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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白衣少年

    白髯老者一语未毕,立刻便传来了数声清脆的“咣铛”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地。
    杨霆风猛然一震,抬眼一看,脸色霍然剧变。
    原来,那牵心楼的所有通道门窗,居然在一瞬间全部被落下的铁闸与铁栅给封死。
    一些风尘女子不知内情,见状急忙朝正大门外跑去,然而,面对这密封的千斤铁闸,芊芊细手哪里能推得开?
    也就在这个刹那,白髯老者点足一掠,身形一晃,在半空一个转折,转瞬之间,落在了角落一副《春音图十帧》的壁画之前。
    “不好!”乍一看到,杨霆风脱口低呼,急忙抢步上前。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那白髯老者冷哼一声,霍然抬手,连续在图上数个方位点了几下。
    也就在那一刻,那壁画上侍女的衣衫似乎波动了一下,一道暗门从壁中裂开。
    当老者身影没入黑暗的刹那,那副壁画竟又重新阖上,仿佛不曾开阖过一般。
    一切,都是这样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地发生了。
    杨霆风脸色一变,他急速地掠了过去,从壁画的左上角一侧奇速抚向右下角另一侧——然而,他并不知道这暗门的开启顺序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他迅速开始观察打量起壁画:
    这幅佚名《春音图十帧》的壁画共有十个场景,分别描绘了假山、客厅、花园等不同场景侍女们嬉笑打闹的情形。
    其中一帧描绘了一侍女躲于假山石后窥看另一侍女的诡异场景引起了杨霆风的注意——躲于假山后的女子衣着朱文盘锦,下装鳞纱漫裹,外套云毅广袖,只是神情有些怪异。
    另一名女子穿着却大为不同,身穿云华青莲图案的裙子,头插雾花琉璃钗子,手持梦蝶云灯,神色似乎微微有些害怕......图中背景环境的表达尤为完整,石头、树木、花卉、草丛、栏杆皆刻画得十分精细,连女子手中纨扇上所绘之竹都清晰可见;所有人物均做全身描绘,头饰、发丝都交待得非常细致......
    与此同时,花厅内,早已乱了套。
    无论是禁军军官,还是巨贾客商们,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兴致纵情声色?
    纷纷搁下了怀中的美人歌姬,惊呼着四散开来,你推我攘地寻找着出路。
    然而,窄窄的台阶过道根本容不得那么多人,不少人便这样接二连三地滚落了下去。
    只有那老鸨——肖妈妈却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命令。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那来自血狼的中年汉子也奔到了肖妈妈身侧,眼神透出一股狠厉的杀意,他大声说道:“肖妈,证据都已堙灭,赶快杀光所有人!”
    话音刚落,顿时,楼上楼下一片轰然,众女和客商看着楼上的那两个身影,脸色露出恐惧。
    肖妈妈点了点头,脸上表情冷漠木然,与刚才的和颜谄媚简直判若两人。
    突然,她足下狠狠一踏,只听喀喇一声响,地板底下似乎有暗格动了动。
    也就在这刹间,杨霆风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压迫力弥漫在空气中。
    他不由变了脸色,立刻凭空提气,旋身而起,袖口弹出飞索,钩住横梁,身体紧紧贴在了木梁之上。
    果然,用不多时,大片的墙体纷纷掉落。
    墙体脱落后,竟露出了无数机关:
    有劲弩、有针筒,更有暗青色的毒气从不知何处涌现了出来,逐渐弥漫起整个花厅。
    应该是当初建造该楼时,工匠预先埋入的机关——暗格一动,墙面的弩机暗器便会猝然发动!
    “啪嗒”一声,随着劲弩张开,漆黑的弩箭开始自动装填......
    片瞬之后,整座牵心楼内,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呼啸声。
    登时,弩箭脱弦,针雨如飞蝗,毒气的范围也开始扩散开来。
    屠杀。
    终于开始了!
    只是一转眼功夫,人便一排排地倒了下去。
    那一刻,牵心楼传来的哭声、喊声、叫骂声都愈发地响亮凄厉.......
    横梁上,杨霆风身体紧贴,心中也是暗暗着急:这箭雨飞针的,虽说暂时射不到他,但是这毒气却是实打实地弥漫了过来,换句话说,这毒雾覆盖整座牵心楼也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时,一人忽悠悠的说道:“我说,哥们,这都火烧屁股了,你还在看戏嘛……?”
    闻声,杨霆风霍然凝住了,眼睛一瞬地看着说话的人——这个男人清奇俊秀,面如冠玉,毫无疑问,是个翩翩美少年。
    如果能再吃胖个十斤,或许比起那天下第一的美男子还要强上两分。
    他还穿着一身特别精细华丽的白衣,挂着只有世家公子才喜欢的嫣红长穗双鱼玉佩,手中拿着一柄特别风雅的折扇。
    不是先前那位丢了“钱袋子”的华服少年,又能是谁?
    杨霆风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瞅了瞅白衣少年半晌,终于迟疑着,开口询问道:“你是?”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白衣少年慢慢抬起了好奇的眼神看着杨霆风,嘴里笑道:“你干嘛,要偷我的银票呢?还有,你偷就偷了嘛,为何还自作聪明的把空的钱袋子还我?”
    “……”杨霆风显然愣住了,他实在没料到,自己那么牛逼的探囊取物手法,竟然还是被正主发现了。
    沉默半晌,他微微诧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吧?这世上怎会有人如此自信?”白衣少年忽地微笑了起来,摇了摇折扇,一本正经道:“我说,老哥,你是第一次偷东西吧?这破绽呀,老大了……”
    听着白衣少年夸夸其谈,杨霆风的唇角也露出一丝笑意,他活动了一下筋骨,翻身从横梁上落下,来到少年面前,作出一副地痞无赖的嘴脸道:“啊?……我是偷了,你想怎地?”
    “啊这?”白衣少年怔了一下,陡然明白过来——江湖险恶,人性难测,臭不要脸,无耻窃贼
    “你......能不能把银票还我啊?”白衣少年突然瞪大眼睛道:“像本公子这样英俊潇洒又身份显赫的人,你一个当兵的,可是开罪不起的喔!”
    “不能。”杨霆风直截了当,“还有,你说的这些,和老子又有什么关系?”
    白衣少年鼓起大眼睛瞪了杨霆风半晌,突然叹了口气,“你这家伙,也忒不讲理。这偷了东西,还理直气壮的。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多年,你究竟是怎么在军队中活下来的?”
    “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老话?”杨霆风仔细瞧了白衣少年一眼,唇角浮起一丝琢磨不透的笑。
    “老话?”白衣少年吃了一惊,好奇道:“说来听听?”
    忽然间,杨霆风大笑起来。
    “喂!笑什么啊?”白衣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你倒是,快说啊!”
    “老话说,兵匪,兵匪!”杨霆风眼中掠过一丝得意地光彩,“既是兵,也是匪啊!”
    “厉害,厉害!”白衣少年简直无言以对,他翻了个白眼道,“还真是个泼皮无赖!”
    “没错。”杨霆风微笑,“正是在下。”
    白衣少年呸了一声道:“边军之中居然有你这种败类,简直是大胤军队之耻。哥舒老帅要是知道手底下有你这种人,我看他得气得吐血……哼哼.......”
    说完,他眼珠子转了两转,上上下下看了杨霆风几眼,“不过嘛,你这家伙虽然无耻,但不知怎地,本少爷竟然觉得并不讨厌?也真是奇了怪了。”
    “那是,兄弟们都这样说!”杨霆风重重地点了点头,手指仍在摆弄着墙上的壁画,嘴角微笑道:“随你怎么说,我呢,是绝对不会还你银票的。还有,像你这种公子哥又不缺这点银子,有和我斗嘴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破解这壁画上的机关吧。”
    “说的也是,还是等出去再说。”白衣少年悠悠的说道,“毕竟,连命都保不住,即使要回这银子也毫无意义。”
    说罢,他“哗”的一声把折扇阖上,一本正经道:“那么,敢问兵匪老哥,你这壁画上的机关,究竟破解地如何了?”
    杨霆风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哈哈笑道:“实不相瞒,毫无头绪!”
    “是吗?说起来,我对名家画作倒是略知一二。”白衣少年“啪”的一声将折扇打开,嘿嘿一笑:“这幅《春音图十帧》虽然落款佚名,但据我的判断,应该是道玄居士所画。
    “道玄居士?”杨霆风露出疑惑的表情,“是哪个?”
    “当然是位十分有名的画师!”白衣少年深深地鄙视了下杨霆风,继续解释道:“道玄居士,年岁不祥、出身不祥、样貌不祥,二十年前出道,是一位著名的神秘画师。他擅佛道、神鬼、山水、鸟兽、草木、楼阁等,尤精于佛道、神鬼的壁画创作,代表作品有《持国天王图》,《道祖受篆图》,《拈花大佛图》等等。”
    他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似乎对天下的人脉琐事,十分了解。
    “不对吧,你刚说他善画佛道,可我看这幅春闺侍女图与佛道神鬼并无相关之处啊……”杨霆风奇道,“再说,这民间的画师那么多,你又如何确定,是道玄居士所画?”
    “因为,我家收藏了他的不少真迹。”白衣少年摇了摇手指,说道:“你看,这花园里的树木、花卉与我家的《秋霁相国寺图》如出一辙。而且,这道玄居士十分精擅不同场景的转换,你瞅你细瞅,这转景、布景、意境、笔力、一般的画师根本就临摹不出来。”
    白衣少年顿了顿,又补充了道:“而就在刚才,我又突然发现,这壁画上的某些场景和宫廷画师吴常夜的那幅《容膝斋图》极其相似,如出一辙。所以,我有个感觉,这道玄居士很可能就是——”
    “你是怀疑,这道玄居士便是吴常夜本人?”杨霆风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再次问道:“你,还有其他佐证么?”
    “有!”白衣少年忽地一笑,“说起来,这吴常夜入宫当首席画师的那年,也正是道玄居士刚出道的那会。而且,更为巧合的是,两人却都是在五年前双双停笔失踪的。这些个绘画大师们,心气极高,哪怕要封笔隐退,也不应择取在同一年啊。”
    然而,杨霆风依然不解地摇了摇头,再次问道:“即便真如你所说,那又当如何?”
    “你呀,还真钝。如我所说不错,那就意味着,我们能出去了啊!”白衣少年淡淡的道,“如果这吴常夜真是道玄居士,那么这机关的开启顺序必定和作者的下笔习惯有关。”
    杨霆风没有回答,过了良久,才道:“那么,你知道他出笔次序吗?”
    白衣少年唇角又露出一丝笑意,嘿然道:“嘿嘿,当然知道啊。毕竟,我还曾是他的不记名徒弟呢。”
    杨霆风怔了一下,脱口道:“真没想到,你一个膏粱子弟,倒也不含糊,竟然懂得那么多?”
    “嘻嘻,这是当然的啦。”白衣少年用手抚摸着折扇边缘,得意一笑,道:“毕竟,整天没有些事儿做,人生岂不是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