手,这个美男估计是个练家子。
    “你这小身子骨,也就只能看看,还以为能干点什麽?”那人放下酒,在小贼身上摸了个遍,“让人占占便宜还差不多。”他不顾小贼的挣扎,将之抱到床上,放下纱帐。
    昏暗的烛光透过纱帐,艰难地照亮纱帐後的景象,花若闲呆愣过後猛然尖叫一声,拍开那人的魔爪,跳下床跑了出去,一边不忘大叫有救命。直到跑到街上,回头看後边没有人追上来,他才舒了一口气。
    他再也不敢偷偷摸摸去醉乡楼了!
    花若闲哀叹著往自己的住处走,离了本就冷清的街上,来到黑咕隆咚的山上,黑漆漆的林间有著骇人的气氛,然而他却不得不经过这片林地,他的住所就是半山腰那座破旧的寺庙。他没有家,那寺庙只是个临时居住地而已,不住那,他就得露宿街头。
    花若闲本不是这儿的人,然而不知为何,他一醒来,人就到了这里,自己变了个模样,世界都变了。他一点这个世界的生存经验都没有,没几天就将身上的钱花光,不得不住在免费的寺庙里,每天下山到城里,希望能找到份活儿干,然而即使能找到,薪水也都少得可怜,而且因为他什麽都不懂,总是做不长久。
    身上的衣服从自己醒来就一直穿著,原来的白色已经变成脏不拉叽的灰色,花若闲双手相互搓著手臂,苦兮兮奔回到寺庙。他怕黑,总觉得周围的黑暗里藏著什麽蠢蠢欲动的危险东西。
    令他惊讶的是寺庙里今天居然有人,实在难得。花若闲不由加快了脚步,发现寺庙里燃了一堆篝火,一个白衣男子正坐在火边,看到他走近,男子转头瞄了他一眼。
    花若闲朝他友好地笑了笑,往篝火前面蹭,努力压抑内心的激动。他不会生火,这些天好冷,每天晚上他都是孤苦伶仃缩在角落那团又脏又破的棉被里冷得牙齿打战,此时有堆火可烤,他怎能不感动。
    尽量往火前蹭,即使脚被烤得疼,也是种火热的幸福。花若闲一边快乐著,一边悄悄打量白衣男子。那是个气质内敛的男子,白色的纱巾遮住了鼻梁以下,但光看那双幽深的黑眼睛,花若闲就认定这是个帅哥。白衣男子静静坐著,偶尔拿著一根木棍拨弄火堆,花若闲注意到他的手指很纤长。他很安静,并不介意有人一起烤火,也不说话。
    “你好。”花若闲对那人说,“我叫花若闲,谢谢你的柴火,真暖和。”
    那人只是对他微微点头,看来没有和他闲聊的兴致。要是早点,花若闲估计会想多和他聊聊,但此刻有温暖的篝火在一旁,他早就又冷又饿了好久,现在只想蜷缩成一团,好好睡一觉。
    花若闲伸了个大懒腰,舒舒服服坐起身。他的双眼还有些迷蒙,人在睡梦中半清醒著。身上好像盖了件衣服,他抓起那件白色的衣服,放在鼻尖嗅嗅。
    真香。
    一个激灵,花若闲瞬间清醒并跳了起来,左看右看,发现白衣人正在收拾东西,赶紧跑上去,将手里的白衣递过去。
    “喏,这是你的吧?谢谢你啦。”好温柔啊,还帮他盖了件香香的衣服。
    “送给你。”对方说。
    花若闲乐不可滋将衣服塞进怀里,眼看白衣人要出去,赶紧尾随其後。“大侠,我能知道您的名号吗?小弟我一直想要拜个大侠为师,大侠您能收留我吗?我愿意给您做牛做马、做饭炒菜、铺床叠被,只要我能干的,我一定肯干,只求大侠收我为徒弟,将来我必将大侠的武功发扬光大!”
    这位公子白衣翩翩气质脱俗,即使不是个名门大侠,也肯定是个名门公子爷,敢独身一人旅行,不是胆子大,就是有武功的,花若闲愿意相信这是位武林高手。他一直想找到一位有武功的师傅,学成一身好武功,即使不能当绝顶高手,能自保也行。
    有武功的话,昨晚上见著那美男就不用惊吓地逃跑,可以直接将那个美男搂在怀里……咳咳,不不,有武功的话,根本不用偷偷摸摸上房顶,他可以光明正大走进醉乡楼,将押镖赚来的钱“啪”地一把丢在老鸨脸上,深情地牵著月如的手,带他离开深渊……
    他若是有武功,也不至於天天睡破庙,还连个火都升不起了!
    在这挨饿受冻了这麽久,终於老天开眼送他一个武林高手,他怎能放过?!
    花若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两手揪著白衣人的衣服下摆。他本来的目的是先抓住对方的腿,免得对方跑了,但白衣人反应极快,这更让他觉得,眼前就是个高手。
    白衣人瞪著双眼看著他,有点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是什麽大侠,我不会武功。”
    怎麽可能,一定是个隐藏高手。
    “师父您不问世事,真乃世外高人也,您放心,徒弟我愿意随师父隐居山中,不怕苦,不怕寂寞!”
    白衣人头痛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人,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却扯不开那人脏兮兮的手,眼看自己的衣服上多了数个黑印,他更头痛了。
    “师父不收我为徒,我就不起来。”花若闲倔强道,话落没一会儿,又害羞内疚起来,“我才来这里没多久……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干活别人总是不要我,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个好人,还看起来有武功,我想学武功,以後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了我。”
    白衣人呆了半响,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正要递过去,就对上跪著的人可怜巴巴的眼神。他不禁扶额,“我只是个过路的。”
    “我不是为了您的钱才跪在这儿的。”花若闲撅著嘴将拿著银票的手推开。
    那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没法教你武功,只能帮你找个好人家收留,起来吧,随我下山去。”
    花若闲松开手,站了起来。“帮我找个武功世家可以吗?”其实他还不相信白衣人没有武功,不过人家都说到这份上,自己怎麽好意思继续死皮赖脸下去,这已经算是很大的恩惠了。等将来他有了一番成就,一定要报答好心人。
    “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白衣人皱了皱眉,“先去城中找家客栈,把身子洗洗。”
    “好的。”花若闲笑嘻嘻道,“大侠,我该怎麽称呼您啊?”
    “白孤月。”大侠说,“我不是大侠。”
    “白大哥。”
    走进客栈的时候,花若闲被小二挡在门口,因为小二认识他,知道他在这儿跟乞丐差不多。最终是白孤月解了围,领他进屋,叫小二倒了热水,舒舒坦坦洗了个热水澡。当他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浴盆里的水已经一片灰糊糊。
    “我买来了你的衣服。”
    “在哪?”花若闲走过去,白孤月转身就看到他光溜溜的身子,顿时双眼像被针扎了似的,赶紧捂住。
    “在屏风上。”他遮眼低头。
    听到拿衣服的声音,白孤月转头,却见他还光著屁股,正有些费劲地穿那身衣服,不由道:“你到屏风後面去。”
    哪知花若闲却抱著衣服滚到了床上,钻进被褥里。
    “好难穿。”他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不穿了,休息休息。”他抱著衣服和被子,一脸乐不可支。
    “不会穿衣服?”
    “好繁琐啊,层层叠叠的。”花若闲在床上蠕动。到了这个世界来,他一直没脱过衣服,自然也没穿过。天那麽冷,脱了衣服等於自杀;没有热水,没有脱衣服洗衣服的机会。没有暖和的床铺,难得现在能在床上躺一躺,花若闲巴不得今儿个一整天都在床上度过。
    二
    “我还要赶路。”白孤月走到桌边,坐下,将手里拎著的东西搁到桌面上,“这里是一些吃的。”
    一听见吃的,花若闲立即两眼发光,瞬间就坐了起来开始和衣裳奋斗。只是这衣服太难穿了,而且里三件外三件,他折腾了半天,才穿好两件。
    “错了。”白孤月见他不是装的,只好上前来,动手替他解开刚穿好的衣裳,“这白衣是里衣,穿在最里面,这件是穿在最外面的。”
    “这件也是白的。”
    “它不是里衣。”
    好吧,有人帮他动手,哪件是哪件他无所谓,反正都分不清楚。
    花若闲直勾勾盯著桌上的食物,趁白孤月转身拿衣服之际,跳下床拿起东西就吃。那是几个芝麻饼,香喷喷热乎乎。白孤月走过来,手里拿著衣服,皱了皱眉,花若闲非常有自觉地嘴里咬饼,双手摊开伸直。
    “裤子你也不会穿吗?”白孤月道。
    裤子?花若闲将嘴里的饼拿住,往後一倒,躺在了床上,光溜溜的下半身对著恩人。白孤月叹气摇头,认命地给他穿好衣裤,搞定之後,就下去退房。他定个房间只是让追随自己的牛皮糖洗洗身子而已,并没有再在这里居住一天的打算。
    “白大哥,你不打算在这里住一晚上吗?”花若闲问,饼已经吃完,心满意足。
    “赶路。”白孤月道。
    “你要去哪呀?有很重要的事吗?”
    “我自会先打理好你的事。”
    “唔……能一直跟著白大哥的话,再好不过了。”经他这段小小时间内的观察,白孤月是个温柔的人,他喜欢。
    白孤月没有接话,跟一个马商询问买两匹马的价钱。“你会骑马吗?”白孤月忽然问。
    “不会。”花若闲喜爱地摸著马脖子,“但我会养。”他可喜欢动物啦。
    最终白孤月只买了一匹,二人共骑。
    出了城门,可就得过上两三天的露宿生活,即使快马加鞭不下鞍,也得一天多。白孤月并不介意露宿还是彻夜不休,可怀里的小家夥明显扛不住。花若闲正披著条毯子,缩在他怀里,张著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左看右看。
    “原来骑马这麽难受的。”他动了动身子,在那嘀嘀咕咕,“屁股好不舒服。”
    “若闲。”
    “在。”难得恩人主动跟自己讲话,花若闲抖擞精神应道。
    “你多大了?”
    “来这里的时候是十三,然後我来这里晃荡了有……嗯,两个多月。”不过这副身体应该不止,身体应该有十六七岁了。
    “难怪……”难怪举止单纯幼稚,不过连衣服都不会穿,不知家人是如何教导的。
    “以前什麽事都是哥哥帮我操心的。”花若闲忽然有了倾诉欲,来这里孤单寂寞了太久,“小时候家里穷,我又有病下不了床,事情都是哥哥担当的,可有一天,我醒来就发现自己一个陌生的地方,穿著奇怪的衣服,在一个破寺庙里……就是我们才离开没多久的地方,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病却好了。”他歪著脑袋苦思也不明白怎麽会发生这样的事,“不管怎麽说,病好了是件好事,我不在,哥哥的负担也会少很多,不过他一定会很担心,我要早点找到哥哥,让他知道我好好的。”
    “是个好哥哥。”白孤月道。
    “我最喜欢哥哥啦。”花若闲笑著,“第二喜欢白大哥。”
    “你这就知道我是个值得喜欢的好人了?”
    “是大好人。”花若闲又往白孤月怀里蹭了蹭,掏出两个大饼,自己嘴里咬一个,往头上递一个,“晚餐时间到。”
    白孤月接过大饼,面纱下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路遇一个山洞,里面有些干草和一堆燃尽的柴火,还有些被丢弃的破衣服之类,看来这山洞替不少人遮过风雨。二人下马,白孤月将马系在一颗树边,在洞里升起篝火。花若闲殷勤地收集干草,将毯子扑在上边,朝恩人喊道:“白大哥,床铺好了。”
    白孤月点点头,坐上去,花若闲紧跟著钻进他怀里,白孤月不禁有股自己养了只大仓鼠的错觉。
    “是我的疏忽,应该买点被褥御寒。”就一条薄薄的毛毯,怕冷的小家夥哪能不往他怀里钻。
    “没关系,以前我家里只有一条被子,我哥都是抱著我取暖的,白大哥和我哥身体都很热乎。”花若闲打了个呵欠,有篝火、有温暖的怀抱,山洞里并不显得多麽寒冷,他有点儿昏昏欲睡。
    “睡吧。”白孤月拥著他,柔声道。
    “晚安。”花若闲揉了揉眼睛,带著笑进入梦乡。
    他们到了一个乡村,在这儿补充干粮和水,买了两条棉被,还多买了几套衣服,这下露宿野外一点儿也不冷了。他们南下来到定州,似乎刚好碰上赶集,街上人头攒动,街两边尽是小摊贩,好不热闹。
    在曾经的世界就没怎麽出过门上过市集的花若闲,这会儿简直兴奋地不得了。他挣扎著下了马,这里看下、那里摸下,时不时高兴地哈哈笑,白孤月无奈,只好牵著马陪他慢慢走。
    冷冽的寒风阻挡不了人们赶集看热闹的心情,花若闲更加。路遇耍猴人,他站在那儿不肯走了,拍手欢呼尖叫,跟从没见过世面似的。
    他确实没见过什麽世面。
    “我先去找家客栈,我们在定州休息几天再走,你先在这等我。”白孤月对耍猴人的表演没什麽兴趣。
    “好啊好啊。”花若闲头也不回,看得津津有味,“没问题,我等你。”
    “这些钱,你拿著,我若回来晚了,而你又肚子饿了的话,就先去买点吃的。”白孤月掏出一些银两,放到花若闲手上。
    “没问题,没问题,你放心地去吧!”
    白孤月刚迈出几步,觉得不放心,又折了回来。“若闲,告诉我,买东西付多少钱与找多少钱,你心里有数吗?”
    花若闲呆了呆,在幽州的那两个月,他基本没什麽买东西的机会,最开始身上没什麽钱,打工的报酬又大多只是管饱,顶多再加个管住,真正发薪水的工作少得可怜,他收到过一次薪水,但只够买一个包子,而以前身上的钱都买的些吃的,是不是被人坑害了,也没人告诉他。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不会了,白孤月叹了口气,“我还是在这儿陪你吧。”
    “呵呵。”花若闲不好意思地抓头,“算了,我还是不看了。”
    “多看会没事的。”白孤月摸摸他的脑袋。
    “不用啦,看够啦,等房间和肚子都搞定,我就自己来看,那样就不会耽误你了。”花若闲嘻嘻笑著,这时,耍猴人的助手端著盘子走到他面前,花若闲疑惑地看著他,白孤月了然,扔了一些碎银进盘里。
    “这些是卖艺人,靠卖艺为生。”他道。
    花若闲了悟,连点头,牵著白孤月的手离开围观的人群。两人在一家名叫“四方客栈”的店里订了房间,将行李放进房内,紧接著又回到集市上。
    白孤月似乎并不介意玩个一整天,陪著花若闲,慢慢悠悠游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花若闲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这里高呼,那里惊叹,一个面具也能站著傻笑看半天。白孤月在一旁静静看著、跟著,偶尔会被他的傻样逗笑,掏钱买东西的时候,顺势会教导他这钱是怎麽个算法、用法。
    “白大哥,你看。”花若闲在一个小摊前招手,手里拿著个东西,“这个你喜欢吗?”手里是个玉佩,白玉材质,正反面的花纹是一条戏珠的龙,“温润如玉。”他摇头晃脑吟道,“这一句送给白大哥,再适合不过。”
    白孤月付了钱,笑著接过玉佩,挂在腰上。“谢谢,很漂亮。”他道。
    “不用谢,又不是我付的钱。”花若闲道,“等将来我能自己挣钱了,我一定买个上好的玉佩送给白大哥。”他知道地摊上基本没什麽好货。
    玩得尽兴了,两人在一家酒楼点了一桌好菜,花若闲吃得连呼过瘾,唯一遗憾的是明明有酒,白孤月却不准他喝。回客栈休息的路上,路过一豪宅,门前两座雄伟石狮分外有气势,红木门上雕著花纹,和周围的小家小户相比,格外出众。花若闲不禁多看了两眼。
    “哇,传说中的大户人家。”他道。
    “这是凌云庄在定州的分舵。”白孤月淡淡瞄了眼那雕花木门,“凌云庄庄主凌云青是现任武林盟主。”
    “哇塞……”花若闲眼馋地看著紧闭的门,心想武林盟主的武功一定是整个武林中最高的,可惜自己没那麽好的命去学,“还有分舵……凌云庄还兼职做生意的吗?”感觉跟开连锁店似的。
    “凌云青当上盟主之前,凌云庄其实叫凌云镖局,之後才改名的,并且渐渐从押镖生意中淡出,不过因为镖局早就声名远播,一些重要人物还是会托凌云庄护送物件。”
    “哦,我明白了,这些重要人物啊,出手一定都大方得很。”看来押镖真是一项来钱很快的工作,花若闲下定决心,如果自己有本事,一定要进镖局当保镖。
    回到客栈,花若闲扒了衣服就钻进被窝里,现在他已经会穿衣服了,但还是经常嘟哝穿衣服真麻烦。白孤月本来是订两间房的,不过花若闲非得和他睡在一起,无奈只好退了一间。
    “你睡觉都不穿衣服的吗?”白孤月身著里衣上了床,一边问。
    “睡觉还要穿衣服吗?”花若闲缩进白孤月怀里,扯了扯他的衣领,“穿衣服睡会不舒服的,脱掉吧,白大哥。”他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白大哥的身材一定特好。”
    白孤月伸手弹了下俏皮小孩的额头,“睡觉。”
    花若闲捂著额头,吐了吐舌头。
    花若闲从梦中惊醒,茫然在屋里寻找,却发现白孤月不见了。哎,他的老毛病犯了,以前老是和哥哥睡,哥哥夜间起来撒尿个,他都会因为旁边没人而醒来。
    他推开门,走廊安安静静的,现在深更半夜,客栈早已打烊,门已经关了,白大哥会是去哪了呢?他打开窗户,冷风吹得他直哆嗦。
    街道上也安安静静的,没有行人,家家户户家门紧闭。
    花若闲听到一阵箫声,曲子优柔中带著些阴郁,花若闲并不是什麽懂得欣赏的人,他直觉觉得这吹箫的人,此刻的心情一定不佳。箫声很清晰,仿佛就是从头顶上传来的……莫非是在房顶上?
    花若闲冲上面叫唤,“嘿,房顶上是不是有人?”
    箫声忽然停止,白孤月从房顶上探出头来,看到花若闲,皱眉道:“你怎麽醒了。”
    “白大哥,拉我上去。”花若闲爬出窗户口,脚踩在窗栏上,那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的岌岌可危的模样让白孤月不禁叹气,将他拉上房顶。
    “你不是已经睡了吗?”他问。
    “旁边没人,我睡不好。”花若闲缩进白孤月怀里,一边埋怨这衣服怎麽不是宽大的棉衣,若是棉衣就好了,纽扣一解,就可以顺便把他也给包住,以前他和哥哥老是这麽取暖,“白大哥,你心情不好,我陪你。”
    “你怎知我心情不好?回房睡觉,这儿冷。”白孤月拥著花若闲单薄的身子,自己却仿佛丝毫感受不到夜风的寒冷。
    “刚刚不是你在吹箫吗?听得出来,我在这儿陪白大哥,心情不好的人啊,就喜欢呆在外面,我以前就是,不高兴了,不管外面刮风还是下雨,就是要出去,家里闷。”花若闲使劲往白孤月怀里挤,使得对方不得不用手撑著,“白大哥,你继续吹箫,你吹得好听,我喜欢听,或者你把烦恼告诉我也可以,我帮你分担。”
    “我没事,只是睡不著。”白孤月道。
    “胡说……不过随便啦,我不乐意的时候,也不喜欢说话。”花若闲捂住被冻得红通通的鼻尖,“白大哥,你要下去的时候跟我说声,我先睡会。”
    “嗯。”白孤月淡淡应道。花若闲很快闭上双眼,发出均匀的呼吸,看著花若闲安详的睡颜,白孤月不禁会心一笑,眼中尽是怜爱。
    三
    “哈楸!”这已经是花若闲来到餐桌上的第三个喷嚏,他郁闷地揉了揉鼻子,小脸红通通的。
    “小二正在煎药,就快好了。”白孤月道,拍拍他的背。
    “药最难吃。”花若闲叹道,看著面前满桌的美味佳肴,自己却因为感冒而毫无胃口,真是暴敛天物,他将一盘鸡端到自己面前,希望至少能把这只鸡给吞下去。
    “明明没有胃口,还要这麽贪吃?”白孤月将盘子拉开,挑著眉道,“刚才还吃得差点吐出来。”
    “不吃不就浪费了吗。”花若闲说,“以前在家从没吃过这麽多好菜,现在有的吃,我却没胃口,多浪费啊。”
    “没胃口就不要勉强。”
    “哥哥要是知道我面前有这麽多好吃的,不但没把他那份吃掉,连我自己那份都吃不下,一定会很伤心。”花若闲看著饭菜,一脸伤痛。
    这个时候小二端著一碗冒著热气的药来,白孤月接过碗,打赏了一些银子,花若闲一看,碗里的药黑糊糊的,冒出的热气有股怪怪的恶心味,当场就想跑。
    “喝药。”白孤月眼疾手快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按在凳子上,“要我喂,还是自己喝?”
    “不喝。”花若闲双手捂住嘴。
    白孤月叹了口气,“周围这麽多人,你想让我用强的?”此刻正是正午,客栈里多的是吃饭的客人,他们正在大厅的一张桌上用餐,只因花若闲喜欢热闹。
    “白大哥,你用武功帮我把病毒逼出来不就行了嘛,干嘛还要这麽麻烦……”花若闲嘟嘟哝哝,看著白孤月舀了一勺药凑过来,只有不甘不愿地张嘴,忍著恶心把药吞进肚里。
    “武功只是用来强身健体的,没有治病的功用……况且我又没有武功。”白孤月又是一勺送过去,花若闲一副快被熏死的痛苦模样。
    还是家乡的药好……大多是一粒粒的药丸,合著水吞下去,多苦也尝不到。
    “喂,你知道吗,凌云庄在这儿的分部昨晚被人给血洗了!”不远处的一桌,一个相貌普通的男人这麽跟旁边的好友说道。
    “知道知道,我刚从那儿经过,哎哟,那凶手真狠,院子里全是血,上上下下没留一个活口。”好友喝了口酒,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看到的场面,“大门上还用血写了几个大字……”
    “什麽字?”
    “‘老狗凌云青’!这凶手是冲著凌云庄庄主来的,可怜这一家上下十多口无辜的人,就这麽陪葬了。”
    “张嘴。”白孤月无奈道,唤回面前之人的神。
    “哦。”花若闲回过神,苦著脸吞下药,忍不住好奇道,“白大哥,一会我们去那个什麽分舵看看吧。”
    “没什麽好看的。”
    “我想看看那里现在怎麽样了。”昨天还好好地,一晚上的时间就发生了这麽严重的事,花若闲不禁觉得这个世界真不太平。
    “一屋死人,满地的血,你不怕?”白孤月淡淡道,“江湖恩怨情仇,最终结果不过这种下场。”
    “唔……”花若闲自我掂量了一番,最终决定还是不去了,他确实怕那种场景,“不过就因为一个人杀他全家,真的好过分哦。冤有头债有主,谁的过,直接就找谁去,真不明白为什麽非得牵连无辜的人。”
    白孤月没有说话,眼眸中神色深沈,看不出面纱下他是什麽表情。他静静地,一勺一勺喂食碗里的药。
    “白大哥。”花若闲皱著眉,辛苦地咽下嘴里的药,“我们今天就上路吗?”
    “今天不是还有赶集吗,再让你玩一天。”
    “我也不是就知道玩的啦。”花若闲不好意思地搔脸。
    白孤月笑著,不置可否,“玩够了再去买点东西,明早上路。”
    今天的集市有点萧条,昨夜血洗凌云庄分部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官兵们在街上四处搜查,但因见过凶手的人都没留下活口,也没找出任何线索,搜查的难度很大,可以说是毫无头绪,县令下令封城一日,任何人不得进出。倒没妨碍到花若闲什麽,照样嬉戏玩乐,白孤月不允他多管闲事,他亦觉得自己没那能力多管闲事。
    第二天还是没有上路,只因白孤月似乎有些事情缠身,吩咐花若闲在客栈等著,出去玩也行,只是不要走太远以免迷路。花若闲在外边闲逛,到了中午回到客栈,无聊地等了有一个时辰,白孤月才回来。
    “白大哥你可回来了。”花若闲伸了个懒腰,刚才无聊地差点又睡过去,“我去叫小二上菜。”他的感冒好了很多,胃口也回来了,今天他一定要痛快地大吃大喝!
    “嗯。”白孤月淡淡笑著,“吃过饭後,一会我带你去个地方。”
    所谓的地方在西街尾,那儿有一座豪宅,虽然没有前日所见凌云庄分部那般雄伟,却也有不小的气势,花若闲不明白他们到这里来是要做什麽,乖巧地站在白孤月身边。
    宅院中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他向白孤月作了个辑,两人相互招呼,白孤月拉著花若闲来到男人面前。
    “若闲,这是林楠,林老爷,是这座宅院的主人,为人乐善好施,只因膝下无子而遗憾,今日我将你托付给他,你可愿意?”
    “啊?”花若闲难以接受,“早上不是还好好的,怎麽突然要把我丢给别人?”
    “我生性漂泊不定,跟著我,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白孤月哄道,“林老爷会让你去私塾念书,如果你想学武,相信林老爷也会答应替你找个师傅,从今以後,这里就是你的家,将来找到哥哥,你就把哥哥也带到这里来,让他不再受苦,有这样的生活你不高兴吗?”
    他话刚说完,花若闲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