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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左勾拳

    别说史可法一脸不信,李岩一头雾水。
    连周世显也心中狐疑,又拿过军报看了看,想要从字里行间看出一朵花来,可这军报是飞鸽传书。
    能记录的信息有限。
    也语焉不详。
    “不对呀。”
    周世显在地图上反复观瞧,心中更加疑惑,这天底下,凡是大明的兵马配置,兵力部署都在他心里装着呢。
    大宁一线,如今确实兵力空虚呀。
    这些年他四处用兵,导致大明镇军主力一半用在西北,剩下的分布在南洋各地,倭国也有一部分。
    大宁一线确实是一处软肋……
    这软肋也确实被小叶尔马克逮住了,可战果如此出人意料。
    殿中众人对看了几眼,吃惊道:“消息准确吗?”
    石亨一躬身,忙低声道:“本官已责成大宁都司,多方查证,确是……我大宁军民一心,奋起还击,歼敌数千。”
    殿内一阵安静。
    “军民一心?”
    反复揣摩着这几个字,周世显哑然良久,才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
    这笑声如此畅快。
    在奉天殿内回荡着。
    便好似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塞外强敌,游牧骑兵竟然被一伙大明边民教训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呀。
    “呵呵,哈哈哈。”
    史可法跟着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两行热泪顺着皱皱巴巴的老脸流了下来。
    “不易啊!”
    苦心经营近十年,周世显在边塞,在中原推行的全民皆兵战略终于见到了成效,软弱的大明边民……
    终于硬起来了呀!
    “哈哈哈。”
    周世显大笑之余,好似看到了小叶尔马那张铁青的脸,也该着这货倒霉,一头撞进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他大力推行的府学教育,全民皆兵的团练制度,在此刻获得了空前成功!
    “呵呵呵。”
    史可法,李岩纷纷大笑,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多少年了呀。”
    大明边民被游牧民族欺负了多少年呀,几千年了,被塞外蛮族肆意宰割的羔羊,终于翻身做了猎人。
    “啪啪啪。”
    周世显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心中畅快。
    不发动群中能行嘛?
    可单靠大宁边民,团练,想战胜沙俄正规军也不太现实,还是要尽快调兵驰援。
    周世显眼睛看着地图,徐徐道:“距大宁一线最近的镇军,在哪里?”
    李岩看着地图,便不假思索道:“在辽东都司,有一支两万人的中原新军正在轮训。”
    轮训制度也是周世显的一大创举。
    为啥新军轮训,废要拉去辽东?
    因为土地肥沃,肉食充足,又天寒地冻,人烟稀少,可以让轮训的新军排除一切干扰。
    还可以提前适应西伯利亚的严寒气候。
    一举多得。
    在统帅部参赞军机处,李岩的职责是专管新兵训练,调防,换装这些琐碎之事。
    “好!”
    周世显一拳砸在桌子上,狠狠道:“传旨,叫这支辽东新军结束整训,驰援大宁,再叫漠南各部,出兵三万……”
    如此一来,增兵五万。
    大宁,贝加尔湖一线的力量得到了极大的加强,进攻或许远远不够,可打一场防御战绰绰有余了。
    史可法点了点头,笑道:“可。”
    李岩点头:“本官附议。”
    郑森也轻声道:“附议。”
    一时间,大明最高统帅部达成了一致,气氛变的轻松融洽起来,时不时的传出几声轻笑。
    对一个纯粹的爱国者来说。
    当你治理下的边塞百姓硬起来了,你很难不笑。
    谁怕百姓硬起来呢?
    反正不是周世显。
    笑声中,史可法轻道:“此番出兵的主帅人选……”
    “叫阿布去!”
    周世显面色决然,再一次独断专行,周阿布是谁?
    他的义子。
    曾经的北元幼主,如今的大明少壮派将领,也是对付哥萨克人的杀手锏,周阿布比大明皇帝朱慈烺大两岁。
    还从小跟着周世显南征北讨,积攒了丰富的战争经验,也是周世显精心栽培出来的新一代大明战将。
    他还是整个大明最专业的骑兵将领。
    “举贤不避亲,好!”
    “附议。”
    运筹帷幄之中,决策千里之外,当大明统帅部三言两语做出了决策,贝尔加湖之战便不可避免了。
    想大明立国二百四十年来。
    从未有过如此高效的决策,指挥机构……
    入夜,秋意浓。
    奉天殿后,深宫。
    庞大的宫城改建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大明工匠将建造天赋发挥的淋漓尽致。
    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建起了一排排青砖瓦房,古香古色的院子里,没有小桥流水,没有亭台楼阁,只有……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院落。
    一进又一进,一眼望不到头的房舍,大致都长的一模一样,走在里头很容易迷路。
    这样的建筑风格也在情理之中,这是什么地方,南京皇城,寸土寸金呀,设计者自然要将空间充分利用起来。
    达到最大的利用率……
    利用率,这也是新冒出来的名次。
    原本的南京皇城本来十分庞大,占地极广,无形中侵占了巨大的空间,形成了巨大的资源浪费。
    皇家嘛,要面子……
    可周世显不这么看,皇家的面子不需要奢华的宫城来维持,面子是天下人给的,是百姓给的。
    “呼。”
    一阵微风吹过,惬意怡人。
    周世显一身轻松,坐在院中,穿着一身宽松的袍服,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材矮壮,敦实的青年。
    青年穿着笔挺的红色将官服,有些拘谨,垂手而立,下巴上粗短的胡须,让他显得仍有些稚嫩,可……
    气度十分沉稳。
    当年的懵懂少年如今已经长大了。
    静谧祥和,庭院深深,一墙之隔,有一条戒备森严的胡同,胡同里驻扎着护兵,再向外便是还在建设中的大明皇家学院。
    琉璃宅高高悬挂。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坐。”
    看着长大成人的义子,周世显微微一笑:“这是家中,不比军营,也不必如此拘谨。”
    “是。”
    周阿布恭敬一礼,规规矩矩的坐下了,那做派,穿着,打扮与寻常大明将官无异。
    只有眉宇之间略显深邃的轮廓,与中原人有几分差别。
    瞧着自己精心栽培的杰作,周世显意满自得,这是他精心栽培的一把刀,这些年带在身边,好似熬鹰一般熬着性子,如今。
    终于要放出去了。
    “来。”
    义子要放出独领一军了,周世显悠闲的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秋露白,又给义子倒了一杯。
    一饮而尽。
    瞧着周阿布陪了一杯,才笑着道:“这些年你在府学,在讲武堂学了些什么,讲来听听。”
    “是。”
    周阿布恭恭敬敬的放下酒杯,清澈的眼中,透着几分缅怀,徐徐道:“孩儿在讲武堂学骑兵操典,学战术,兵器,交通,地理……”
    见他说起来如数家珍。
    周世显满意的笑了,轻道:“你去大宁,将漠南各部召集起来,去和那些王公们说。”
    他眼中露出几分峥嵘,又徐徐道:“这一战,是国战。”
    他将国战二字说的很重。
    “是。”
    周阿布眼中同样露出几分峥嵘,那神态,做派,与大明军中大量少壮派军官一般无二。
    “去吧。”
    周世显又挥了挥手,轻道:“我叫石亨帮着你。”
    “哗。”
    周阿布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腿一并,行了一礼:“末将遵令!”
    瞧着义子龙行虎步走了出去。
    周世显把玩着手中酒壶,良久不语,深深的庭院之中陷入长时间的宁静,直到身后响起轻柔的脚步声。
    一双纤纤素手,在他厚实的肩背上轻轻揉捏起来。
    “嗯……”
    周世显发出惬意的呻吟,在小娇妻玉手上拍了拍。
    “这一仗呀。”
    周世显眼睛眯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他一手打造的中兴明军,如今正处于大换血的关键时期。
    在这个时期里,大量崇祯朝的老将被裁撤,年轻的新军将领,大批量的登上了历史舞台,贝加尔湖这一仗……
    便是以新军为主,边民,漠南骑兵为辅,他心中并无十分把握,可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
    他花费近十年时间打造的府学,讲武堂,边塞体系能不能行,能不能顶得住哥萨克人?
    此事还在两可之间。
    “哎。”
    一声轻叹,旷古悠远。
    旋即睁开虎目,虎目中森森寒芒,一闪而逝。
    “来人呐,笔墨伺候。”
    当下修书一封,密令西北明军统帅李定国,尽快平定德里局势,大军完成休整,补充弹药之后。
    务必在明年春暖花开之时,秘密将西北大军主力集结到里海南岸,一等到时机成熟了,便直捣黄龙!
    “当老子不知兵么?”
    古往今来,骑兵战术都大同小异。
    如今明,俄争锋,像极了两个虎背熊腰的拳手,在擂台上争锋,小叶尔马克给他来了一招避势击虚,偷袭大宁。
    这相当于是来了一记凶猛的左勾拳。
    周世显自然不肯被动防御,让麾下大军疲于奔命的来回调动,那便只剩下一个选择。
    同样抡圆了膀子,卯足了力气,将一记左勾拳抡回去。
    你领着一帮游牧小弟,绕路西伯利亚,来偷袭我的大宁都司,我就走里海沿岸,带着亚洲朋友圈打你的沙俄本土……
    “哼!”
    长身而起,周世显口中发出一声冷哼,这一次,倒要看看大明,沙俄谁的抗击打能力更强!
    总有一个要倒下的。
    十天后,德里。
    入夜,富丽堂皇的皇宫之内,李定国仰着脖子,看着高大的阿拉伯特色穹顶,似乎是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此刻这华美的宫殿里,寂寥无声。
    奢华,精美,纸醉金迷。
    可灭国之功,并未让这位新晋西北大帅迷失,仍旧是一脸的神情冷漠,对沙贾汗寝宫里如云的美女……
    视而不见。
    依旧维持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习惯。
    “哒,哒。”
    过于宽敞的宫殿中,响起脚步声,有些瘆人。
    副帅李锦从外头走了进来,看了看孤寂一人的上官,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这位爷崛起的也太快了。
    好似一夜之间崛起了,还将黄得功这样的老资格将领都挤走了,就连他李锦李大人,也只能给他当个副手。
    “大帅。”
    李锦行了一礼,瞧着李定国年轻英武的脸,叹了口气,古往今来从不缺这样的名将。
    不过他这位新晋上官,实在是过于清贫了,也只有咱洛王殿下才能容的下他,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秦之白起,汉之韩信,宋代岳飞岳武穆,大概都是这样的人,可下场一个比一个惨。
    华夏特色。
    “嗯?”
    李定国从深沉的思索中醒来,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终于露出一丝罕见笑容。
    他却不理李锦,自顾自道:“殿下来信了。”
    “哦?”
    李锦忙道:“殿下说什么了?”
    李定国脸上笑容很快消散,轻道:“殿下说,江山父老能容我,则天下大可去得。”
    李锦不禁哑然,体会着话中深意,不由得也笑了笑,轻道:“是,殿下圣明。”
    两人相视无言。
    从李定国冷峻的嘴角,徐徐溢出了几个字:“传我军令,征召俘虏兵,并印人百万……”
    “啥?”
    李锦一呆,看着上官冷冽的眼珠,有点麻了。
    可李定国不理他,只是冷冷道:“拆!”
    李锦又是一呆,忙问道:“拆哪?”
    李定国冷道:“外城,内城都拆了。”
    李锦张大了嘴巴,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好半天才打了个寒噤,咳嗽了几声:“咳咳。”
    “额亲娘哟。”
    这位爷也太狠了,这么大个德里城,外城墙,内城墙都加起来,这得多大的规模呀,都拆了?
    这要是都拆完了,德里城也不剩啥了呀。
    “嗯。”
    李定国严肃的点了点头,又将统帅部密令递了过来,这下子李锦有点明白了,统帅部叫大伙赶紧整补,动身北上。
    可德里城怎么办?
    亿万人口的诺大国度,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明军这一走必然叛乱四起,于是乎,这位上官便想下了狠手。
    他要把德里城拆了……
    就算高种姓真的发动了叛乱,也必将无险可守,印军又是以步兵为主,步兵没了坚固的城墙,还能干啥?
    到时候只要大明铁骑一回来,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他瞧着上官,哆嗦了一下。
    狠,够狠!
    活脱脱一个釜底抽薪呐。
    李锦摸了摸头,军令都下来了,他还能咋办?
    “末将遵令!”
    他可算明白,为啥大伙都是反贼出身,他的名气比李定国大多,可人家能当西北大帅,他只能当个副手了……
    在执行军令这一条上,李定国是不打折扣的。
    不久,整个德里城,变成了一个大工地。
    百万印军战俘,在明军士兵雪亮刺刀的逼迫下,开始大规模的拆除城墙,动作稍微慢一些,便会招来狠狠一枪托。
    名将都这样。
    心狠手辣。
    不久,李定国又嫌弃人工拆除太慢了,下令工兵营动用了大量火药,直接爆破。
    “轰隆隆。”
    于是乎,闷雷一般的轰鸣声,在恒流下游响了起来。
    南京,奉天殿。
    “我……嚓!”
    史阁部看着德里发来的奏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本以为等来的是惊喜。
    没想到却是深深的惊吓。
    “这是做什么呀?”
    拆城墙这事儿,历史上也不是没人干过,远的不说,蒙古人最喜欢拆城墙,明末流寇也喜欢拆城墙。
    流寇嘛。
    每攻下一座重镇,为了方便下次打回来,顺手将城墙一拆,那不就来去自如了嘛。
    可这个李定国竟然把整个德里都拆了。
    这像话嘛?
    “咳。”
    周世显也轻咳起来,不由自主替心腹爱将开脱一番:“这不能怨他。”
    统帅部给李定国的军令,是尽快整补,寻机北上,可那么大个亿万人口的莫沃尔王朝。
    不长期驻扎重兵能行嘛?
    可军情如火,明军主力又不能在德里常驻,常言道,军令如山,贻误了战机算谁的?
    时间紧,任务重,李定国作为前线统帅,也难办呀,出此下策也在情理之中,还别说。
    他这一拆……
    起到的效果真是杠杠的。
    恒河流域本来就一片平坦,无险可守,人口大部分都集中在德里周边,如今连唯一的坚城也没了。
    以后还想造反嘛,城都没了还反个屁呀!
    好家伙。
    李岩忍不住摸了摸头,这也太狠了吧,这下子,整个恒河流域成了无遮无掩的开阔地。
    敢情这拆迁,都拆到海外去了呀?
    “得咧。”
    不让干也晚了,统帅部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史阁部看着满不在乎的洛王殿下,嘴角直抽抽,果然这个李定国,和洛王殿下都是一路人呀。
    太坏了!
    这种坏事也只有反贼才干的出来,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效果是真好……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吧。
    同时间,贝加尔湖。
    “希律律。”
    人喊,战马嘶鸣。
    成群结队的游牧骑兵,在山清水秀的大湖沿岸铺开了,好似他们的游牧祖先那般放肆的谈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