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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什么时候开始,殿下房间的香薰变得很甜。
    黑莓的气味,兰泽尔的鼻子总是敏锐于常人,哪怕是人类,也仍旧会用气味来确认自己的领地,一个新的地方,陌生与不欢迎,往往会用气味来告诉你。
    冷淡和讨厌有时候也可以很刺鼻。
    现在将军的领口,有的时候也会沾上这样黑莓的气味,果实的甜美和酸涩,像很多惹人追逐的东西。
    他的办公室还种了一棵小小的薄荷,是之前快被希雅浇死的那一颗。
    对于植物来说,大多数时候,将军都比殿下要友好许多。
    这些气味混在一起让他整个人柔和起来,在此之前,如果不是亲近的朋友,他也仍旧是个不苟颜色的平民将军,旁人也知道他唯以严苛傍身,并不敢招惹他。
    现在偶尔,也有手下的士兵,觉得长官有几个瞬间,还挺平易近人。
    一切都在向更好的那个方向发展,好像这正是他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人们会打趣一个结束单身的青年,促狭他不再凌乱的领口,和突然光洁干净的指甲,善意地祝福他就此在这条康庄大路上走下去,有一个婚姻,或者有一个孩子。
    是一种标准结局。
    清晨的将军睁开眼睛,他就这样躺在那里,望着天花板上画师勾勒的金色穹顶,怀里是浅浅呼吸的希雅,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口,睡得很沉。
    像长达六年的战争终于结束的那一天,像从一场伏击战里死里逃生,像小时候终于完成的一次考试,他终于有时间去体味一下放松的感觉,平稳的,一切都在简单地,向善向好。
    美好,又好像随时都会失去。
    人和命数在须臾数十年的磨合里,彼此的恶意和折磨,总是趋于多数。
    总也说不准哪一方喘过了气,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希雅在他的怀里突然动了动小腿。
    于是他侧过身,将她重新揽进怀里,相拥的姿势,殿下的金发盈满他的鼻息。
    不算聪明,会弄醒她,但他觉得安稳。
    殿下醒来的时候,还有点茫然,傻乎乎的,并没有完全睡醒。她被将军随手套了一件家居服,荷叶边的,瞧起来像个小女孩,这是周末,他们有时间穿得舒服一点,早饭已经被侍女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大概是兰泽尔的意思。已经接近夏末了,空气开始渐渐转凉,殿下光洁的脚趾落在地毯上,在她的汤勺落进牛奶羹之前,带着冰凉的脚心蹭上了将军的脚踝。
    他果然很暖和。
    殿下不动声色的,想要往他的裤管里,再蹭一点温暖。
    兰泽尔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刚刚放了一勺子牛奶羹进嘴巴里,柔顺的头发打着一个小小的结,看起来乖顺极了。
    将军的目光却很不赞同,
    “你要先把早饭好好吃掉。”希雅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在好好吃早饭,兰泽尔却躲开了她继续汲暖的脚趾。
    他甚至瞪了她一眼,
    “我问过医生了,这样的事情还是晚上做比较好。”
    希雅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没有问他的解释,只是乖乖将脚收了回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军已经把话题转到了别处,事实上,兰泽尔最近工作的重心一直在斐迪南的案子上,但是他刻意回避了,反而去提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希雅没有什么兴趣地撇了一下嘴,她的思绪也渐渐飘远到别处。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会想起阿芙拉的那封信。
    希雅原本已经决定将那封信尘封在庄园的某个角落,阿芙拉透露的信息,显然是要借她的手掀起风浪,但希雅并不愿意这么做。
    她对风浪没有兴趣,风浪却总是来找她。
    希雅有的时候希望自己不要太过长寿,最好赶在下一次动荡前,她就入土为安才好。
    当她的思绪缓慢飘回来的时候,兰泽尔似乎也走了神,将军的目光定格在早餐送来的牛奶瓶子上,是伊塔星的特供牛奶,上面刻着威伦家族的族徽。
    也许很快这样的族徽便不会出现在贵族们的早餐上。
    希雅低下眼睛,送了一口蛋饼进自己嘴里。
    和平日比,今天的早餐结束得仓促,也许是两个人都心不在焉的缘故,当侍女撤下剩余的盘子,兰泽尔抱歉地笑了笑,打算离开庄园,到军队去。
    虽然是周末,他决定继续去调查斐迪南的案子。
    哪怕有一丝线索可以帮他脱罪呢?
    在他站起来的同时,希雅擦了擦嘴角,有些犹疑地开口,
    “其实…”,她挣扎地咬了咬嘴唇,在最后一秒,她仍旧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终于希雅还是放弃地叹了口气,至少对于对面这个人来说,他会需要知道这些。
    殿下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像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八卦,
    “我听到一些消息,也许会对威伦上校有所帮助。”
    将军的眸子怔愣了一秒,他的嘴角缓慢地扬了起来。
    希雅没有看向他,她皱了皱眉头,忧虑地看往窗外。
    唯有爱,能让人克制住厌恶,选择奉献。
    也唯有爱,可以最大限度地操纵人心。
    维斯敦的郊外,一小队士兵围住了一处矮小的房子。
    那个房子是之前兰泽尔安排的,远离市区,周遭也是温和本分的居民,在安置阿德瑞纳这件事上,他动了不少脑筋,甚至想过如果发生什么,阿德瑞纳也好被他送到别的地方。
    但没有想到,是他亲自带兵包围了这里。
    夏末的气温仍旧很高,有苍蝇在窗边嗡嗡地飞个不停,混着夏日最后的蝉鸣声,没来由地让人心烦气短。
    一个士兵在猛烈拍打房门,但是没有人回应。
    兰泽尔的预感不算好。
    他们闯进去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尸臭味已经暗示了事态的不妙。
    兰泽尔的军靴踩在地毯上,不远处客厅的一角,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他身上的军绿色布料被血浸透了,软踏踏地耷拉在地上。
    那是兰泽尔排遣来负责照顾阿德瑞纳的士兵。
    在这个阳光炽烈的午后,门外的草地上,一只乌鸦高亢地鸣叫。
    又很快消失。
    夏天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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