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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2

    ,届时你我二人携手同行,好好享它几世繁华,岂不快哉?”
    皓月闭着眼睛气息奄奄,也不言语,只做了个要死的模样,同时喉结快速的上下滚动。但单是装死还不够,所以他勉强平定了情绪之后,轻声说道:“师兄,我如今别无所求,只要你肯把内丹还给我,让我能够维持人形,那我就……我就……”
    不等他把话说到尾,吕清奇自认为已经了解了对方的心思,便提前开始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及至笑过一场之后,他小心的搀扶起了皓月,同时说道:“小师弟,你的内丹,恕师兄还不能给你,不给,但是可以借你一用。”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又丢下一句:“孝琨,不要听了,回房睡觉!”
    白大帅眨巴眨巴眼睛,仿佛刚刚听懂一般,乖乖的答应了一声。
    吕清奇不能当众施展法术,所以扶着皓月出了房间,往居所走。而他前脚一出房门,后脚房门缝隙之中黑光一闪,正是四脚蛇闪电一般的也跟着溜了出去。
    四脚蛇,作为一名不情不愿的探子,因为身躯异常娇小,所以此时此刻占了便宜,可以在花木丛中抄近路。肚皮贴地狂爬一气,他像一阵黑风似的刮到了九嶷面前:“来了!马上就要来了!”
    第四十九章
    他说这话时,一身短打扮的九嶷正站在皓月的卧室之内。听了四脚蛇的报告,他当即跪下来一掀上衣下摆,四脚蛇会意,火速爬上了九嶷的后腰,张开爪子紧紧的搂抱了他。而九嶷展开提前预备好的布条,一层一层的缠到腰间,几乎把四脚蛇和自己缠成了一体。
    然后放下衣服就地一滚,他滚到了床底。真丝床单曳地而垂,正能把他遮挡个八九分。耳听外边当真响起了隐隐的脚步声音,他气沉丹田,将呼吸一点一点的压到了极轻。
    吕清奇搀扶着皓月进了卧室,皓月仿佛已经是虚弱到了极点,进门之后直奔了床边坐下,而吕清奇站在皓月面前,张了张嘴,忽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一掀袍子把手插进裤兜里,他掏出了一条美国造的留兰香口香糖。剥出一块口香糖塞进嘴里,他一边飞快的咀嚼,一边后悔自己不该在晚餐之时吃大蒜。及至感觉自己口中的气味比较怡人了,他吐掉口香糖,又倒了杯茶漱了漱口,然后才走到皓月身边,像新婚夫妇要入洞房似的,他紧挨着皓月也坐下了。
    缓缓的扭过头,他抬手一撩披肩秀发,然后压低声音开了口:“小师弟。”
    皓月也转过脸,近距离的看了他的大眼睛大鼻孔和大嘴唇,看完之后心神一乱,险些当场变成狗。
    吕清奇看皓月一哆嗦,还以为他瞻仰了自己的容颜之后身心震动,故而内心还颇有几分窃喜之意。伸手一抬皓月的下巴,他慢慢的张开了嘴,喉咙深处隐隐现出了一抹白光。
    白光越来越盛,很快映得吕清奇舌头牙齿都成了白色。白光之中一枚丹丸缓缓飞出他的口中,正是皓月的内丹。皓月本是半死不活的,如今见了内丹,双眼立时一亮。调整气息也张开嘴,他要将内丹收回丹田之中――收回之后,立刻开溜!否则凭着吕清奇的本领,随时可以摁着肚子堵着嘴,再把他的内丹生生吸走。
    然而未等他调匀气息,床下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喷嚏一响,吕清奇和皓月登时一起张着嘴全愣了。与此同时,床下猛然向上窜起一个光头,正是刚刚打了喷嚏的九嶷!
    九嶷一言不发,钻出床底之后一个翻身转向大床,闪电一般的一嘴拱向了吕清奇。一口衔住了那枚刚刚出口的内丹,他随即猛的扭头,一边将口中内丹喂向了皓月,一边牵起皓月的一只手,不由分说的便要往外跑。皓月糊里糊涂的闭了嘴,同时感觉口中多了一枚温润如玉的圆珠子。不假思索的将珠子狠狠吞咽入腹,他瞬间只觉周身汗毛一竖,整个人如同要爆炸一般,竟被丹田中突如其来的力量震荡得踉跄了一步。
    正当此时,后方的吕清奇发出了一声怒吼:“好哇!原来你们要暗算我!”
    这一声怒吼响彻云霄,震得九嶷与皓月全是五内沸腾,门外起了一阵骚乱,正是附近的卫兵受了一惊,纷纷跌坐在了地上。皓月如今有了力量,头也不回的向外狂奔,九嶷眼看房门狭窄,两个人是决计不能并肩通过的,便控制双脚落后了半步,想让皓月先行出门。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脑后刮过一阵疾风,而被他裹在了后腰间的四脚蛇出于预感,恐慌而又憋闷的哀鸣了一声。这一声哀鸣让九嶷不假思索的一侧身――侧身之后的下一秒,他身不由己的凌空飞起,只听“啪嚓”一声巨响,他连叫都没有叫出一声,直接合身撞向门板,乌烟瘴气之中,门板带着门框、门框连着墙皮砖块一起倒地。而九嶷一翻身爬了起来,像不知道疼似的,眼看皓月在自己前方停顿了一步,便挣扎着迈开大步,同时喘息着喊了一声:“跑!”
    皓月自从收回了内丹之后,法力迅速恢复了十之八九,干别的不成,在平地上逃命还是没有问题。而九嶷昏昏沉沉的跟着他跑,也是跑得飞快,只是心头一阵一阵的很恍惚,脚底下也发飘――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方才在房内,被吕清奇结结实实的踹了一脚。
    连石头都能踹碎的脚,踹到他的肉身上,他居然还活蹦乱跳的没有死,这实在是一桩奇迹。九嶷知道自己肯定是受了伤,并且一定是重伤,但是管着自己的眼睛和心思,他只许自己向前看,同时暗暗的又有些喜悦,心想:“老子这回算是对得起那只狗崽子了!”
    逃跑路线是他和皓月早就暗暗商议过的,所以此刻他们目标明确,转往瓦砾堆的方向疾行。皓月一边跑,一边轻声怒道:“你怎么不按计划行事,忽然窜了出来?若是等我吞下内丹之后再动手,又怎么会落得这般狼狈?凭你我二人之合力,我们――”
    九嶷很不服气的截住了他的话:“你当我愿意打喷嚏吗?你床底下有狗毛,全钻到老子的鼻孔里去了!”
    “不可能!我是人!”
    “你是个屁!”
    说这话时,九嶷的声音有些含混,像是嘴里含了东西。皓月忙中偷闲回了一次头,结果在星月光芒之下,他就见九嶷不知何时变了模样,鲜血一股一股的从他口鼻中涌出,他下半张脸都成了血淋淋的红色。而九嶷自己像是无所察觉一般,还在神情紧张的跟着他狂奔。
    皓月压下惊惶,再往后瞧,这一次,他看到了吕清奇的身影――吕清奇并未奔跑,而是像跳蚤一般跳跃前进,每跳出一步,那距离都抵得上旁人的几十步!
    皓月到了此时,因为知道自己再无退路,所以反倒冷静了。伸手一把抓住了九嶷的粗胳膊,他提起一口气转向前方,也不管身后情形如何,一路脚不沾地的掠过瓦砾堆,不出片刻的工夫,他越过围墙,已经带着九嶷逃出了大帅府。
    按照原定计划,他是打算在收回内丹之后,和九嶷合力制服吕清奇――他们是有备而战,吕清奇是措手不及,纵算双方实力不甚相等,他们也能有个七八分的胜算。然而如今计划失败了一大半,吕清奇是安然无恙,九嶷却是受了重伤,皓月站在府后的小街上怔了怔,随即趁着吕清奇没有追踪而来,撒开大步跑向了远方。
    九嶷心里越来越迷糊了,身上虽然还有力气,可是两条腿沉重绵软,开始不大听他的使唤。梦游一样的跟着皓月奔跑着,他听自己硬着舌头问道:“这是……去哪儿啊?”
    皓月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同时低声答道:“找个地方,安身!”
    第五十章
    对于逃跑的方向,皓月嘴上不说,心中却是迅速的定了主意。一只手死死攥住了九嶷的腕子,他不敢回头再瞧吕清奇的行踪――不敢看吕清奇,也不敢看九嶷,因为知道九嶷还在吐血,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嘴角往下淌,已经染红了他的小褂前襟。血吐得这样凶,偏偏他还一脸恍惚的不知道,这让皓月感觉格外恐慌,因为习惯了他是个大呼小叫小题大做的无赖和尚,他若是忽然的不无赖不作恶,便仿佛他不是他了。
    跑着跑着,皓月向后伸出的手加了力气,因为九嶷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拖泥带水的开始拽他的后腿。咬紧牙关提起一口气,他一言不发的放开九嶷,猛的刹住脚步一屈膝一弯腰,而在后方的九嶷跌跌撞撞的扑向他时,他向后伸出双手,一把托住了九嶷那打着晃的两条大腿。
    紧接着双腿运力向上一起,他背起九嶷撒开腿,一溜烟的疾冲入了夜色之中。头也不回的连拐了无数个弯,最后他在一条黑黢黢的小胡同中放缓了脚步。紧闭嘴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没回头,但也知道自己暂时是甩掉了吕清奇,因为空气寒冷而又清新,是纯粹的夜风味道,没有妖气掺杂。
    “九嶷……”他侧过脸,压低声音轻轻呼唤:“你现在觉着怎么样?”
    九嶷高高大大的趴伏在他的后背上,胳膊腿儿全都是又粗又长,东一条西一条的在他身上乱挂。听了皓月的问话,他只气若游丝的呻吟了一声。而皓月同时只觉脖子上一热,正是九嶷的鼻血滴落在了他的领口中。
    皓月气运丹田,把周身的力量全运到了两条手臂上。将九嶷的大腿屁股向上又托了托,他向前继续迈了步:“你挺住了,我这就找地方给你疗伤!”
    皓月心急火燎的串胡同,幸好天冷而黑,他可以由着性子走成大步流星,不怕迎面遇到路人。末了钻进一条没灯没火的黑胡同里,他在一扇瞧不出颜色面貌的大门前停了脚步。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找到了门环,他向左右望了望,见四周连条野狗都没有,这才放心大胆的将门环拍打出了声音。
    院子里很快有了回应,是个妇人的声音:“谁呀?”
    皓月迟疑了一下,随即用不高不低的声音作了回答:“我找吴秀斋。”
    妇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是一边往大门口走,一边扯了嗓门喊:“少爷,您有客啦!”
    话音落下,一扇大门也随之开了。胡同黑暗,院内却有电灯光芒。开大门的老妈子抬头先看皓月,发现这乃是一张颇俊美的熟面孔,登时就要满脸堆笑,然而目光一斜扫到了九嶷的大脑袋,老妈子立时把眼一瞪,喉咙里“咕”的挤出了一声哀鸣:“哎哟的我娘――”
    没等老妈子哀鸣完毕,皓月已经强行向前挤进了院内。与此同时,厢房的房门一开,吴秀斋披着缎子面小棉袄走了出来。对着皓月眨巴了半天眼睛,他末了又抬手一揉眼珠子:“活、活神仙?”
    皓月抬眼正视了吴秀斋,言简意赅的只道:“我来避难。”
    吴秀斋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即侧身向门内一伸手:“请――”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花,正是皓月已经背着九嶷冲入了房内。
    吴秀斋活了二三十年,虽然体格与智慧全都不甚发展,一直如同一朵娇花一般,但是并非彻底的愚蠢。停在门口思索了一瞬,他随即对着老妈子开了口:“没你的事了,你回屋歇着去吧!”
    老妈子轻轻巧巧的关了门,又道:“小姐说是明早回来,少爷要是不出去的话,我就上门闩了。”
    所谓“小姐”者,乃是恢复了自由身的密斯吴。吴秀斋听了这话,只胡乱答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迈步进房,他不但把房门关了个严密,并且不消皓月吩咐,他自动的将里外两间屋子的窗帘也拉拢。最后把脸转向床边,他本意是要先同皓月搭话,可是在见到了九嶷之后,他抬手一捂嘴,和方才的老妈子一样,也在喉咙里“咕”了一声。
    皓月已经把九嶷长条条的放在了床上,并且解开了他的纽扣、以及缠在他腰间的层层白布条。布条一松,黝黑的四脚蛇立刻张牙舞爪的爬了出来。从九嶷的后腰攀上九嶷的胸膛,他在看清了九嶷满脸满身的鲜血之后,立刻张开大嘴,呱呱的叫了起来。
    皓月将染了血与汗的布条缠在手上充当毛巾,用力擦拭了九嶷的头脸胸膛。九嶷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是还有些许意识,可是微弱气流萦绕在他的口鼻之间,他微微的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声音。一只小黑爪子扒上了他苍白的嘴唇,四脚蛇依旧在呱呱的叫,皓月这回听懂了,原来四脚蛇并非乱叫,他是在哭,哭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就只剩了一片呱呱呱。
    回头又看了吴秀斋一眼,皓月低声说道:“他为了救我,被吕清奇踢成了重伤。”
    不等吴秀斋能否领会自己这一句话,皓月自顾自的又道:“劳驾你去端一盆热水回来。”
    吴秀斋愣眉愣眼的盯着皓月,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的话,盯了片刻之后忽然一转身,他跌跌撞撞的推门出去,果然飞快的端回了一大盆热水,水里还浸了一条旧毛巾。
    皓月面无表情,拧了毛巾继续为九嶷擦拭嘴角鼻洼的残血,又深深的俯下身去,在他耳边轻声说话:“九嶷?告诉我,你哪里疼?”
    九嶷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两条腿伸得很长很直。一双眼睛缓缓的转向了皓月,他气若游丝的终于开了口:“我……死不了……”
    皓月和他对视了一眼,随即飞快的移开了目光,望着他的耳朵重复了一遍:“你哪里疼?”
    九嶷慢慢的闭了眼睛,忽然牵扯嘴角笑了一下:“狗崽子……这回我可是……对得起你了……”
    第五十一章
    皓月悄悄的抬眼又注视了他的面孔,看他在一瞬间中憔悴了十年,眼窝陷了,血色没了,他面孔晦暗,骤然成了个没有光彩的病人。
    “告诉我,你哪里疼?”皓月用冷静的声音,第三次发问。
    然而一句话刚问完,四脚蛇的黑爪子已经抓向了他的白脸:“狗崽子!问问问,就知道问!你的狗眼睛是瞎了吗?!”
    皓月猛的一晃脑袋,并没有完全躲开四脚蛇的一抓。鬓角之处疼了一下,是被四脚蛇的爪子抓破了油皮。他并没有为了这一抓而多看四脚蛇一眼,但是伸手抓住四脚蛇的细尾巴,他毫无预兆的发了狠,竟是拎起四脚蛇,不管不顾的向后便是一抡一甩。只听一声怪叫,正是四脚蛇猝不及防的凌空撞了墙,七荤八素的落在了墙角地上。
    吴秀斋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再去看皓月。然而皓月并没有继续大动干戈的意思。低头定定的凝视着九嶷,他没再说话,只叹了一口气。
    良久的沉默过后,吴秀斋去了一趟厨房,不声不响的运回了几样饮食。四脚蛇爬回了床上,很惶恐的趴在九嶷枕旁。皓月并没有要吃要喝的意思,只端了一碗热汤,弯腰站在床前想喂九嶷喝几口,然后九嶷昏昏沉沉的没知觉,汤水即便进了嘴,最后也是要顺着嘴角再流出来。
    皓月试了又试,最后端着小碗直起身,他转向吴秀斋,低声说道:“我要在你这里躲藏几天,行不行?”
    吴秀斋一直像是在梦游,直到听了这句话,他如梦初醒似的打了个冷战,这才回了魂:“行!那有什么不行的?都是自家兄弟――你们把谁惹了?是不是那个谁?”
    皓月迟疑了一下,然后一点头,决定实话实说:“是吕清奇,还有白大帅。”
    吴秀斋搓了搓手,心中乱纷纷的,一时间也没个头绪:“那个……活神仙啊,听说……你是只小狗?”话到这里,他神情茫然的陪了个笑:“我可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就是问问,问问……”
    皓月的脸色变了一下,然而并非大变,转身在床边坐下了,他自言自语似的轻声答道:“是。”
    吴秀斋先前对皓月十分的崇拜,如今确认了皓月真是狗变的,他望着皓月扪心自问,发现自己依然很折服于活神仙的风采。
    “兴许他和猪八戒是一类。”他在心里自己宽慰自己:“本来是个天上的神仙,一不小心投了猪胎――不对,是狗胎。投了狗胎的神仙也是神仙,况且他的法力,我是亲眼看见过的,绝不会有假。唉,罢了罢了,管他投的是什么胎,反正我现在一无钱二无人,连家里太太都打不过,到了北京花自家姐姐几个臭钱,还要天看她脸色受她斥骂。哼!我算看清楚了,天下的娘们儿全是贱人,等老子东山再起了,非再讨十个小老婆出出气不可!”
    思及至此,他也不说话,直接就走到皓月身边,紧挨着对方也坐下了。皓月扭头看了他一眼,他迎着皓月的目光,咧开嘴一呲小虎牙,很甜蜜的笑了一下。
    皓月没心思笑,而且感觉自己和吴秀斋也无话可说,故而把头转回原位,继续盯着九嶷发呆去了。
    九嶷沉沉的睡了几个时辰,其间口鼻之间只悬着悠悠一缕似有似无的气息。四脚蛇静静的趴伏在枕边,一双眼睛成了晦暗的珠子,一动不动的没了光芒。九嶷上身的小褂是大敞四开了,皓月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瞧,因为始终没看出他到底是哪里受了伤,直到在天色将亮未亮之时,他发现九嶷的左侧腰眼泛了红,红得浓重,是一片艳丽的瘀伤。试探着伸出手轻轻触碰了那一片鲜红皮肤,在双方相触碰的一刹那间,皓月哆嗦了一下,因为发现那片皮肤异常柔软,让人联想起一只过了沸水的番茄,指尖稍稍一用力,就能戳出他的鲜血了。
    目光顺着自己的指尖向上走,他一路看向了九嶷的面孔。九嶷,先前在他眼中,一直是位不干不净的莽夫,脸上带着尘土,头顶透着油光,令皓月嫌恶到不能正眼直视他。然而此刻的九嶷变了模样,灯光之中,他的头脸因为曾被皓月用毛巾狠擦了一遍,所以成了洁净的苍白色。一双眼睛紧闭着陷入深眼窝中,原来是一双很大的眼睛――很大的眼睛,很深的双眼皮,很黑的睫毛与眉毛。高鼻梁上皮肤紧绷,微微反射了电灯的光。
    像是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面目,皓月静静的盯着他,一时间心中空空荡荡,竟是有些失神。而就在他迟疑着想要慢慢收回手指之时,毫无预兆的,九嶷忽然半睁了眼睛。
    乌沉沉的黑眼珠子向下瞟了皓月,九嶷没头没脑的一抿嘴唇一翘嘴角,露出了个阴沉而又得意的笑。笑容的力道很足,然而来得快去得更快,像是雷雨夜窗外的一道闪电,在他脸上倏忽一闪,令人无法定睛细看。
    然而皓月看清楚了他的笑。
    在皓月的眼中,九嶷一身邪气,处处都邪,包括笑容。强定心神板了脸,他轻声发问:“你……会有事吗?”
    九嶷迟缓的转动眼珠,斜斜的望向了枕边的四脚蛇,同时用气流一般的轻声唤道:“阿四。”
    四脚蛇一个激灵,立刻扬起了大扁脑袋:“九嶷?!”
    九嶷很艰难的抬起了一只手,摸索着攥住了四脚蛇的细腰身,同时耳语一般的嘀咕道:“我饿了。”
    话音落下,他颤巍巍的侧过脸张开嘴,抖抖索索的张口含住了四脚蛇的细长尾巴。皓月只听“咯吱”一声响,在四脚蛇隐忍着的低低惨呼声中,九嶷合了牙关,竟是已经齐根咬断了四脚蛇的尾巴。浅淡血迹蹭上了他的面颊和嘴唇,他虚弱的喘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慢慢的咀嚼。而四脚蛇依旧趴伏在枕边,浑身上下一起颤抖,抖成了风中一片黑色的大叶子。
    第五十二章
    皓月看在眼中,心里明白了。
    九嶷真是个妖僧,在垂死之际,妖才是他的药。暗无天日的妖精洞,才是他最好的疗养所。可他分明又是个人――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将自己炮制成了半人半妖的邪祟?若是真成了邪祟,倒也罢了,怎么偏偏又要舍生忘死的非救自己不可?这么一个东西,到底算好还是坏?到底是人还是妖?
    皓月并非无所不知,想到这里,他就又不明白了。垂下眼帘望着自己抬到半路的手,他迟疑了一下,随即起身转向了吴秀斋,想要向他要一把刀。
    若论妖法,十只四脚蛇加起来也抵不上他一个人的力量。四脚蛇的尾巴是九嶷的补品,那么他想,自己的血肉想必也可以成为九嶷的药物了。而吴秀斋本是正趴在桌子上打盹,朦朦胧胧的听床边有了动静,便眯着一双睡眼抬起了头。
    然而皓月心思一转,却是转身走回床边,重新坐回了原位。望着九嶷出了半天的神,他见九嶷的腮帮还在一动一动,显然是嘴里的蛇尾巴还未吞咽干净。静候着九嶷的唇舌彻底安静了,他起身向前挪了挪,眉宇之间冷冰冰的,像是凝了一层寒霜。
    然后伸出双手捧了九嶷的面孔,他慢慢的俯身低头,同时轻声说道:“张嘴,我把我的内丹给你。”
    此言一出,伏在枕边忍痛的四脚蛇猛然回了头,九嶷怔了怔,也睁了眼睛。在满嘴的血腥气中,他张了张嘴,本意是要说话,然而一缕气息存在胸中,他竟是虚弱得一时断了气,成了个哑巴。眼睛盯着皓月的嘴唇,他就见对方口中隐隐起了白色光芒。
    皓月面无表情的半闭了眼睛,一股热流顺着他的丹田向上走,一路经过咽喉,走出去,离了他。嘴唇轻轻蹭过了九嶷的嘴唇,这让他情不自禁的皱了眉头――在他心里,九嶷还是有一点脏,不止是因为他刚嚼了一条四脚蛇的尾巴,嘴角还残存着一抹血迹。
    下一秒,一只小黑爪子拍上了他的白脸,是四脚蛇怒不可遏的叫道:“色迷心窍的狗崽子!想要乘人之危占他的便宜吗?呸!吃了你!”
    与此同时,九嶷糊里糊涂的含住了皓月的内丹。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浓郁妖气在他口中弥漫开来,水一样的向下沉向下渗,一直渗入胸膛,渗入五脏六腑。五脏六腑本是如同落入烈火一般又热又疼,然而遇了这一股子阴寒的妖气,烈火立时弱了,一点凉意从他的心窝中向外发散,让他舒服得从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
    他的确不算是个完全真正的人了,一个人在生死关头所应有的悲哀恐怖,他全没有。先前他只是虚弱痛苦,此刻又只是舒服安然。在痛苦与舒服之上,另有一种情绪,乃是得意――他立志要把皓月救走,也真救走了,所以,很得意。除了得意,再没别的。
    他知道怎样吸收妖气为己所用,可是这一回很有控制,因为这内丹还是要归还给皓月的。没了内丹,皓月也撑不了多久。
    天亮之前,九嶷把内丹吐到了皓月的手中。闭上眼睛又做了个深呼吸,他虽然还是动不得,然而头脑清醒了许多。
    “我饿了……”他哼哼的说话:“我想吃碗热馄饨。”
    皓月吞下了内丹,吞的时候没敢细想,怕自己吞到一半会呕出来,及至内丹归了位,他恢复了力量,这才起身说道:“我去给你买。”
    四脚蛇抢着说了话:“还要两个芝麻烧饼,要热热的软软的,九嶷喜欢吃刚出炉的烧饼。买不到你就不要回来了,妈的!”
    皓月照例是不搭理四脚蛇。对着半睡半醒的吴秀斋一点头,他不言不语的推门走了出去。
    至多不过十分钟,房门一开,皓月无声无息的空手回了来。
    九嶷动弹不得,倒也罢了,吴秀斋独自坐在桌边抬头看他,同时就听四脚蛇恶声恶气的怒道:“天打雷劈挨千刀的狗崽子!馄饨呢?烧饼呢?什么都没有,剁了你的狗尾巴给九嶷炖汤喝!”
    皓月随手关掩房门,然后走到九嶷身边低头说道:“我在胡同外面,看到了白大帅的兵。”
    九嶷听了这话,面不改色。吴秀斋试试探探的开了口:“那个……那些兵是找你们的?”
    皓月扭头转向了吴秀斋:“我见他们正在四处打听我和九嶷的行踪。”
    吴秀斋六神无主的搓了搓手,嗓音立时细了许多:“哎哟……那可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九嶷奄奄一息的说了话:“吵个屁!把大门关严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在这里……”喘了一口粗气:“等老子养好了伤,自然有办法远走高飞。”
    皓月听了这话,不很信服,但是一时也没有新主意。吴秀斋茫茫然的望着床上床下两个人,心里有些害怕,理智上认为自己应该找机会溜出去,让大兵赶紧把这二位抓走,自己好落个平安清静;可想到皓月待他的种种的好处,他那一颗小心灵不由得软了又软,无论如何冷硬不起来。
    正当此时,窗外院门一响,却是密斯吴回来了。
    吴秀斋率先迎出房门,嘁嘁喳喳的向他姐姐做了一番报告。密斯吴色迷心窍,听闻皓月回来了,当即乐得咧开红唇要笑,然而还未等她从红唇中露出白牙来,吴秀斋越说越是深入细致,她便渐渐的笑不出来了。
    吴秀斋没敢向她细讲皓月的底细,只说他和白大帅身边的一位红人结了仇,现如今他带着朋友逃了过来,自己若是不收留他,那位红人挟天子令诸侯,非打着白大帅的旗号调兵杀他不可。
    密斯吴虽然迷恋皓月的容颜,但是绝没有为了皓月卖命的意思。听了弟弟这一番言语,她站在院中左思右想,末了夹着小皮包一转身,她另采取了个新战术,装聋作哑的出大门上汽车,跑到朋友家暂住去了――这一走,家里的事情便与她再无关系,若是真有大兵打上门来了,拳脚刀枪也不会直接落到她的头上。这样一来,她既对得起弟弟,也对得起皓月,等皓月这一颗俊美的扫把星滚蛋了,她密斯吴再回家便是。
    第五十三章
    密斯吴说走就走,并且带走了家里仅有的小老妈子。院门一关,吴宅清清静静,只剩了吴秀斋同皓月九嶷。吴秀斋站在晨风之中想了想,没想出接下来的路途应当如何走,耳边听得身后房门一响,他回头一望,结果吓了一跳。
    他看到了一个光着屁股的大嘴少年。
    大嘴少年青白着一张面孔,像不知道冷似的,光溜溜的赤脚站在门前台阶上。对着吴秀斋一瞪两只绿豆眼,他张开大嘴,发出了四脚蛇的声音:“喂!哪里有东西吃?九嶷要饿死啦!”
    吴秀斋下意识的抬手向旁一指:“那边房后是厨房……厨房里有米……”
    不等吴秀斋把话说完,少年已经弓腰驼背的迈了步。吴秀斋看得清楚,只见那少年的屁股上血迹斑斑,尾巴骨处赫然少了一块皮肉。
    “看来这个才是真妖精……”吴秀斋恐慌的想:“妖精和神仙到底是不一样的。”
    从这一日起,吴宅的大门便不再开了。
    四脚蛇忍着伤痛,一边重长尾巴,一边时常的化为人形,跑去厨房给九嶷煎炒烹炸。吴秀斋隔三差五出一次门,负责买回米面菜肉。四脚蛇恶狠狠的剁着青菜肉骨头,仿佛刀下躺着的乃是皓月――他恨死皓月了!
    九嶷长久的躺在床上,起初是完全的不能动,可在饱足的吃喝了几日之后,他也渐渐恢复了几分活气。皓月不分昼夜的盘腿坐在床尾,是个打坐参禅的冷淡模样,不搭理他,但也不离开他。
    这天夜里,九嶷忽然开口说了话。
    他说:“狗崽子,今天吴秀斋对你说了什么?我们上了通缉令,是吗?”
    皓月坐在夜色之中,距离九嶷的双腿很近:“是。”
    九嶷在黑暗里笑了一下:“有趣。”
    皓月抬眼望向了他:“有趣?”
    九嶷的声音有点沙哑,然后中气是有的,字字句句都很平稳:“我还没有上过通缉令。”
    皓月垂下眼帘,恢复了冷淡神情:“无聊。”
    九嶷歪了脑袋,去看坐在床尾的皓月:“哎,小狗崽儿,我睡不着,给我讲讲你的来历吧。”
    皓月眼观鼻、鼻观心,端庄如佛菩萨:“我的来历,吕清奇已经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