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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参签字的人!冯大人!魏大人!”徐汝能行了个礼:“如果这个案件进了东厂,那事情就真永无见天之日了。去年三月学潮就有人说江浙乡试漏题一说,后来当事的人都被押解了东厂,事情不了了之,今年一月江西又出了相仿的事情,也是不了了之,终于今天闹到了京城……是不是也要不了了之?如果这一字签下去,改日东厂反咬起来,是看了密旨的郑大人顶罪,还是我们和看了密旨的郑大人一起……顶罪?”
    “哟!郑大人这里好热闹啊!”
    六人正在僵持,所谓东厂的人突然走进了厅堂。
    “邹公公!”郑储像是拉住了救命稻草:“您快瞧瞧这都察院派来的木头!真是把人都要气死了!”
    “当了十余年的刑部堂倌,怎么就被一个御史给气死了?”邹公公捏着手上的玉玩应儿,冷笑:“冯大人,魏大人,只要二位签了字,这人也能提了,提走了人就和几位大人无关,说什么顶罪不顶罪的,背后有皇上说了算,你们是操的什么心?”又回头轻蔑的瞧了徐汝能一番:“要顶罪也是你们顶得住的么?”
    “魏大人……我们……?”冯大人看着魏池。
    魏池看着邹公公,想到燕王给她说的――不能逆了黄贵的面子……不能啊!
    “魏大人!冯大人!”徐汝能有些急了。
    你要保的那个谭公子真的是冤枉的么?
    我哥哥真的是被冤枉的!
    皇上要开杀戒了,你务必要保住自己!
    魏池暗暗捏紧了袖子――索尔哈罕,要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这个……”魏池笑着站起来:“邹公公,虽然我们两个协办签了字,似乎事情也是说得过去的,但是毕竟是三司会审……这事情也要个都察院的说法,既然徐大人担不起干系,那自然找个能担待的人来签字,也以免到时候有些闲话,这也才是第一天,不过是刑部的人多管一天饭食罢了。”
    冯世勋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这个也该齐备了再说,应该也不急。”
    郑储转念也是一想,不说话了。
    大堂上突然安静了下来,邹公公看着魏池,啧了啧嘴角:“魏大人还真是名不虚传呐……不过咱家也劝一句,万事不要算得太精了,算得太精了,别人怎么活?”说罢,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徐汝能。
    “走吧!”
    “我的邹公公诶……”郑储追出来:“……我……我……”
    “郑大人请留步,明天,也是这个时候,咱家还来提人。”
    “这……这……”郑储叹了一口气:“这算怎么回事啊!”郑储想起来此刻得去找都察院的老杨,于是只能威慑的恨了徐汝能两眼,自己先去找他上司告状去了。
    邵粟裕和鲁宁自然是跟着他走了,魏池正想上去和徐汝能说两句,可惜冯大人好像突然认准了魏池和他站在一条岸上,巴巴的在一旁候着,于是魏池也只好和徐汝能擦肩而过。
    魏池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屋内的徐汝能笑着叹了一声:“魏公,下官并不如想的那般笨……够了!”
    “他说什么?”冯世勋很惊诧。
    魏池摇了摇扇子,笑道:“他在骂我们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索尔哈罕曾经说过,魏池这个人从不回头。
    要是魏池在那一刻回头……也许事情虽不会有转变,但至少能说明白吧。
    案件太复杂……太复杂……太复杂……
    ☆、第一百二十六章
    126【建康七年】
    在这七月的最后一天,刑部尚书郑储连受到了连续收到了两次打击。先是都察院的杨世杰告诉他这个徐汝能后台极硬,很可能有内阁首辅周文元的受命。郑储心惊一夜之后,第二天一大早还未来得及出门就被东厂的人堵在了家门口――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就在这个不平静的夜里,徐汝能提审了尚滞留的刑部大牢的一干人犯,等到东厂的人闻讯赶到的时候,徐汝能已经拿着封好的案卷平静的坐在牢里等着了。
    郑储知道这一切的时候险些昏倒在地,稍作清醒之后,郑储对东厂异乎寻常的积极态度也产生了怀疑。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泄题的案子,就算杀了礼部所有的人,也不值得满朝廷的人这样忙活啊!
    还有魏池!他昨天为何要那样说,那样做?真的只是为了推卸责任么?还是说他背后站着刘敏,刘敏想借此有所动作?
    “一起去刑部!”郑储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如果徐汝能想把这件事情闹大,那么那些东厂的兵是拦不住他的!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开宫门了,不能让他有机会把供案交出去!
    郑储终于在最后的时刻赶到了刑部衙门,果然如他所料,东厂的兵已经拦不住徐汝能了!
    “你要做什么?”郑储怒呵。
    徐汝能脸色一变,手中捏紧了供案。
    “我们都没有盖章,这个案状究竟是你一个人审的,还是算我们一起审的?”
    “我是钦点的问官,自然也有资格提审,这个案卷是我一个人审的。”
    “你!”徐汝能摔了手上的扇子:“把他给我拦住!拿下!”
    “让开!”徐汝能大声喊到:“你们谁敢?!我是钦点的问官!大人有事情参我便是,您可没有权利将我拿下!”
    “郑大人!”魏池突然冲进了人堆儿。郑储一看来者是魏池,火不打一处来,正要准备脸色给他看,魏池却先凑上来:“周阁老亲自到了,就在门外。”
    郑储缓过一口气,脸皮堆上笑来:“叩见阁老!”
    “免礼了,免礼了,呵呵。”周文元让大家起来说话。
    东厂铮亮的刀口黯然失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文元走上前来,接过了案卷,缓缓的走了出去。
    “这?”东厂太监指着周文元渐远的轿子。
    “这……”郑大人表示哑口无言。
    魏池退到角落里的时候,有个人拽他的袖子。
    冯世勋打着哈欠:“少湖贤弟,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啊……这,我们是不是可以回了?”
    魏池突然觉得这个冯世勋三十多岁,官做到了五品,还能这么豁达真是看得开:“我们回了,郑大人会气死的。”
    冯世勋只好靠墙站着:“那个东厂的在说什么?”冯世勋看到东厂的领头太监在和郑储窃窃私语。
    “……他在劝郑大人跟到内阁去。”
    “魏大人耳朵真好……”冯世勋继续打哈欠,算了算刑部到宫里的距离,不由得暗暗皱起了眉头。
    郑储却没有同意,他倒不是觉得周文元比黄贵可怕,他畏惧的是那份口供,徐汝能的态度已经充分表明他拿到了一把利剑,这把利剑注定会插进对手的胸口,而郑储希望那把利剑不是对着自己来的。
    郑大人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最终和东厂领头的太监不欢而散。
    魏池紧紧的盯着他们,直到东厂的人全都退出了院子,这才走了上去:“徐大人!你怎么就一个人去提审了呢?”
    徐汝能冷冷的一笑:“告辞。”
    “这!”冯世勋倒出来抱不平:“真是顶撞!”徐汝能并不理会他,扬长而去。
    郑储并未责备离去的徐汝能和姗姗来迟的邵粟裕和鲁宁,他突然转变的态度连魏池都有点受不了了。
    “大家散了吧。”郑储说完这句话也走了。
    刑部大堂空了,不过只有冯世勋一个人当真回了家。
    郑储坐到了杨世杰的书房里,邵粟裕和鲁宁跑去找司礼监掌印太监向芳,魏池在京城的一家酒店里等刘敏。徐汝能洗了澡,换了新官服,跪在了午门前的甬道上。
    魏池等了大概一个半时辰,刘敏穿着便服进了隔间,魏池赶紧起来让座:“刘大人……周大人见着皇上了?”
    刘敏点了点头:“皇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徐汝能的供状烧了。”
    “皇上看了么?”
    “皇上也没看。”
    “……这?这算什么?”
    “周阁老急了,他以为证据在手就胜券在握,不曾想现在皇上还不想买他的帐。徐汝能跪在午门,皇上没有责罚他,应该会不了了之。”
    “皇上派了三司会审,但又容许周阁老派了徐汝能,东厂拿人皇上默许,但是皇上似乎又再次给了徐汝能的面子。皇上究竟是想要个什么样的答复呢?”魏池觉得自己也被弄糊涂了。
    “郭太傅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魏池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皇上本以为这次在江南可以抄出大把的银子,但是后来出了变故,这事情就是浙江按察使阮国斌弄出来的,银子要吹了,皇上注定不乐意。阮国斌是林孝的学生,所以皇上一开始才那样舍得对礼部出手,为的就是擒贼擒王,不让办案的人对上面有所顾忌。但是后来又出了个吴启,这个人是浙江巡抚,浙江的官场你估计也有所耳闻,每年贪的钱不可谓不多,阮国斌一口咬住吴启不放……而吴启是……郭太傅的学生。东厂的人已经收不住了,北镇府司也是,皇上本以为周阁老会保他的老师郭太傅……没想到,周阁老竟然要倒他……你现在明白了么?”
    “周阁老要倒郭太傅?”魏池不敢相信。
    刘敏没有正面回答魏池,他脸上的笑容让魏池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很愚蠢。
    “皇上对郭太傅还是有感情的。”
    “这个案子最后会怎样呢?”魏池吸了一口气,开始觉得可悲。
    “小伙子,离这个案子远一点,离他的真相越远,你就越安全,这个结果本就是大人物们决定的。你,还有我,都没有能力去改变它。冯世勋是个不管事的人,为何皇上要派他来代表礼部?邵粟裕和鲁宁是三法司的,但是同样也是向芳推荐的。还有你,你是黄贵推荐的,这你还不知道吧?皇上认为这件事情已经重新回到他的掌握之中,但是周阁老的反应让皇上发现自己失策了。林孝不会让自己白白牺牲的,他一定会积极经行交易,这一次是周阁老,下一次可能会是别人。皇上会允许自己的一次失策,但是绝不会允许第二次,你不要做第二个人,明白么?”
    魏池坐回板凳,呆呆的盯着面前的茶水。
    “皇上要拿到他的银子,这样才有新的军饷,皇上允许牺牲高官,但是不能是郭太傅。这一次的举动让东厂,北镇府司都明白了事情的底线和目的。你也明白该怎么做了?”
    谭氏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魏池看向窗外,夏天的炎热和烦闷让街道行人稀少。刘敏站起身,拍了拍魏池的肩膀,走了。
    索尔哈罕计算着离开的行程,约书在几经修改后拿到了,大事情也已经完成了,一个决心也已经定了。正因为一切都已经明了,反而看淡,不期待,也就不怒不喜了。
    有些时候会看到阿尔客依为了魏池的事情而做些没前没后的小伎俩,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要是她知道魏池也不过是个女人,她会怎么想呢?还会这样热心而多事的张罗么?
    索尔哈罕正和一个中原的推格游戏对抗着,阿尔客依又再次好事的闯了进来:“有人有急事希望见您!”
    有人,有急事,是阿尔客依这几天的一贯伎俩,为的就是能哄骗她出门,然后好把她引到能见到魏池的地方去。
    索尔哈罕似笑非笑的看着阿尔客依,等她接着说。
    但是这次阿尔客依没有顾左右而言他:“是真的,好像是燕王派来的人。”
    索尔哈罕的手不由得紧了一下。
    进来的是个五十余岁的老头,长得很和善,手上拿着一个礼盒。
    “这是燕王殿下送给公主殿下的画。”老头磕了一个头。
    “请坐,您的漠南话说得挺好的。”索尔哈罕接过阿尔客依送过来的礼盒,抱在手里。
    “殿下客气了,小人已经在漠南生活了二十年了。”
    “你不是燕王的仆从么?”
    “小人是漠南德意庄的总掌柜。”
    索尔哈罕吃了一惊,德意庄是漠南最大的绸缎茶叶商铺,前漠南王也曾和他们有过来往,但是索尔哈罕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总掌柜,也不知道德意庄和燕王有干系。又想到魏池说起燕王的种种崇拜,以及他超越常人的富有,还有庆芳春茶坊,好像明白了这一场会面的用意。
    老头连姓都没有留下就离去了,此刻没人知道,今后二十年的沉浮与纠葛就要从这一次会面开始。
    此刻的索尔哈罕的注意力已经重新被手上的礼盒吸引。
    “别看了,我不会拆开的。”索尔哈罕对阿尔客依笑了笑,平静的把礼盒收好。
    阿尔客依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实在看不上那个魏大人。”
    “那你何必处心积虑的想要帮他?”索尔哈罕笑道。
    “我是想要帮你,他干我何事?”
    索尔哈罕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开始觉得可悲。
    “第一次看到你是如此的喜欢一个人,连以前舍不得去做的事情也做了,不愿放手的也放手了,甚至还低声下气的讨好那个人……我这个旁人看了,都窝火。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何的结果还重要么?为何不把话说明白呢?要是我,我宁可死的明白,活的明白。该做的都做了,不能这么糊糊涂涂的就过了吧?那个燕王是挺讨厌的,好像也挺可怕,但是……我的公主殿下,您不会真的怕他吧?”
    “我又不是你。”索尔哈罕盯着那个礼盒的封条发呆――不过是满屋子的荷花中的一幅罢了,我何必留作念想?真是蠢到了极点!
    “说出来您又要生气,不过呢,我还是要坦白,”阿尔客依无畏的看着索尔哈罕:“我把我们离京的具体行程都写成帖子送到魏大人府上去了。”
    “愚蠢……”索尔哈罕不耐烦的摆摆手:“这是公然的事情,她作为京官不会不知道的。”
    “我认为接到这个帖子,他应该专程来送你。”
    “没有这个帖子她也会专程来送我的。”索尔哈罕其实正在为这件事情苦恼,并不是被砍过一刀之后,第二刀给人带来的痛苦就会消失或减弱。
    “公主!”阿尔客依轻蔑的看着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幻想着自己和燕王斗智斗勇:“我认为他会跟你走的,真的,只要你说出来。”
    跟我走?
    其实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们隔得多么远啊……但正如你对我说的那样,但我们却在一度的阴差阳错之后相遇、相知……只是我突然觉得这样的阴差阳错好像就要被耗尽,而你我……或者我你,总于是要天各一方了。
    京城炎热的太阳并不会因为照耀着苦恼的生灵而延迟了自己的步伐,在他渐渐偏西的时候,大宸宫中的官员们开始陆续回家。今天三司会审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至于皇上烧掉供状的事情那就更加只有极少数人知晓。但是在这个午后,所有路过午门甬道的官员就都要知道了。
    徐汝能坚定的跪在青石板上,烈日早已让他汗流浃背,湿透的官服紧紧的贴在他的手臂上。
    各部可能误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周阁老因为挖害人心切,利用了徐汝能,这个徐御史肯定是听他的,如果风头转了向,徐大人肯定就会尽快拍屁股溜人。
    可惜徐汝能并不是个寻常言官,与其说是周阁老利用了他,不如说是他利用了周阁老……
    东厂的人最先知道徐汝能跪在午门,但是误以为周阁老能把他招回去,哪知道最后也没瞧出周阁老派来的人能对他起到什么影响。时间慢慢的过,东厂的人开始急了,但是着急已经迟了,大批的官员已经汇集在午门,此刻再想明着去赶人,已经出不了手了。
    黄贵知道的时候,急出了一头汗:“快!告诉向公公!”想了一番又不对,亲自赶进了宫。
    向芳思考片刻:“这事情不能让万岁爷知道。”
    “这……这谁也扛不住啊!”黄贵哭丧着脸。
    “去把今早上经办的人都叫来,让他们去劝!不得有误,快去!我在这边拟旨。”
    这边正在商量着,午门的情况已经迅速失控。
    徐汝能明白单靠自己的能力是不够的,于是当人聚集得足够多的时候,他跪在地上开始了悲愤的演讲,从去年三月的江浙学潮,到今年一月的江西科举弊案,从江南官员的贪墨横行,到京内高官的彼此倾轧勾结。
    有名,有姓。
    “如今,他们是如此蒙蔽皇上,蒙蔽百官,蒙蔽天下人!其心可诛!我徐某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在此进言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肝胆涂地在所不辞。若是此案不能大白于天下,国法何在,天理何容?!”
    人越聚越多,下课了的太学生们也闻讯赶到了宫门口,因为进不来都堵在门口哄闹着。
    卫兵有些顶不住了,有人提议关宫门。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哄闹的国子监学生们突然被一声熟悉的怒喝吓了一跳,大多数人安静了下来。
    魏池挤进人群:“谁叫你们围在这里的?”
    魏池拼命辟开一条人缝,想把郑储,周文元等人让进去。
    没想到学生们一看到郑储就气不打一出来,吆喝着要他这个刑部尚书拿个说法来。
    眼看事态又要失控,守门的尉官战战兢兢的问魏池:“大人……是不是暂时把宫门关了?”
    魏池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郑储等人拽进来,听到尉官说这样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关?关什么?”
    尉官吓了一跳,赶紧躲开了。
    魏池抢过一个士兵手上的长枪扔在地上:“皇宫禁地,怎容得尔等如此喧哗?!有人敢进来的!尽管试试!!”
    魏池说得有理,这些学生们手上并没有门禁,私闯皇宫肯定是不对的。
    人群松动了一下。
    但随即就有人高喊:“我们要个说法!”
    “谁告诉你们没有个说法?”魏池指着那个领头的学生怒呵!
    “大朝泱泱,其法恢恢。所谓其理,疏而不漏。按照齐律,这个案子自有它的判法,如今皇上已经交给了三法司,有给你们说没有说法了么?!”
    魏池回过头,狠狠的盯着那个统领尉官:“你刚才说关什么?”
    “小的……”尉官被吓得战战兢兢一时语塞。
    “让你的人,整队!让开!”
    守卫宫门的士兵全都退开了。
    “你们都给我站好了!”魏池指着面前的学生们:“别给国子监丢人!别给读书人丢人!……要呐喊正义也要学学那个人!”魏池指着甬道上跪着的徐汝能,又指了指为首的那个学生:“免冠徒跣,以头抢地,真乃庸夫之怒!可耻!”
    已经在扭打过程中衣帽歪斜的学生们终于在魏池的呵斥中慢慢恢复了冷静,队伍终于自觉地退出了禁门的那条线。
    魏池这才转身往徐汝能那边走去。
    周文元和郑储已经开始了劝慰,但是徐汝能就是跪在地上不起来。
    冯世勋被这个情况吓得不轻,邵粟裕和鲁宁也有些不知所措。
    魏池知道自己必须走过来,和这群人一起接受所有人质疑、谴责、轻蔑的目光。
    徐汝能坚定的跪着。
    直到宫内的传旨太监捧着墨迹未干的旨意赶到。
    旨意只有一句话。
    “宣,徐汝能即刻觐见!”
    徐汝能没有抬头,他冷淡的看着青石上自己手掌留下的清晰的汗迹,悲伤的笑了,然后将自己的额头贴到冰凉的石板上。
    “臣!接旨!”
    ☆、第一百二十七章
    127【建康七年】
    周文元看着那个气喘吁吁的宦官,立刻明白这是向芳的缓兵之计,依照皇上的脾气,他是不会这样站到前排平息事端的。
    果然,宦官还传了口谕,让他们这一干人等一起进去。
    周文元看着徐汝能手上紧握的圣旨,迟疑了一下,回头对剩下的几个人招了招手。
    事主已经得到了觐见皇帝的优待,众人的情绪也得到了安抚,太学生们因为受了魏池的呵斥,也不再敢往宫里涌,等这些回家的大臣穿过宫门渐渐冲散了他们的队伍之后,无聊的众人也渐渐散去了。
    正如周文元所想,这旨意是向芳拟的,皇上是事后才知道的。
    等待大家的不是皇上的觐见,而是半个时辰后的第二道密旨。这道密旨点名颁给了郑储。郑储战战兢兢的接过来,徐汝能咬紧了牙关。
    “徐大人进来,其他的诸位就回了吧。”向芳穿着便服,淡淡的说。
    郑储听了这句话,更加战战兢兢。
    等这五个人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五个人彼此无话,各自回家,这次是真的都回家了。
    次日,还是刑部大堂,仍旧是老位置,徐大人依旧和他的条凳坐在外围。不过犯人终于被押解了上来,刚好也是五个人。
    魏池看到那个谭公子绝望的看着自己,半张着嘴,浑身颤抖。剩下的四个江西人虽然站得开,但是彼此左顾右盼。
    “肃静!”郑储拍了一下堂木:“听旨!”
    杨帆继也是都察院的言官,与徐汝能为至交,自徐汝能独自抗上以来,门府上再无其他访客,只有杨帆继敢过来。徐汝能跪午门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之后又传言皇上单独召见了徐汝能,自此似乎圣意昭然,这场上下勾结的徇弊大案可能是要彻查了。
    杨帆继在他家一连等了两天,徐汝能都没回来。徐汝能的老母亲已经七十五岁,心中怎能不急?徐汝能的大儿子二十一岁,带回话来说,不止是他父亲,就是其余的几位官员也一直留在刑部。
    一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看又快到门禁了,杨帆继嘱咐了几句准备回城,突然听到徐家的老仆人慌慌张张的大叫着进来。
    “老爷……老爷回来了!”
    一家人迎出去,却见到徐汝能牙关禁闭,被一扇门板抬了进来。
    刑部衙门的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徐大人只是中暑了……告辞。”
    徐母嚎啕大哭起来,倒是徐夫人有些见识,见丈夫不像受了外伤,命人赶紧将他抬进屋去,灌了几口茶水。
    “汝能!”杨帆继坐到床边。
    徐汝能缓过一口气,慢慢张开眼:“……唉!”
    “你们都出来吧。”徐夫人留了一盏灯,扶了老母亲,带着两个儿子退了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他们还敢拿别的事情要挟你?”杨帆继拿了扇子过来。
    徐汝能艰难的坐起来:“那一日的圣旨,必定是向芳拟的,皇上似乎根本没有彻查的意思。虽然口供是烧了,但是毕竟人还在,我所想的不过就是再审。哪知道郑储今天当着一干人犯的面宣读了皇上的密旨……所有人都翻供了!”
    “这两日,郑储都一直在刑部里挡着,我稍有动作便拿官位来压人……也是天起太热了,我没拼住。”徐汝能把扇子放到一边:“今天休息一晚,明天再去。”
    杨帆继一时无言。
    “这次案子里的诸位官员,郑储自然是个老浑油,邵粟裕和鲁宁是司礼监的爪牙。冯世勋虽然探花出身,但是根本不管事,不过是拿来充数的。那……那个魏池呢?他在朝野口碑都不错,是个是实心用事的人,他……也未站起来说一句话?”杨帆继不解。
    徐汝能冷笑一声:“他第一日偷了个空子,让我审了口供。”
    “那证明他也不是阉党的人。”
    “是么?……”徐汝能想起魏池手上的那串上好的和田玉珠子:“他不过是想借我的手去拦郑储罢了,而且我觉得……与其说他对黄贵有所顾忌……不如说是有些授意。”
    “他入朝为官不过几年,只和燕王走得近,这件事情和燕王断乎是不会有关系的,他怎么会去拿黄贵的授意?当年差点把燕王撤藩的人不就是黄贵么?而且他去年去了漠南……也打了好几场的硬仗,这就一个文官来说,是不容易的!”
    “我说他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你信么?”徐汝能又叹了一口气:“也许他一开始是想查一查,但他想借我的刀去杀人,去查。后来进宫面圣的时候,皇上只召见了我,而未见其他人,他必定能比我早猜到皇上的用意……所以第二日郑储当众宣读的时候,一干人犯翻案的时候,他不过是面上惊讶,后面的事情全都应对如流,滴水不漏。……还记得他出征漠南么?这本就是场讨伐之战,而且又是王允义领头,耿将军一家也保举他,他此行会有什么危险?不过是借此洗白名声罢了,至于之后固守封义,那也因为他年龄虽小,心中却明白。如若那时候弃城而逃,回来也是死罪,与其死在这里,不如一搏,胜了名声都是他的。他的圆滑世故超过了你的想象,他愿意舍身犯险,但绝不会违背了皇上的意思……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要迎合皇上,讨好天下人罢了。”
    “这……”
    “杨兄!”徐汝能面露坚毅:“此事自伊始我便不曾幻想过有人会来真的帮我,魏池……仅用几年的时间就能把官做大,他注定不是个纯粹之人。如今我要背水一战,即使注定要得罪皇上……也要做。”
    “那我现在就去写奏疏,明天就参他们!”
    徐汝能突然笑了:“不用了……他们不会要我死的,我死了岂不是皇上的罪过?……你帮我照看好家人便行了。这个案件牵扯到江南的税赋,牵扯到礼部的高官和郭太傅,牵扯到宫里……我已经脱不了身了。我所想的不是要扳倒谁,不过是要把真相昭之于世……罢了!”
    卯时未到,徐汝能已经站在了大堂上,郑储一夜未睡,冷冷的看着他进来,行礼,落座。
    稍后片刻不到的功夫,魏池也到了。
    郑储站起来和魏池寒暄:“少湖来得这么早?”
    魏池笑道:“天气热,不如早出门。”
    “前两天辛苦了,刑部的房子旧,睡得不好吧?”
    魏池行了个礼:“哪里,郑大人客气了。”
    说话的片刻功夫,卯时的梆子响了,而冯世勋等人却还连影子都没有。
    “想来可能是前两天太累了,咱们等等。”郑储拿起茶碗。
    “郑大人!”徐汝能站起来:“关押的人犯到哪里去了?”
    “你坐!”郑储理了理胡子。
    “皇上让我们彻查案情,郑大人却急着把他们转给东厂,这是为何?”
    “我们该问的都问了,当然要转给东厂,东厂也是要查的,这些圣旨上没有写么?”
    “他们是多久拿到的,怎么带进了考场,是谁转的手,是谁泄露的考卷,怎么泄露的考卷……这些可都还没有问。”
    “这些东厂也能问。”
    “卷子是分部出题的,究竟是每一部的考官都牵涉其内,还是最后封卷的人卖了考题,这部分东厂的人问不问?是只卖了今年的考题还是以前也卖过,这部分东厂问不问?是只有京城的人卖了考题还是京城之外也弊案,这部分东厂问不问?监押试题的东厂究竟有没有勾结其中,这部分东厂自己问不问?是只有东厂还是牵扯了宫里的其他人……这些东厂究竟问不问?”
    “徐汝能……”郑储并未发怒:“你不嫌自己想得太多管得太宽了么?不过是区区一个都察院的七品言官,你有何身份来东拉西扯的做这样多的猜测?”
    “郑大人看了口供了么?”徐汝能笑道。
    魏池觉得手上的茶杯再难拿得稳,只好先放下来。
    “……郑大人……您看了口供了么?”徐汝能站得笔直:“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的林大人,真的是清白的么?林大人单京外的私宅就值十三万两白银,单靠他学生的年敬银子不嫌捉襟见肘么?”
    已经过了卯时,但是大堂上依旧只有这三个人,刑部似乎突然空了。
    魏池以为郑储必然要恼羞成怒,没想到郑大人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调说:“徐大人……你觉得皇上抄了林大人的家……能抄出十三万两银子么?抄家能为国库抄回银子么?”
    说实话,六部堂倌中,郑储虽然以墙头草糊浆糊闻名,但是他却是不算贪,除了常理大家知道的孝敬,他并未大肆敛财,所以他算有些清名,此刻不妨直话直说。
    “怎么就不能?更何况……单单为了银子的事情就该让天下人寒心么?科举尚且不正,我朝还有何算得上正派?”
    “徐大人……”郑储撇了撇嘴:“您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