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首长！欢迎回家！
天宁市市郊，梅婷婷宅中。
此时，原本有些冷清的家里显得格外热闹。许久不下厨房的梅婷婷竟然亲自动手张罗饭菜，而能得到这么大面子的人正是坐在客厅沙发上跟徐子衿聊天的一位老者。若是徐显在此，肯定是在第一时间分辨此人，这人正是此前救了徐显一名的那位老大夫，徐离。
徐离似乎并非第一次来这边了，神态相当从容，对于梅婷婷亲自下厨的事儿也是理所应当地接受着，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过，应该还是年纪上来了，在跟徐子衿聊了几句话之后，精神便是有些萎靡下来，都是徐子衿主动挑了些话题，然后徐离才随口应付几句。
堂堂清源集团的继承人在徐离面前就像是一个拘谨的晚辈。
梅婷婷在厨房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瞧见徐离打着哈欠的模样，有些歉意：“先生，等久了吧，还有一个汤，马上就好。”
梅婷婷将围裙解下来随手搭在一个椅子上，坐到徐离旁边，削起苹果来：“先生，先吃点儿水果垫垫肚子......”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殷勤？”徐离哭笑不得：“别削了，别削了，我吃不了冷的东西。”
梅婷婷停下手上的动作：“那我去打成果汁，然后热一下？”
徐离直起身子：“别了，别了，搞得这么见外，都生分了。子衿，你吃吧！”
说着，徐离直接从梅婷婷手机拿过来苹果，接着塞到了一脸懵逼的徐子衿手里。
“先生，师母怎么没有过来啊？”梅婷婷也没有坚持，放下水果刀：“前段时间联系你们的时候，不是让你们一起过来的吗？”
“她啊！”徐离摆摆手：“当时接你电话的时候忘了这两天是她爸的忌日，刚扫了墓，心情不好，不愿意走动了。不过说起来上次的电话，那次你拜托我去救了个小家伙，跟你们什么关系？亲戚？”
“哦！徐显啊！”梅婷婷笑道：“家里的一个后生，倒也不是亲戚，但是关系比一般亲戚还要亲近不少，只能说他跟徐清很有缘分。”
“那是！不都是姓徐吗？”徐离爽朗大笑：“不过我也姓徐，还都是两个字，都有缘分。”
梅婷婷眉目柔和，陷入一丝追忆之中，她甚至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当年徐显的父母抱着刚刚出生的徐显过来找他们表示感谢的场景。
那时候的徐显刚刚出生，包在襁褓之中，就两个巴掌大，跟个小老鼠似的。转眼快四十年了，当初如何能想到这个婴儿的一生会如此起伏？
“是啊，都是缘分。”不知为何，梅婷婷的情绪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徐清不止一次地说过，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将徐显引入了飞行之中......徐清的结束......就是徐显的开始......这就是缘分，天大的缘分。”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上来了，曾经理智优先的梅婷婷变得越来越感性了，而且很容易在回忆过往的时候发生比较大的情绪上的波动。
说到这里，一旁坐着的徐子衿脸色略有些尴尬。相比于自己那个起于微末，一生光照无比的父亲，自己成就或者说天赋都是显得平平无奇。
从小到大，徐子衿不止一次地想到虎父犬子这个成语。而且，若是从传承上来看，徐显无疑更像是徐清的继承人。而且，自己的父亲对徐显也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真的是当成亲儿子在养。
徐子衿倒是没什么嫉妒的负面情绪，他与徐显的同辈关系以及和徐清之间父子关系都很和谐，只是觉得没有传承下父亲的荣光，感觉愧于父亲的期许。
“看起来你们都非常看重那个小家伙啊。”徐离又再度变成了刚才的懒散状态：“可惜了，这小子应该只能接受失去光明的结果了。”
在此之前，徐离曾经向梅婷婷提到徐显视觉神经萎缩的问题，并且包括了应对治疗的可能性。徐离从来不是那种委婉的人，什么情况就怎么说，梅婷婷自然也是知晓了徐显的情况。
既然徐离主动说起来这件事了，梅婷婷正好顺着询问：“先生，徐显的情况真的就除了眼球移植没有别的法子了？”
“你觉得我在吓唬你不成？”徐离将外套紧一紧，咂咂嘴：“这小子脑子里的旧伤肯定不知爆发一次了，不然他的视觉神经不会萎缩到现在这个程度。你不用想了，他的情况已经无法自我恢复了，只能接受眼球移植。当然了，要是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别的地方问问，我不介意的。”
“不不不！先生，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话。”梅婷婷连忙解释道：“只是你之前提过眼球移植的适配性要求很高，只有同卵双胞胎才有比较大的概率符合要求，可是徐显并没有同卵双胞胎啊。他的父母还有一个妹妹倒是都在，适配成功的几率大吗？”
“这么说吧。”徐离正色起来：“如果从科学角度上来说，直系亲属的适配性成功率当然会高一些，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眼球可不是别的器官。人的肝可以再生，摘了一个肾，勉强也能生活。如果你觉得可以在他的那些直系亲属健在的情况下摘取眼球，你的确可以将眼球移植的希望寄予他的直系亲属身上。”
梅婷婷脸色一下子就沉下去了，她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一想到徐显只能逐渐的失去光明，他们却无法作为就感觉接受不了。
是啊，肝可以移植，肾可以移植，骨髓可以移植，眼球怎么移植？徐显能接受自己的家人在健在的时候摘下自己的眼球给他？
“那就这么等着？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如果是社会捐赠呢？有适配的可能性吗？”
“当然有，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即便是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也可能出现适配成功的可能性。不过，抛开这个可能性是否只存在于理论上，在实际操作方面也会有很多困难。至少在器官捐赠方面，眼球捐赠还是处于未成熟的状态。不但适配成功率很低，捐赠数量也会很小，总结下来，还是......难。当然了，你们也可以做做hla检测，万一什么时候真的用上了呢？”
眼角膜移植倒是相当常见，捐赠数量也不低。但是，与此相对的整体的眼球移植并非一项成熟的医学技术，所以极少有整个眼球捐赠的情况。
概率低，数量小，无疑就是雪上加霜的境地。
梅婷婷沉吟片刻，忽然朝着徐子衿挥挥手：“子衿，你去看看汤。”
“我？”徐子衿愣了一下：“我怎么看汤？看什么？”
梅婷婷有些不悦：“尝尝咸淡不会吗？”
一见梅婷婷不高兴了，徐子衿哪里还敢多说什么，立马起身往厨房那边过去。等徐子衿走远了，梅婷婷才是小声跟徐离问道：“先生，正规的器官捐赠渠道没有什么希望了，那别的渠道呢？”
徐离眉毛一挑：“丫头，我劝你不要动歪心思！”
......
星游航空提交的救援方案很快就局方所同意了，同时星游航空得到了总局政策法规司，飞行标准司和航空器适航审定司的联合特别授权，这也确定了本次救援飞行的合法性。
当然，除了目的地，备降场等一些比较重大的修改之外，还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改动，比如起飞地点做了修改，从原来的滇云机场起飞改为蓉府的洛航工业试飞场。
倒不是说滇云机场有什么问题，而是本次参与救援的d903sst由于其超出设计之外的改动，使得其本身的任何一次飞行都需要经过局方的特别审批。
若是从滇云机场起飞，那这架飞机还要从蓉府调机到滇云。如此一来，这一段调机飞行同样需要局方的额外审批，这样无疑使事情又变得麻烦起来了。
从滇云起飞和从蓉府起飞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区别，即便起始阶段有些差别，但是最后都是从南明省南端的林松走廊口出口，之后的航路都是一致的。
为了简化审批手续，徐显还是决定自己坐飞机到蓉府那边，然后从蓉府洛航工业试飞机场起飞。同时，徐显还能借此跟叶青见上一面。虽说此前已经通过电话了，但是还没有真正碰面，去蓉府那边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为了解决一些手续上的问题，作为机组成员之一同时也是星游航空总裁的连山雪提前去了蓉府，以便将飞行前的所有问题全部处理了。徐显则是在滇云多待了一会儿，主要是为了给差异化训练做一个相对完整的结尾，另外徐显也想确认一下叶福军的情况没有恶化。
照医生的话，叶福军暂时脱离危险后未来二十四小时是关键期，只要这二十四小时内没有出现复发，那之后极大概率病情就能稳定下来了。而徐显在滇云足足等了超过三十六个小时，在此期间，叶福军的情况不但没有恶化，反倒是有些好转，这无疑是一个不错的信号。
带着这个好消息，徐显才能心无旁骛地离开滇云。
原计划，连山雪是想给徐显安排私人飞机过来蓉府的，但是一般私人飞机的安排都是要提前申请的，临时申请需要走的手续比较多。徐显觉着坐什么飞机都一样，于是就随意找了一个滇云飞蓉府的蓝天航空的航班。
临行前，徐显跟留在滇云的温静姝交代了一些事情，其中就是帮忙着重关注叶福军的情况，另外徐显还让好友苏祁烨持续关注妹妹叶灵的案子，并且全权委托苏祁烨处理相关事宜。
航班当天，温静姝给徐显稍稍捯饬了一下，头发剪短了，脸上的胡渣也刮干净了，还换上了一身清爽的衣服。不得不说，徐显的底子还是相当不错的，这稍微一打扮，还是看得出来当年俊后生的模样的。
为了准备这次救援飞行，局方飞行标准司和航安司以最快速度完成了徐显的空勤登机证的手续审批。徐显所坐的蓝天航空航班的任务书上还加了徐显的名字，这样徐显就可以以加机组的身份走内场通道，不用跟普通乘客一样走候机楼了。
不是说飞行员只能加本航空公司的机组，而是只要有空勤登机证，同时人脉够广，就可以加任何一家航空公司的机组。
比如这次，徐显并非蓝天航空的注册飞行员，但是在跟梅婷婷通了气之后，徐显的名字依旧可以出现在蓝天航空的飞行任务书上。
星游航空的机组车将徐显送到蓝天航空飞机下面的机坪后就回去了，徐显拎着飞行箱从廊桥侧边的楼梯上去。在门口，廊桥的监护人员查验徐显的证件，确认无误之后，便是放行。
就在徐显想要进去机舱之时，他突然注意到廊桥上站在一个身穿灰色大衣的男子朝着自己这边淡笑着。
徐显放下飞行箱，脸上也逐渐爬起一丝欣喜，这人他却是认识的。
只见那大衣男子在见到徐显之后，缓缓而来，他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徐显的脸，似乎要好好确认徐显的模样。
在走到徐显三步之前，大衣男子停下脚步，平淡的笑容中终于掀起激动之色：“小师弟，好久不见！”
这大衣男子正是徐显的师兄，现在民航总局副局长兼任航空器适航审定司司长的冯光荣。
......
此刻，在机坪上同样行使着一辆内场车。跟此前载着徐显的机组车不同，这辆内场车是专门接送头等舱乘客的vip车辆。有些航空公司或者机场酒店与机场有协议，可以安排自己的优质客户走内场，这也算是vip的服务之一。
在vip车内只有两个人，两人都坐在车厢偏后的位置，一人面容阴翳消瘦，竟是周醒。而在周醒身边的则是周家的老管家。
“二少爷，蓉府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你只要在那边配合治疗三个月，一切都会好的。我联系过那边了，把二少爷你的情况也跟他们说了，他们明确表示并不算严重，只要配合治疗，三个月的时间绝对可以彻底根除干净的。”老管家压低声音道：“二少爷，那边的环境不错，医生的能力也好，治疗过程可能痛苦些，但是总比在家硬扛好些的。”
由于严重的戒断反应，周醒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正常进食了，加之几乎没有停歇的头疼，睡眠质量也是大打折扣，周醒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来。
原本还算是有些棱角线条的脸庞此时已经显得有些不健康的蜡黄色，这也是周晟下定决定送周醒去正规戒毒机构的原因之一。再在家里硬扛着，指不定身体什么时候要垮掉了。
此前，老管家所说的那个机构就在蓉府市，算是整个西南地区最好的私人戒毒机构了。之前，老管家联系了那边，原本按照周晟的吩咐，是要等那边派个人过来当面和周晟谈的。但是，近些时日，周醒的戒断反应不管从频率还是强度上都已经上升了一个台阶，周晟已经等不了再慢慢详谈了，退而求其次，还是跟那边负责人通了电话。
根据周晟提供的信息，戒毒机构给出的意见是，只要配合治疗，一个月内可以解除周醒的生理上的戒断反应，三个月的时间有把握去除心理影响。总的来说，周醒的情况并不严重，成功治愈的可能性很大。
到了这个地步，周晟也是没有半点儿犹豫了，让老管家联系到对方，便是安排了飞机将周醒送到蓉府那边。
老管家安慰的声音落到周醒耳朵里，并没有引起他丝毫的反应。如今的周醒已经瘦得有些皮包骨的样子了，看上去面目可怖了些。他往座椅里又窝了窝，脑袋耷拉在窗户上，望着远处停在机坪上的一大片飞机，怔怔出神，根本都不回老管家的。
老管家知道周醒心里有火气，即便周醒没有理他，倒是不生气，不过也没有再说话了。
等了一会儿，周醒突然含含糊糊地来了一句：“外面在传那个徐显没死，是真的吗？”
周醒这段时间虽然都是在家里，但并不代表周晟限制了他对外联系的渠道。在圈子里，似乎在传星游航空的那个徐显好像没死，而且要组织对仙女岛的救援。
“这个......”对此老管家也听到了些许消息，但是都是些没有确凿证据的传言，他也不好直接给周醒定论，只能说道：“是有这个说法，但是准确性如何还不得而知。”
周醒的脑袋无力地压在椅背上：“当真是没有一件舒心的事儿。”
“二少爷，这次去蓉府后，大少爷的意思是就暂时不要回滇云了，而是去国外待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周醒脑袋转过来，看向老管家：“是那个女孩儿的事儿？没弄干净吗？”
“嗯！”老管家瞄了眼司机的方向，才是压低声音：“处理得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以防万一，二少爷还是去国外避避风头吧。”
周醒倒是没有急于拒绝，而是瞥了眼老管家：“那我可以选择去哪个国家吗？”
“恐怕不行。”老管家几乎没有思考，看来这个问题之前已经被周密地讨论过了：“大少爷的意思是有些国家的管制很宽松，这恐怕不利于二少爷的恢复，二少爷你只能去大少爷选定的国家。”
相比而言，国内对那种东西的管制已经是相当严格了，而现在国外的不少国家的管制措施还不如国内。虽说按照道理上来说，周醒会在完成戒毒疗程之后才去国内，但是周晟不觉得周醒在戒毒成功之后就一定不会出现复吸的情况。
在这种不良嗜好的问题上，周醒向来意志力存疑，而且周晟不可能舍下国内的一众产业出去陪着周醒。
在国外毫无自己监督的环境下，周晟还是觉得应该选个管制措施严格的国家为好，以防止周醒可以更加容易地接触那玩意。
周醒收回目光，顿时觉得兴致缺缺：“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工具人，就随着我哥安排行事。”
“二少爷，大少爷这是为你好。”老管家劝道：“时间不会太长的，主要是那个女孩儿的家人好像在抓着案子不放。”
周醒抱起双臂：“那个女孩儿好像也就是普通人家吧，用钱砸不就行了？这种人家给他个一千万，他们估计还要感谢我们大方呢，人不都这样吗？要是他们不识好歹，请个好律师，就算打官司也不是照样能驳得他们哑口无言？他们除了能请一些便宜律师或者公益律师，还能找什么有能力的律师？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搞得这么紧张，还要我出去避风头，有必要吗？”
别的不说，有钱人可以砸大量钱财请能力出众的大律师，那相比于普通人家已经是一个极大的优势了。
但是，老管家却是心里有些担忧：“原本我们也以为这没什么大问题的，但是直到我们得知对方的负责律师是......苏祁烨。”
“苏祁烨？”周醒就跟触电似的直起身子：“那个律师协会的会长？”
老管家点点头：“就是他！事情好像有些复杂了，所以，保险起见，二少爷你还是要出去待一段时间的。”
“真是他？”周醒再度躺到座椅上，喃喃自语：“苏祁烨，他掺和进来干什么？”
......
vip车辆来到蓝天航空的廊桥之下，周醒眯着眼瞧了下近处的蓝天航空飞机，嘟囔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显然周醒对于安排自己坐别家航空公司的飞机有些不满意。
老管家是跟周醒一块下来的，这次他会一直将周醒送到蓉府安置好。而且最主要的是，现在周醒的戒断反应发生的频率有些高，说不得什么出了问题，老管家在身边可以处理一些应急状况。
机坪监护检查了周醒和老管家的登机凭证，便是很快放行。周醒和老管家顺着廊桥侧边的楼梯上去，进门之后，廊桥监护还要检查一遍他们的凭证。
然而，就在监护查看周醒的凭证的时候，他注意到在廊桥上站着两个穿着便装的男子，他们并肩而立，似乎在交谈着，其中一个男子脚边放着一个黑色飞行箱。
原本周醒只是以为这是加机组的飞行员，倒是没有过多在意，可当他看到其中一个男子的侧脸时，脸色微微一变，这人不是叶云吗？
此刻在不远处的徐显和冯光荣正在闲聊，并未注意到周醒上来。二人聊了一些徐显的过往，徐显只能捡一些他能够说的，大致说了一下。冯光荣混迹官场多年，徐显所说之事明显多有隐瞒，前后有不少不连贯之处。不过，冯光荣也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徐显不愿意说，他便不会多问。
之后，两人又说起了师父曾禹。曾禹属于无疾而终，年纪到了，正常的生老病死。师兄弟两人除了有些伤感，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反正人都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若是真的敞开了说，好几个小时也谈不下来，冯光荣也是知趣，话题很快到了重点：“小师弟，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为了d903sst的飞行专家了？我记得你以前可完全没有接触过d903sst吧！”
“如果你要我实话实说，那就是昨晚！从我们最后一次提交方案到昨晚结束，还是有些累的。”
冯光荣嘴角抽动几下，从星游航空最后一次提交方案到昨晚可是连四十八小时都不到呢！也就是说，徐显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完成了d903sst的所有培训。
“师兄！”徐显抬起眼皮：“局方不是已经对我的飞行资质进行特别授权了吗？想必你也看到了相关方案了，你肯定也是同意了吧，为何还要再问呢？”
“我以为你之前就接触过d903sst！”冯光荣一咬牙：“我是真没想到你真就用两天不到的时间完成了训练，真有你的！”
徐显轻笑道：“我倒是接触过d903sst的原型机，如果这也算是的话！”
“算了，算了！特别授权都已经下来了，还能收回不成？对其他的事情，我不放心，但是在飞行上的问题，我相信你都可以处理好的。”冯光荣摆摆手：“这次回来，后面还继续飞吗？如果不想飞了，我可以给你在总局预留一个位置。你的资历绝对是足够的！或者，你还是想要去那边？”
冯光荣这种级别的领导是大约知道此前徐显在西空和南舰的情况的，他就是不知道徐显回归之后是要回军航，还是民航。
以徐显在民航的资历，自己稍微运作一下，绝对能在总局给徐显谋得一个好差事。说真的，作为师兄，他还是想着自己的小师弟不要在一线工作了，且不说徐显那堪称玄学的灾星体质，飞行员的工作环境也是相当恶劣的。
不过，要是徐显想要去军航那边，他还是没有能力跟军航抢人的。
“不去了。”徐显的一只手搭在飞行箱的拉杆上：“这是最后一次了，之后不再飞了，我也飞不了了。”
冯光荣心念一动，总是感觉徐显话里有话：“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能有什么问题，就是感觉......年纪大了，该休息了？”
冯光荣轻轻推了下徐显，无语道：“你是在问我不成？”
“师兄！”徐显的语气忽然郑重起来：“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以这次飞行为结尾，我的职业生涯应该还算是拿得出手的吧？”
感受到徐显语气中的坚决，虽说冯光荣高兴于小师弟愿意放下一线工作的生活，但是这个语气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冯光荣没有应答徐显的话，而是关切道：“小师弟，你真没事？”
徐显张开双臂：“你觉得我哪里有事儿了？大领导，你还是去忙自己的事儿吧，我这儿时间到了，可不能跟你再说了，等我回来，咱们在一起聚聚。”
“这事儿押后再说，星游通过我们给南舰发出的着舰配合申请已经同意了，南舰那边应该给你们发了航母的预定位置，跟你们的计划冲突大吗？需要临时修改计划吗？”
此前，星游航空提交的飞机改装方案中关于加装尾勾的论述就基本表明徐显的备用计划之一就是降落在航母上。冯光荣当然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去验证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到现在这个地步只能权当徐显没有异想天开而已。
但是，现在出现一个问题。由于此前的着舰配合申请到现在才同意下来，在这个前提下，南舰才会透露航母的预定位置，而且这个位置南舰不会通过局方交给星游航空，而是直接给予星游航空，这种机密事宜还是经手越少越好。
因此，即便冯光荣知晓南舰已经同意支援本次飞行，但是航母的预定位置他是不知道的。他就害怕实际的航母位置跟救援方案中的假定位置有重大区别。
之前，在申请着舰支援的时候，南舰在未同意之前，为了方便徐显方面指定飞行计划，通过局方向星游航空给出了一个范围，但这个范围特别大，此前星游航空所列出的备降场经纬度就是在这个范围之内。
冯光荣担心的就是飞行计划中的假定的航母位置跟实际的航母位置区别过大，因为航母位置牵扯到备降油量的确定，如果位置差异过大，就需要重新确定油量计划。这在平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现在临近飞行，冯光荣担心星游航空在更改计划上有些仓促。
“不用！给的位置与预定位置差异很小。”
冯光荣轻轻咳了两声，小声说道：“不是差异很小，是完全一致吧？你们在救援方案中假定的备降场经纬度就是航母预定的准确位置吧？我当时就奇怪，如果按照常理，你们选定的假定位置应该是南舰给出的范围区域的中心点，可是你们却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你们提前通过气了吧？”
一开始冯光荣收到最后的救援方案时，星游航空给出的备降场经纬度附近别说机场了，连陆地都没有，这着实让冯光荣苦恼良久。但是后来他得知星游航空通过局方向南舰提交了着舰支援的申请，就大略猜到星游航空方面是想将南舰的航母当成备降场。然而，他原本以为那个经纬度是南舰给出的航母运行区域的中心点，哪里知道实际看下来确实处于给定范围的边角位置，完全不合常理。
不过，从徐显的反应来看，南舰应该是在审批星游航空的申请期间或者更早时候就跟徐显提前通了气，不然星游航空的方案中关于备降场位置的选择就过于玄学了。
徐显半眯着眼，轻声道：“师兄，言下之意，你是说南舰在泄密？”
这话一说，冯光荣直接人麻了，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没这么说，我就是随便猜猜。那个......那个......快到起飞时间了吧，你去吧，快去吧！”
说着，冯光荣想要赶紧结束这次对话，逃跑似的往廊桥的侧门走。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冯光荣还是停了下来，关心道：“小师弟，你真的没事儿吧？”
“大领导，回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徐显当真是有些无奈了，自己的这个师兄察言观色的本事太厉害了。刚才谈话中自己稍微流露出一些伤感的情绪就被冯光荣给捕捉到了，至少到现在他还不愿意让自己的问题被冯光荣知道：“不跟你说了，我进去了。”
再跟冯光荣说话，马脚就要露得更多，徐显索性不管冯光荣了，闷头进了机舱，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冯光荣。
虽然徐显名义上是加机组，但毕竟是通过梅婷婷的关系加上来的，蓝天航空直接给他控了一个头等舱的座位。
徐显进来机舱的时候发现头等舱已经有两个人了，这倒是很正常，不少航空公司的头等舱就是先登机的。只不过当徐显放好箱子，随意瞥了眼头等舱中的两人时，顿时脸色稍稍起了变化。
跟徐显座位仅仅隔了一条走廊的那两人中有一个徐显竟然还认识，或者准确来说是叶云认识，那人正是周醒。
之前在安岛村的慈善捐赠会上，周醒作为金盛航空的代表过来，在临近捐赠会的结尾的时候，周醒言语羞辱了当时还没有恢复记忆的徐显。
不过，这些都是意气之争，并非生死大仇，徐显对这种事并没有太多执着的兴趣，或者说现在他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事。徐显只是略微讶异于周醒竟然同乘一个航班，但也仅仅是讶异而已，并没有更多的情绪。
没有多说什么，放好行李后的徐显坐下来系好安全带，就准备给温静姝发个消息，说自己已经在飞机上了。
然而，还没等徐显编辑好信息，旁边就传来周醒略有些调侃的声音：“没想到咸鱼还有翻身的时候，倒是有些人模狗样的。”
此前，徐显经过十年的海岛生活，经历风吹日晒，皮肤偏黑，而且气质上有些丧气，扫视下来，活脱脱一个乡下农民的形象。
可是现在的徐显不单单是从气质上有了巨大变化，来到滇云之后，至少不用一直吹海风了，肤色开始逐渐恢复原来白皙的状态，加上温静姝的打扮，真的有些原来丰神俊朗的美男子的影子了。
徐显没有理会周醒的挑衅，给温静姝发了消息后，便是闭目养神起来。
周醒看徐显根本理都不理自己，冷笑道：“叶云，最近家人可好啊？”
在周醒旁边的老管家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周醒胆子大到这个地步，周醒可是背着眼前这人妹妹的人命官司呢，即便那人并不知道其中内情。
徐显当然不知道周醒和自己妹妹叶灵之死之间的关系，不过，一向敏锐的徐显感觉周醒这话似乎别有所指。
就在这时，乘务员过来询问周醒二人要不要吃些什么，并且提供了菜单。
点餐这种事当然是由老管家来，他接过菜单扫了眼。现在周醒处于戒毒阶段，肠胃能力比较弱，还是吃些清淡的比较好，看了一圈，他就让乘务员弄碗粥给周醒垫垫肚子即可。
问到徐显时，乘务员将菜单交给徐显：“徐先生，你看你要吃点儿什么？”
“嗯？”在旁边的周醒怔了一下，他好像听到乘务员喊叶云徐先生，是自己听错了？
徐显看都没看菜单，直接说不需要，他收起手机，系好安全带，就准备眯着睡觉去了。至于周醒的存在，徐显直接就给忽视了，他没兴趣跟周醒做口舌之争。
周醒看徐显一直不说话，顿时觉得没有意思了，也不再说话了。头等舱中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很快，乘务员热好粥送过来。此时，周醒由于戒断反应开始头疼了，食欲不振，就随便喝了两口粥便是让乘务员撤下去了。
兴致缺缺的周醒头疼得厉害只得也跟徐显一样睡觉去了。然而，没过多久，周醒太阳穴处原本还只是隐隐作痛的感觉陡然之间就跟针扎了一般，难以忍受。
还打算通过睡觉硬挺过去的周醒实在是挨不住了，睁开眼睛，双手插进头发里，脸上痛苦无比。
从刚才开始，周醒就有一些头疼的表现，这是戒断反应的症状之一，这点儿老管家和周醒本人都是知道的，所以周醒一开始选择的是忍下来。
不过，不知为何，周醒的头疼程度突然增高，已经到了周醒无法靠个人一直承受的程度。即便是以周醒这种好面子的，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软弱之态的人也控制不住地发出轻微的痛苦闷哼声。
听到这个动静的老管家立马意识到不好了。周醒天生要强，在这种场合，但凡是一些小疼小痛，周醒都会忍着不出声，因为他觉得一个男的疼得叫出声是很丢脸的行为，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二少爷，你这是头疼了？”老管家焦急道。
周醒低着头，咬牙切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这么疼？”
“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周醒的戒断反应虽然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但是那种无法忍受的症状一般只会发生在早上和傍晚，其余时间即便有些反应，但是绝对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突然之间，老管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朝着前舱乘务间大吼道：“你们刚才送过来的粥里面有虾肉？”
前舱乘务间里出来一个乘务员，有些发懵道：“对啊，里面有些虾肉沫......”
说到最后，乘务员也发现了周醒的异样，再联想到刚才老管家的话，俏脸发白：“这位先生是对虾过敏吗？”
“不是！”老管家深吸一口气，他还是不小心了。此时处于戒断反应的周醒是不能吃虾的，吃虾的话会导致其头疼的症状大幅加重，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粥里面竟然加了虾肉。
现在的情况肯定是走不了了，这症状的严重程度根本是硬扛不下来的。
乘务员眼见周醒疼得鬓角处都渗出冷汗了，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紧张地询问道：“需要联系医生吗？”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问题，可是落到老管家耳朵里直接引得老管家惊叫起来：“不行！”
这一嗓子让得前面的乘务长也惊动了，过来瞧了眼情况，刚准备问什么情况，就见地服人员探进来半个身子对乘务长说道：“乘务长，旅客来了！”
“哦！”乘务长随口应了一声，招呼刚才的头等舱乘务员去迎客，自己来处理周醒的事情。她耐心地确认道：“先生，如果你们有需要，我们可以联系机场派医生过来的。”
“不用！不行！”老管家哪敢让别的医生过来接收周醒啊，要是检查过程中查出什么蛛丝马迹，那就要出大事了：“不用医生，赶紧叫辆车过来。”
乘务长愣了一下：“先生，你们是要中止行程吗？就需要车，内场车？不需要医生吗？他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啊！”
“不用医生！不用医生！需要我重复多少遍？还有，先不要上客，等我们下去之后再上客。”老管家叮嘱道。周醒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少让他人看到为妙，免得引起一些别的麻烦。
“先生，这可不行！我们可以帮你喊车，但是已经到了规定的上客时间，要是推迟上客导致延误了，那我们可负担不起。”乘务长说道：“先生，你是为什么不让上客，你说下原因，我跟机长说明一下，再请示下公司，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老管家一听要牵扯这么多，要是真随着乘务长的说法来做，事情反倒复杂起来了，忙是抬手打住：“别跟机长说了！这样，你让我们先下机坪，我们在机坪上等车可以吗？”
“这个倒是可以的！”乘务长想了下：“不过，你们只能在楼梯口那边，不要乱走动。”
周醒和老管家都没有通行证件和反光衣，是禁止在机坪这种管制区域乱走动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就在楼梯口那边等车，不走动。”老管家哪里还敢停留，周醒现在的状态会发展成什么情况，他可不敢保证，万一跟在家里那样发疯，后续就不好收拾了。
说着，都不等乘务长回答，扶着周醒就往外走。
周醒怕是也知道自己情况不妙，这样的状态还是不要展示在外人面前为好，撑住老管家的手臂，一手捂着自己的头，缓慢地离开了机舱。
在周醒和老管家出去之后，乘务长也跟了出去，隐约还能听见乘务长跟老管家确认中止行程的事情。
就在几人出去，机舱逐渐恢复安静之时，始终闭目养神的徐显缓缓睁开眼睛，他微微偏过头扫了眼刚才周醒所在的座位，在椅面之上，他看到一根短短的头发赫然存在。
徐显挑了挑眉，前后扫视，此刻头等舱已无外人，他状若无事的松开安全带，不动声色地捡起了落在椅面上的周醒的头发。
拿到头发后，徐显用清洁纸袋装好，想了下，给温静姝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徐显当即说道：“静姝，你派一个人进来145机位，我把一根头发装纸袋子里，你收到后去给我做个检测。”
现在离飞机起飞还有四十分钟，如果温静姝速度够快，绝对是可以赶得上的。
电话那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温静姝疑惑道：“做什么检测？”
徐显目光微动：“检测......甲基丙胺！”
电话之后，徐显觉得还不够保险。万一这次旅客数量不多，在上客结束之后，机组提前关门也是很正常的。
思考片刻，在乘务长回来之后，徐显叫来乘务长：“乘务长，我有个东西要送出去，在车来之前，你们不要关舱门。”
“先生，你这是......”乘务长整个人都不好了，今天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头等舱的人感觉都不太对劲啊：“先生，你是要送什么特别贵重的物品吗？如果没有适当的理由，恐怕我们不能遵从你的要求。”
徐显确实是要送东西，但是头发算不算特别贵重的物品？徐显恐怕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即便徐显认为这根头发很重要，但是要让机组人员为了一个头发推迟关舱门，这怕是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不过，徐显也不是普通人。他拿出手机递给乘务长：“你接一下这个电话，应该就能改变主意了。”
乘务长不明所以，但是她接过手机的时候发现电话已经接通了，便是下意识地问道：“是谁？”
徐显轻笑道：“梅洛霜，你们集团的董事长！”
......
在直接动用了梅婷婷的人脉之后，送出头发的事情自然是没有任何阻碍了。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最终温静姝派过来的人还是赶在关舱门之前来到了机位这边，倒是没有推迟关舱门。
飞机按照预定时间起飞，比预定时间早了十分钟落地蓉府，接着被专车一路接到洛航工业试飞机场。
原本起飞时间是定在次日早晨的，但是收到地震局的信息，海底地震的活动加剧，情况不容乐观，显然已经等不到第二天了。
落地之后，在征得徐显的同意后，时间直接提前到当天傍晚，这也就意味着徐显到了洛航工业试飞场后，只能稍微休息一个多小时，就得起飞了，时间非常赶。
不过这种事对于徐显来说反倒是不错的。徐显始终偏向于“早死早超生”的信条，他很不喜欢将压力大的事情放在后面，这会让他很不舒服，救援飞行提前恰好应了徐显的偏好。
试飞机场位于洛航工业本部，这跟徐显此前待过的洛航飞行基地不是同一个地方，不然徐显可能还能遇见不少之前的老朋友呢。当年洛航飞行大队可是徐显在军航崛起之地，此前跟徐显见面的老上司李成就是洛航大队的机队长。
洛航飞行大队名义上隶属于西空，但是又不完全受其节制，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当年徐显在决定参军之后，虽然一直在洛航飞行大队训练生活，但是其编制是实实在在的西空飞行员，各种曲折，多是复杂无比。
望着逐渐清晰的洛航工业大门，徐显在车后座嘟囔道：“等回来了，该是要去基地那边走动走动了。”
然而，随着与大门的距离变近，徐显有些疑惑起来，这里的样子好像跟记忆力好像不太一样。十年前，他是来过这边的，但是跟现在所有颇为不同。
“难道是这几年翻修了？”
等到车辆停在门口，徐显才是发现大门口的门卫竟然是荷枪实弹的士兵，看起来颇是威风。洛航工业虽然也有一部分民用产业，但是大部分却是涉及机密的军工产业，这就导致其守卫级别高得吓人，又专门的士兵把守倒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边并非洛航工业的正大门，这个门只能通向试飞机场，过不去本部园区，所以重要性要低一些，之前这边守卫并不是真的士兵，更别说配枪了。
守卫士兵在查了司机递过去的证件后，朝着车后座看了一眼，发现了徐显其人，立刻肃然起敬，来到徐显车窗边，对着徐显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首长，欢迎回家！”
此时，原本有些冷清的家里显得格外热闹。许久不下厨房的梅婷婷竟然亲自动手张罗饭菜，而能得到这么大面子的人正是坐在客厅沙发上跟徐子衿聊天的一位老者。若是徐显在此，肯定是在第一时间分辨此人，这人正是此前救了徐显一名的那位老大夫，徐离。
徐离似乎并非第一次来这边了，神态相当从容，对于梅婷婷亲自下厨的事儿也是理所应当地接受着，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过，应该还是年纪上来了，在跟徐子衿聊了几句话之后，精神便是有些萎靡下来，都是徐子衿主动挑了些话题，然后徐离才随口应付几句。
堂堂清源集团的继承人在徐离面前就像是一个拘谨的晚辈。
梅婷婷在厨房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瞧见徐离打着哈欠的模样，有些歉意：“先生，等久了吧，还有一个汤，马上就好。”
梅婷婷将围裙解下来随手搭在一个椅子上，坐到徐离旁边，削起苹果来：“先生，先吃点儿水果垫垫肚子......”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殷勤？”徐离哭笑不得：“别削了，别削了，我吃不了冷的东西。”
梅婷婷停下手上的动作：“那我去打成果汁，然后热一下？”
徐离直起身子：“别了，别了，搞得这么见外，都生分了。子衿，你吃吧！”
说着，徐离直接从梅婷婷手机拿过来苹果，接着塞到了一脸懵逼的徐子衿手里。
“先生，师母怎么没有过来啊？”梅婷婷也没有坚持，放下水果刀：“前段时间联系你们的时候，不是让你们一起过来的吗？”
“她啊！”徐离摆摆手：“当时接你电话的时候忘了这两天是她爸的忌日，刚扫了墓，心情不好，不愿意走动了。不过说起来上次的电话，那次你拜托我去救了个小家伙，跟你们什么关系？亲戚？”
“哦！徐显啊！”梅婷婷笑道：“家里的一个后生，倒也不是亲戚，但是关系比一般亲戚还要亲近不少，只能说他跟徐清很有缘分。”
“那是！不都是姓徐吗？”徐离爽朗大笑：“不过我也姓徐，还都是两个字，都有缘分。”
梅婷婷眉目柔和，陷入一丝追忆之中，她甚至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当年徐显的父母抱着刚刚出生的徐显过来找他们表示感谢的场景。
那时候的徐显刚刚出生，包在襁褓之中，就两个巴掌大，跟个小老鼠似的。转眼快四十年了，当初如何能想到这个婴儿的一生会如此起伏？
“是啊，都是缘分。”不知为何，梅婷婷的情绪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徐清不止一次地说过，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将徐显引入了飞行之中......徐清的结束......就是徐显的开始......这就是缘分，天大的缘分。”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上来了，曾经理智优先的梅婷婷变得越来越感性了，而且很容易在回忆过往的时候发生比较大的情绪上的波动。
说到这里，一旁坐着的徐子衿脸色略有些尴尬。相比于自己那个起于微末，一生光照无比的父亲，自己成就或者说天赋都是显得平平无奇。
从小到大，徐子衿不止一次地想到虎父犬子这个成语。而且，若是从传承上来看，徐显无疑更像是徐清的继承人。而且，自己的父亲对徐显也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真的是当成亲儿子在养。
徐子衿倒是没什么嫉妒的负面情绪，他与徐显的同辈关系以及和徐清之间父子关系都很和谐，只是觉得没有传承下父亲的荣光，感觉愧于父亲的期许。
“看起来你们都非常看重那个小家伙啊。”徐离又再度变成了刚才的懒散状态：“可惜了，这小子应该只能接受失去光明的结果了。”
在此之前，徐离曾经向梅婷婷提到徐显视觉神经萎缩的问题，并且包括了应对治疗的可能性。徐离从来不是那种委婉的人，什么情况就怎么说，梅婷婷自然也是知晓了徐显的情况。
既然徐离主动说起来这件事了，梅婷婷正好顺着询问：“先生，徐显的情况真的就除了眼球移植没有别的法子了？”
“你觉得我在吓唬你不成？”徐离将外套紧一紧，咂咂嘴：“这小子脑子里的旧伤肯定不知爆发一次了，不然他的视觉神经不会萎缩到现在这个程度。你不用想了，他的情况已经无法自我恢复了，只能接受眼球移植。当然了，要是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别的地方问问，我不介意的。”
“不不不！先生，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话。”梅婷婷连忙解释道：“只是你之前提过眼球移植的适配性要求很高，只有同卵双胞胎才有比较大的概率符合要求，可是徐显并没有同卵双胞胎啊。他的父母还有一个妹妹倒是都在，适配成功的几率大吗？”
“这么说吧。”徐离正色起来：“如果从科学角度上来说，直系亲属的适配性成功率当然会高一些，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眼球可不是别的器官。人的肝可以再生，摘了一个肾，勉强也能生活。如果你觉得可以在他的那些直系亲属健在的情况下摘取眼球，你的确可以将眼球移植的希望寄予他的直系亲属身上。”
梅婷婷脸色一下子就沉下去了，她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一想到徐显只能逐渐的失去光明，他们却无法作为就感觉接受不了。
是啊，肝可以移植，肾可以移植，骨髓可以移植，眼球怎么移植？徐显能接受自己的家人在健在的时候摘下自己的眼球给他？
“那就这么等着？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如果是社会捐赠呢？有适配的可能性吗？”
“当然有，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即便是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也可能出现适配成功的可能性。不过，抛开这个可能性是否只存在于理论上，在实际操作方面也会有很多困难。至少在器官捐赠方面，眼球捐赠还是处于未成熟的状态。不但适配成功率很低，捐赠数量也会很小，总结下来，还是......难。当然了，你们也可以做做hla检测，万一什么时候真的用上了呢？”
眼角膜移植倒是相当常见，捐赠数量也不低。但是，与此相对的整体的眼球移植并非一项成熟的医学技术，所以极少有整个眼球捐赠的情况。
概率低，数量小，无疑就是雪上加霜的境地。
梅婷婷沉吟片刻，忽然朝着徐子衿挥挥手：“子衿，你去看看汤。”
“我？”徐子衿愣了一下：“我怎么看汤？看什么？”
梅婷婷有些不悦：“尝尝咸淡不会吗？”
一见梅婷婷不高兴了，徐子衿哪里还敢多说什么，立马起身往厨房那边过去。等徐子衿走远了，梅婷婷才是小声跟徐离问道：“先生，正规的器官捐赠渠道没有什么希望了，那别的渠道呢？”
徐离眉毛一挑：“丫头，我劝你不要动歪心思！”
......
星游航空提交的救援方案很快就局方所同意了，同时星游航空得到了总局政策法规司，飞行标准司和航空器适航审定司的联合特别授权，这也确定了本次救援飞行的合法性。
当然，除了目的地，备降场等一些比较重大的修改之外，还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改动，比如起飞地点做了修改，从原来的滇云机场起飞改为蓉府的洛航工业试飞场。
倒不是说滇云机场有什么问题，而是本次参与救援的d903sst由于其超出设计之外的改动，使得其本身的任何一次飞行都需要经过局方的特别审批。
若是从滇云机场起飞，那这架飞机还要从蓉府调机到滇云。如此一来，这一段调机飞行同样需要局方的额外审批，这样无疑使事情又变得麻烦起来了。
从滇云起飞和从蓉府起飞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区别，即便起始阶段有些差别，但是最后都是从南明省南端的林松走廊口出口，之后的航路都是一致的。
为了简化审批手续，徐显还是决定自己坐飞机到蓉府那边，然后从蓉府洛航工业试飞机场起飞。同时，徐显还能借此跟叶青见上一面。虽说此前已经通过电话了，但是还没有真正碰面，去蓉府那边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为了解决一些手续上的问题，作为机组成员之一同时也是星游航空总裁的连山雪提前去了蓉府，以便将飞行前的所有问题全部处理了。徐显则是在滇云多待了一会儿，主要是为了给差异化训练做一个相对完整的结尾，另外徐显也想确认一下叶福军的情况没有恶化。
照医生的话，叶福军暂时脱离危险后未来二十四小时是关键期，只要这二十四小时内没有出现复发，那之后极大概率病情就能稳定下来了。而徐显在滇云足足等了超过三十六个小时，在此期间，叶福军的情况不但没有恶化，反倒是有些好转，这无疑是一个不错的信号。
带着这个好消息，徐显才能心无旁骛地离开滇云。
原计划，连山雪是想给徐显安排私人飞机过来蓉府的，但是一般私人飞机的安排都是要提前申请的，临时申请需要走的手续比较多。徐显觉着坐什么飞机都一样，于是就随意找了一个滇云飞蓉府的蓝天航空的航班。
临行前，徐显跟留在滇云的温静姝交代了一些事情，其中就是帮忙着重关注叶福军的情况，另外徐显还让好友苏祁烨持续关注妹妹叶灵的案子，并且全权委托苏祁烨处理相关事宜。
航班当天，温静姝给徐显稍稍捯饬了一下，头发剪短了，脸上的胡渣也刮干净了，还换上了一身清爽的衣服。不得不说，徐显的底子还是相当不错的，这稍微一打扮，还是看得出来当年俊后生的模样的。
为了准备这次救援飞行，局方飞行标准司和航安司以最快速度完成了徐显的空勤登机证的手续审批。徐显所坐的蓝天航空航班的任务书上还加了徐显的名字，这样徐显就可以以加机组的身份走内场通道，不用跟普通乘客一样走候机楼了。
不是说飞行员只能加本航空公司的机组，而是只要有空勤登机证，同时人脉够广，就可以加任何一家航空公司的机组。
比如这次，徐显并非蓝天航空的注册飞行员，但是在跟梅婷婷通了气之后，徐显的名字依旧可以出现在蓝天航空的飞行任务书上。
星游航空的机组车将徐显送到蓝天航空飞机下面的机坪后就回去了，徐显拎着飞行箱从廊桥侧边的楼梯上去。在门口，廊桥的监护人员查验徐显的证件，确认无误之后，便是放行。
就在徐显想要进去机舱之时，他突然注意到廊桥上站在一个身穿灰色大衣的男子朝着自己这边淡笑着。
徐显放下飞行箱，脸上也逐渐爬起一丝欣喜，这人他却是认识的。
只见那大衣男子在见到徐显之后，缓缓而来，他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徐显的脸，似乎要好好确认徐显的模样。
在走到徐显三步之前，大衣男子停下脚步，平淡的笑容中终于掀起激动之色：“小师弟，好久不见！”
这大衣男子正是徐显的师兄，现在民航总局副局长兼任航空器适航审定司司长的冯光荣。
......
此刻，在机坪上同样行使着一辆内场车。跟此前载着徐显的机组车不同，这辆内场车是专门接送头等舱乘客的vip车辆。有些航空公司或者机场酒店与机场有协议，可以安排自己的优质客户走内场，这也算是vip的服务之一。
在vip车内只有两个人，两人都坐在车厢偏后的位置，一人面容阴翳消瘦，竟是周醒。而在周醒身边的则是周家的老管家。
“二少爷，蓉府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你只要在那边配合治疗三个月，一切都会好的。我联系过那边了，把二少爷你的情况也跟他们说了，他们明确表示并不算严重，只要配合治疗，三个月的时间绝对可以彻底根除干净的。”老管家压低声音道：“二少爷，那边的环境不错，医生的能力也好，治疗过程可能痛苦些，但是总比在家硬扛好些的。”
由于严重的戒断反应，周醒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正常进食了，加之几乎没有停歇的头疼，睡眠质量也是大打折扣，周醒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来。
原本还算是有些棱角线条的脸庞此时已经显得有些不健康的蜡黄色，这也是周晟下定决定送周醒去正规戒毒机构的原因之一。再在家里硬扛着，指不定身体什么时候要垮掉了。
此前，老管家所说的那个机构就在蓉府市，算是整个西南地区最好的私人戒毒机构了。之前，老管家联系了那边，原本按照周晟的吩咐，是要等那边派个人过来当面和周晟谈的。但是，近些时日，周醒的戒断反应不管从频率还是强度上都已经上升了一个台阶，周晟已经等不了再慢慢详谈了，退而求其次，还是跟那边负责人通了电话。
根据周晟提供的信息，戒毒机构给出的意见是，只要配合治疗，一个月内可以解除周醒的生理上的戒断反应，三个月的时间有把握去除心理影响。总的来说，周醒的情况并不严重，成功治愈的可能性很大。
到了这个地步，周晟也是没有半点儿犹豫了，让老管家联系到对方，便是安排了飞机将周醒送到蓉府那边。
老管家安慰的声音落到周醒耳朵里，并没有引起他丝毫的反应。如今的周醒已经瘦得有些皮包骨的样子了，看上去面目可怖了些。他往座椅里又窝了窝，脑袋耷拉在窗户上，望着远处停在机坪上的一大片飞机，怔怔出神，根本都不回老管家的。
老管家知道周醒心里有火气，即便周醒没有理他，倒是不生气，不过也没有再说话了。
等了一会儿，周醒突然含含糊糊地来了一句：“外面在传那个徐显没死，是真的吗？”
周醒这段时间虽然都是在家里，但并不代表周晟限制了他对外联系的渠道。在圈子里，似乎在传星游航空的那个徐显好像没死，而且要组织对仙女岛的救援。
“这个......”对此老管家也听到了些许消息，但是都是些没有确凿证据的传言，他也不好直接给周醒定论，只能说道：“是有这个说法，但是准确性如何还不得而知。”
周醒的脑袋无力地压在椅背上：“当真是没有一件舒心的事儿。”
“二少爷，这次去蓉府后，大少爷的意思是就暂时不要回滇云了，而是去国外待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周醒脑袋转过来，看向老管家：“是那个女孩儿的事儿？没弄干净吗？”
“嗯！”老管家瞄了眼司机的方向，才是压低声音：“处理得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以防万一，二少爷还是去国外避避风头吧。”
周醒倒是没有急于拒绝，而是瞥了眼老管家：“那我可以选择去哪个国家吗？”
“恐怕不行。”老管家几乎没有思考，看来这个问题之前已经被周密地讨论过了：“大少爷的意思是有些国家的管制很宽松，这恐怕不利于二少爷的恢复，二少爷你只能去大少爷选定的国家。”
相比而言，国内对那种东西的管制已经是相当严格了，而现在国外的不少国家的管制措施还不如国内。虽说按照道理上来说，周醒会在完成戒毒疗程之后才去国内，但是周晟不觉得周醒在戒毒成功之后就一定不会出现复吸的情况。
在这种不良嗜好的问题上，周醒向来意志力存疑，而且周晟不可能舍下国内的一众产业出去陪着周醒。
在国外毫无自己监督的环境下，周晟还是觉得应该选个管制措施严格的国家为好，以防止周醒可以更加容易地接触那玩意。
周醒收回目光，顿时觉得兴致缺缺：“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工具人，就随着我哥安排行事。”
“二少爷，大少爷这是为你好。”老管家劝道：“时间不会太长的，主要是那个女孩儿的家人好像在抓着案子不放。”
周醒抱起双臂：“那个女孩儿好像也就是普通人家吧，用钱砸不就行了？这种人家给他个一千万，他们估计还要感谢我们大方呢，人不都这样吗？要是他们不识好歹，请个好律师，就算打官司也不是照样能驳得他们哑口无言？他们除了能请一些便宜律师或者公益律师，还能找什么有能力的律师？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搞得这么紧张，还要我出去避风头，有必要吗？”
别的不说，有钱人可以砸大量钱财请能力出众的大律师，那相比于普通人家已经是一个极大的优势了。
但是，老管家却是心里有些担忧：“原本我们也以为这没什么大问题的，但是直到我们得知对方的负责律师是......苏祁烨。”
“苏祁烨？”周醒就跟触电似的直起身子：“那个律师协会的会长？”
老管家点点头：“就是他！事情好像有些复杂了，所以，保险起见，二少爷你还是要出去待一段时间的。”
“真是他？”周醒再度躺到座椅上，喃喃自语：“苏祁烨，他掺和进来干什么？”
......
vip车辆来到蓝天航空的廊桥之下，周醒眯着眼瞧了下近处的蓝天航空飞机，嘟囔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显然周醒对于安排自己坐别家航空公司的飞机有些不满意。
老管家是跟周醒一块下来的，这次他会一直将周醒送到蓉府安置好。而且最主要的是，现在周醒的戒断反应发生的频率有些高，说不得什么出了问题，老管家在身边可以处理一些应急状况。
机坪监护检查了周醒和老管家的登机凭证，便是很快放行。周醒和老管家顺着廊桥侧边的楼梯上去，进门之后，廊桥监护还要检查一遍他们的凭证。
然而，就在监护查看周醒的凭证的时候，他注意到在廊桥上站着两个穿着便装的男子，他们并肩而立，似乎在交谈着，其中一个男子脚边放着一个黑色飞行箱。
原本周醒只是以为这是加机组的飞行员，倒是没有过多在意，可当他看到其中一个男子的侧脸时，脸色微微一变，这人不是叶云吗？
此刻在不远处的徐显和冯光荣正在闲聊，并未注意到周醒上来。二人聊了一些徐显的过往，徐显只能捡一些他能够说的，大致说了一下。冯光荣混迹官场多年，徐显所说之事明显多有隐瞒，前后有不少不连贯之处。不过，冯光荣也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徐显不愿意说，他便不会多问。
之后，两人又说起了师父曾禹。曾禹属于无疾而终，年纪到了，正常的生老病死。师兄弟两人除了有些伤感，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反正人都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若是真的敞开了说，好几个小时也谈不下来，冯光荣也是知趣，话题很快到了重点：“小师弟，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为了d903sst的飞行专家了？我记得你以前可完全没有接触过d903sst吧！”
“如果你要我实话实说，那就是昨晚！从我们最后一次提交方案到昨晚结束，还是有些累的。”
冯光荣嘴角抽动几下，从星游航空最后一次提交方案到昨晚可是连四十八小时都不到呢！也就是说，徐显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完成了d903sst的所有培训。
“师兄！”徐显抬起眼皮：“局方不是已经对我的飞行资质进行特别授权了吗？想必你也看到了相关方案了，你肯定也是同意了吧，为何还要再问呢？”
“我以为你之前就接触过d903sst！”冯光荣一咬牙：“我是真没想到你真就用两天不到的时间完成了训练，真有你的！”
徐显轻笑道：“我倒是接触过d903sst的原型机，如果这也算是的话！”
“算了，算了！特别授权都已经下来了，还能收回不成？对其他的事情，我不放心，但是在飞行上的问题，我相信你都可以处理好的。”冯光荣摆摆手：“这次回来，后面还继续飞吗？如果不想飞了，我可以给你在总局预留一个位置。你的资历绝对是足够的！或者，你还是想要去那边？”
冯光荣这种级别的领导是大约知道此前徐显在西空和南舰的情况的，他就是不知道徐显回归之后是要回军航，还是民航。
以徐显在民航的资历，自己稍微运作一下，绝对能在总局给徐显谋得一个好差事。说真的，作为师兄，他还是想着自己的小师弟不要在一线工作了，且不说徐显那堪称玄学的灾星体质，飞行员的工作环境也是相当恶劣的。
不过，要是徐显想要去军航那边，他还是没有能力跟军航抢人的。
“不去了。”徐显的一只手搭在飞行箱的拉杆上：“这是最后一次了，之后不再飞了，我也飞不了了。”
冯光荣心念一动，总是感觉徐显话里有话：“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能有什么问题，就是感觉......年纪大了，该休息了？”
冯光荣轻轻推了下徐显，无语道：“你是在问我不成？”
“师兄！”徐显的语气忽然郑重起来：“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以这次飞行为结尾，我的职业生涯应该还算是拿得出手的吧？”
感受到徐显语气中的坚决，虽说冯光荣高兴于小师弟愿意放下一线工作的生活，但是这个语气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冯光荣没有应答徐显的话，而是关切道：“小师弟，你真没事？”
徐显张开双臂：“你觉得我哪里有事儿了？大领导，你还是去忙自己的事儿吧，我这儿时间到了，可不能跟你再说了，等我回来，咱们在一起聚聚。”
“这事儿押后再说，星游通过我们给南舰发出的着舰配合申请已经同意了，南舰那边应该给你们发了航母的预定位置，跟你们的计划冲突大吗？需要临时修改计划吗？”
此前，星游航空提交的飞机改装方案中关于加装尾勾的论述就基本表明徐显的备用计划之一就是降落在航母上。冯光荣当然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去验证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到现在这个地步只能权当徐显没有异想天开而已。
但是，现在出现一个问题。由于此前的着舰配合申请到现在才同意下来，在这个前提下，南舰才会透露航母的预定位置，而且这个位置南舰不会通过局方交给星游航空，而是直接给予星游航空，这种机密事宜还是经手越少越好。
因此，即便冯光荣知晓南舰已经同意支援本次飞行，但是航母的预定位置他是不知道的。他就害怕实际的航母位置跟救援方案中的假定位置有重大区别。
之前，在申请着舰支援的时候，南舰在未同意之前，为了方便徐显方面指定飞行计划，通过局方向星游航空给出了一个范围，但这个范围特别大，此前星游航空所列出的备降场经纬度就是在这个范围之内。
冯光荣担心的就是飞行计划中的假定的航母位置跟实际的航母位置区别过大，因为航母位置牵扯到备降油量的确定，如果位置差异过大，就需要重新确定油量计划。这在平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现在临近飞行，冯光荣担心星游航空在更改计划上有些仓促。
“不用！给的位置与预定位置差异很小。”
冯光荣轻轻咳了两声，小声说道：“不是差异很小，是完全一致吧？你们在救援方案中假定的备降场经纬度就是航母预定的准确位置吧？我当时就奇怪，如果按照常理，你们选定的假定位置应该是南舰给出的范围区域的中心点，可是你们却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你们提前通过气了吧？”
一开始冯光荣收到最后的救援方案时，星游航空给出的备降场经纬度附近别说机场了，连陆地都没有，这着实让冯光荣苦恼良久。但是后来他得知星游航空通过局方向南舰提交了着舰支援的申请，就大略猜到星游航空方面是想将南舰的航母当成备降场。然而，他原本以为那个经纬度是南舰给出的航母运行区域的中心点，哪里知道实际看下来确实处于给定范围的边角位置，完全不合常理。
不过，从徐显的反应来看，南舰应该是在审批星游航空的申请期间或者更早时候就跟徐显提前通了气，不然星游航空的方案中关于备降场位置的选择就过于玄学了。
徐显半眯着眼，轻声道：“师兄，言下之意，你是说南舰在泄密？”
这话一说，冯光荣直接人麻了，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没这么说，我就是随便猜猜。那个......那个......快到起飞时间了吧，你去吧，快去吧！”
说着，冯光荣想要赶紧结束这次对话，逃跑似的往廊桥的侧门走。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冯光荣还是停了下来，关心道：“小师弟，你真的没事儿吧？”
“大领导，回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徐显当真是有些无奈了，自己的这个师兄察言观色的本事太厉害了。刚才谈话中自己稍微流露出一些伤感的情绪就被冯光荣给捕捉到了，至少到现在他还不愿意让自己的问题被冯光荣知道：“不跟你说了，我进去了。”
再跟冯光荣说话，马脚就要露得更多，徐显索性不管冯光荣了，闷头进了机舱，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冯光荣。
虽然徐显名义上是加机组，但毕竟是通过梅婷婷的关系加上来的，蓝天航空直接给他控了一个头等舱的座位。
徐显进来机舱的时候发现头等舱已经有两个人了，这倒是很正常，不少航空公司的头等舱就是先登机的。只不过当徐显放好箱子，随意瞥了眼头等舱中的两人时，顿时脸色稍稍起了变化。
跟徐显座位仅仅隔了一条走廊的那两人中有一个徐显竟然还认识，或者准确来说是叶云认识，那人正是周醒。
之前在安岛村的慈善捐赠会上，周醒作为金盛航空的代表过来，在临近捐赠会的结尾的时候，周醒言语羞辱了当时还没有恢复记忆的徐显。
不过，这些都是意气之争，并非生死大仇，徐显对这种事并没有太多执着的兴趣，或者说现在他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事。徐显只是略微讶异于周醒竟然同乘一个航班，但也仅仅是讶异而已，并没有更多的情绪。
没有多说什么，放好行李后的徐显坐下来系好安全带，就准备给温静姝发个消息，说自己已经在飞机上了。
然而，还没等徐显编辑好信息，旁边就传来周醒略有些调侃的声音：“没想到咸鱼还有翻身的时候，倒是有些人模狗样的。”
此前，徐显经过十年的海岛生活，经历风吹日晒，皮肤偏黑，而且气质上有些丧气，扫视下来，活脱脱一个乡下农民的形象。
可是现在的徐显不单单是从气质上有了巨大变化，来到滇云之后，至少不用一直吹海风了，肤色开始逐渐恢复原来白皙的状态，加上温静姝的打扮，真的有些原来丰神俊朗的美男子的影子了。
徐显没有理会周醒的挑衅，给温静姝发了消息后，便是闭目养神起来。
周醒看徐显根本理都不理自己，冷笑道：“叶云，最近家人可好啊？”
在周醒旁边的老管家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周醒胆子大到这个地步，周醒可是背着眼前这人妹妹的人命官司呢，即便那人并不知道其中内情。
徐显当然不知道周醒和自己妹妹叶灵之死之间的关系，不过，一向敏锐的徐显感觉周醒这话似乎别有所指。
就在这时，乘务员过来询问周醒二人要不要吃些什么，并且提供了菜单。
点餐这种事当然是由老管家来，他接过菜单扫了眼。现在周醒处于戒毒阶段，肠胃能力比较弱，还是吃些清淡的比较好，看了一圈，他就让乘务员弄碗粥给周醒垫垫肚子即可。
问到徐显时，乘务员将菜单交给徐显：“徐先生，你看你要吃点儿什么？”
“嗯？”在旁边的周醒怔了一下，他好像听到乘务员喊叶云徐先生，是自己听错了？
徐显看都没看菜单，直接说不需要，他收起手机，系好安全带，就准备眯着睡觉去了。至于周醒的存在，徐显直接就给忽视了，他没兴趣跟周醒做口舌之争。
周醒看徐显一直不说话，顿时觉得没有意思了，也不再说话了。头等舱中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很快，乘务员热好粥送过来。此时，周醒由于戒断反应开始头疼了，食欲不振，就随便喝了两口粥便是让乘务员撤下去了。
兴致缺缺的周醒头疼得厉害只得也跟徐显一样睡觉去了。然而，没过多久，周醒太阳穴处原本还只是隐隐作痛的感觉陡然之间就跟针扎了一般，难以忍受。
还打算通过睡觉硬挺过去的周醒实在是挨不住了，睁开眼睛，双手插进头发里，脸上痛苦无比。
从刚才开始，周醒就有一些头疼的表现，这是戒断反应的症状之一，这点儿老管家和周醒本人都是知道的，所以周醒一开始选择的是忍下来。
不过，不知为何，周醒的头疼程度突然增高，已经到了周醒无法靠个人一直承受的程度。即便是以周醒这种好面子的，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软弱之态的人也控制不住地发出轻微的痛苦闷哼声。
听到这个动静的老管家立马意识到不好了。周醒天生要强，在这种场合，但凡是一些小疼小痛，周醒都会忍着不出声，因为他觉得一个男的疼得叫出声是很丢脸的行为，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二少爷，你这是头疼了？”老管家焦急道。
周醒低着头，咬牙切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这么疼？”
“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周醒的戒断反应虽然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但是那种无法忍受的症状一般只会发生在早上和傍晚，其余时间即便有些反应，但是绝对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突然之间，老管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朝着前舱乘务间大吼道：“你们刚才送过来的粥里面有虾肉？”
前舱乘务间里出来一个乘务员，有些发懵道：“对啊，里面有些虾肉沫......”
说到最后，乘务员也发现了周醒的异样，再联想到刚才老管家的话，俏脸发白：“这位先生是对虾过敏吗？”
“不是！”老管家深吸一口气，他还是不小心了。此时处于戒断反应的周醒是不能吃虾的，吃虾的话会导致其头疼的症状大幅加重，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粥里面竟然加了虾肉。
现在的情况肯定是走不了了，这症状的严重程度根本是硬扛不下来的。
乘务员眼见周醒疼得鬓角处都渗出冷汗了，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紧张地询问道：“需要联系医生吗？”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问题，可是落到老管家耳朵里直接引得老管家惊叫起来：“不行！”
这一嗓子让得前面的乘务长也惊动了，过来瞧了眼情况，刚准备问什么情况，就见地服人员探进来半个身子对乘务长说道：“乘务长，旅客来了！”
“哦！”乘务长随口应了一声，招呼刚才的头等舱乘务员去迎客，自己来处理周醒的事情。她耐心地确认道：“先生，如果你们有需要，我们可以联系机场派医生过来的。”
“不用！不行！”老管家哪敢让别的医生过来接收周醒啊，要是检查过程中查出什么蛛丝马迹，那就要出大事了：“不用医生，赶紧叫辆车过来。”
乘务长愣了一下：“先生，你们是要中止行程吗？就需要车，内场车？不需要医生吗？他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啊！”
“不用医生！不用医生！需要我重复多少遍？还有，先不要上客，等我们下去之后再上客。”老管家叮嘱道。周醒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少让他人看到为妙，免得引起一些别的麻烦。
“先生，这可不行！我们可以帮你喊车，但是已经到了规定的上客时间，要是推迟上客导致延误了，那我们可负担不起。”乘务长说道：“先生，你是为什么不让上客，你说下原因，我跟机长说明一下，再请示下公司，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老管家一听要牵扯这么多，要是真随着乘务长的说法来做，事情反倒复杂起来了，忙是抬手打住：“别跟机长说了！这样，你让我们先下机坪，我们在机坪上等车可以吗？”
“这个倒是可以的！”乘务长想了下：“不过，你们只能在楼梯口那边，不要乱走动。”
周醒和老管家都没有通行证件和反光衣，是禁止在机坪这种管制区域乱走动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就在楼梯口那边等车，不走动。”老管家哪里还敢停留，周醒现在的状态会发展成什么情况，他可不敢保证，万一跟在家里那样发疯，后续就不好收拾了。
说着，都不等乘务长回答，扶着周醒就往外走。
周醒怕是也知道自己情况不妙，这样的状态还是不要展示在外人面前为好，撑住老管家的手臂，一手捂着自己的头，缓慢地离开了机舱。
在周醒和老管家出去之后，乘务长也跟了出去，隐约还能听见乘务长跟老管家确认中止行程的事情。
就在几人出去，机舱逐渐恢复安静之时，始终闭目养神的徐显缓缓睁开眼睛，他微微偏过头扫了眼刚才周醒所在的座位，在椅面之上，他看到一根短短的头发赫然存在。
徐显挑了挑眉，前后扫视，此刻头等舱已无外人，他状若无事的松开安全带，不动声色地捡起了落在椅面上的周醒的头发。
拿到头发后，徐显用清洁纸袋装好，想了下，给温静姝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徐显当即说道：“静姝，你派一个人进来145机位，我把一根头发装纸袋子里，你收到后去给我做个检测。”
现在离飞机起飞还有四十分钟，如果温静姝速度够快，绝对是可以赶得上的。
电话那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温静姝疑惑道：“做什么检测？”
徐显目光微动：“检测......甲基丙胺！”
电话之后，徐显觉得还不够保险。万一这次旅客数量不多，在上客结束之后，机组提前关门也是很正常的。
思考片刻，在乘务长回来之后，徐显叫来乘务长：“乘务长，我有个东西要送出去，在车来之前，你们不要关舱门。”
“先生，你这是......”乘务长整个人都不好了，今天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头等舱的人感觉都不太对劲啊：“先生，你是要送什么特别贵重的物品吗？如果没有适当的理由，恐怕我们不能遵从你的要求。”
徐显确实是要送东西，但是头发算不算特别贵重的物品？徐显恐怕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即便徐显认为这根头发很重要，但是要让机组人员为了一个头发推迟关舱门，这怕是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不过，徐显也不是普通人。他拿出手机递给乘务长：“你接一下这个电话，应该就能改变主意了。”
乘务长不明所以，但是她接过手机的时候发现电话已经接通了，便是下意识地问道：“是谁？”
徐显轻笑道：“梅洛霜，你们集团的董事长！”
......
在直接动用了梅婷婷的人脉之后，送出头发的事情自然是没有任何阻碍了。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最终温静姝派过来的人还是赶在关舱门之前来到了机位这边，倒是没有推迟关舱门。
飞机按照预定时间起飞，比预定时间早了十分钟落地蓉府，接着被专车一路接到洛航工业试飞机场。
原本起飞时间是定在次日早晨的，但是收到地震局的信息，海底地震的活动加剧，情况不容乐观，显然已经等不到第二天了。
落地之后，在征得徐显的同意后，时间直接提前到当天傍晚，这也就意味着徐显到了洛航工业试飞场后，只能稍微休息一个多小时，就得起飞了，时间非常赶。
不过这种事对于徐显来说反倒是不错的。徐显始终偏向于“早死早超生”的信条，他很不喜欢将压力大的事情放在后面，这会让他很不舒服，救援飞行提前恰好应了徐显的偏好。
试飞机场位于洛航工业本部，这跟徐显此前待过的洛航飞行基地不是同一个地方，不然徐显可能还能遇见不少之前的老朋友呢。当年洛航飞行大队可是徐显在军航崛起之地，此前跟徐显见面的老上司李成就是洛航大队的机队长。
洛航飞行大队名义上隶属于西空，但是又不完全受其节制，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当年徐显在决定参军之后，虽然一直在洛航飞行大队训练生活，但是其编制是实实在在的西空飞行员，各种曲折，多是复杂无比。
望着逐渐清晰的洛航工业大门，徐显在车后座嘟囔道：“等回来了，该是要去基地那边走动走动了。”
然而，随着与大门的距离变近，徐显有些疑惑起来，这里的样子好像跟记忆力好像不太一样。十年前，他是来过这边的，但是跟现在所有颇为不同。
“难道是这几年翻修了？”
等到车辆停在门口，徐显才是发现大门口的门卫竟然是荷枪实弹的士兵，看起来颇是威风。洛航工业虽然也有一部分民用产业，但是大部分却是涉及机密的军工产业，这就导致其守卫级别高得吓人，又专门的士兵把守倒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边并非洛航工业的正大门，这个门只能通向试飞机场，过不去本部园区，所以重要性要低一些，之前这边守卫并不是真的士兵，更别说配枪了。
守卫士兵在查了司机递过去的证件后，朝着车后座看了一眼，发现了徐显其人，立刻肃然起敬，来到徐显车窗边，对着徐显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首长，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