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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又过了几秒,如姒觉得自己脸上没那么热了,刚要开口,陈濯那边却又退了一步,深躬一礼:“事急从权,多有冒犯,还望濮小姐恕罪。”
    如姒一抬眼,见陈濯好像连耳朵都红了,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什么没什么。我……我就是过来探望一下夫人。”指了指采菀手里拿着的礼物,“上次蒙夫人的援手,还没有正式道谢呢。”
    陈濯听她语声里笑意清盈,欢快活泼,竟不似他先前心下一沉时所怕的那样羞怒,瞬间只觉得好像眼前也都重新明亮起来。
    只是,看了看自家院子的方向,却有几分踌躇。
    “不过,”如姒探问道,“这个时候过去,会不会……不太好?”
    天底下真是再也没有这么知情识趣的共犯了!
    陈濯想了想,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濮小姐太客气了。当日不过些许小事,家母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濮小姐不必太放在心上。”
    如姒见陈濯的语气含糊,想着刚送走了石贲将军,此刻过去实在不好。而且自己……确实偷听了,还让陈濯撞上了个正着!
    于是将采菀手里的锦盒接过来,亲手递给陈濯:“陈捕头,大恩不言谢。这不过是些小东西,向夫人聊表心意罢了,若说还人情,其实是无论如何也还不上的……”
    刚说到此处,如姒眼角忽然瞥见远处走过一个人影,不由分了神:“咦,那……”
    陈濯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仔细看了看,又转回头疑道:“那个人,濮小姐认识?”
    陈润——算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呢?
    采菀也随着看见了,拿着布料的手便紧了紧,转过来望向如姒的眼光里,便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如姒知道采菀的心思,三生流转之间,那大约是采菀唯一有过的恋情。不只是初恋,更是她曾经满心盼望着白头偕老的居家好男人。
    然而陈润在大婚前夜被断腿断手,后来又有牢狱之灾,第一世里石仲朗的毒手不只是让采菀失去了对自身的希望,更是让她背负上了对陈润无穷无尽的愧疚。
    此番回魂重生,采菀有时会一个人发怔,如姒问了两三次见她不说,也就大约猜出来了个方向。
    “陈捕头,”如姒心里有了这个大事,便顾不上别的客套,立刻将自己手里的锦盒还有采菀手里的布料都直接塞进陈濯手里,“刚才那个人,您认识吗?”
    陈濯见如姒塞得急,自然是不接也得接:“那是百福巷丁巷的一个少年,如今给商铺做学徒的。”
    “您可知道是哪家的铺子?”如姒眼睛越发亮了,刚才什么不好意思心跳加速,早就被强大的八卦之心碾压成粉渣渣,忘得一干二净。
    陈濯见如姒这样迫切,心里竟生了些莫名的情绪,轻轻咳了一声:“咳咳,这个,我倒不太清楚。但可以去打听一下。”
    如姒闻言更是欢喜:“那就有劳陈捕头了!回头我叫采菀过来问您!”
    这一趟陈家之行,实在是太有收获了!
    如姒欢欢喜喜地带着采菀回家了,留下了心情复杂的小陈捕头拿着礼包在和煦的午后阳光与秋风中慢慢整理思绪。
    他这一天,也是太丰富了。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从百福巷回了月露居,濮家上下的气氛便有些两极分化。如姒是兴致勃勃地谋划着将来的出路,包括采菀的终身。而正房院子里则是一片愁云惨雾,对于明明很值得诟病的“如姒单独出府”一事,池氏并没有过来问一问如姒的去向或是追究。因为正如邱妈妈所想,清秀温柔的朝露在查账之事上头的犀利,实在叫池氏大为意外,也不得不重新再筹谋对策。
    对此,如姒只想说,没文化真可怕!池氏真的以为成功将一个丧母的嫡女磋磨成软弱怯懦的性子,她就能手握天下了?
    坐井观天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旧箱子,旧账本,随后几日又陆陆续续地再送进月露居。只不过送东西的人从池妈妈换成了双蝉双莺等正房大丫鬟们轮流上阵。不问也知道,邱妈妈是已经怕了朝露。但送账本和箱笼过来的速度又平均又稳定,几乎是三天一卷账本,两天一只箱子。
    若说池氏在拖延,人家的理由是真的非常充分。大姑娘你要嫁妆,我可以给你找啊,而且我正在给你找啊!你看,不是每天都有东西送过去么?你再急也没有用啊!
    但若说池氏真是要老老实实地将原配太太燕微的嫁妆都交出来还给如姒,别说如姒本人不信,濮家上下没一个人能信。不过对于眼前池氏的这个龟速行动缓兵法,如姒倒也并不急躁。尤其是跟朝露商量了一番,朝露往桓宁伯府递了个信儿之后,如姒就更不着急了。
    转眼又过了十来天,送来月露居实打实的东西,大概也有那么千把两银子了。如姒预料之内,等候已久的池氏反扑,终于要开始了。
    ☆、第33章 伪君子动口
    利益,永远是剥开所谓君子面具最直接的工具。
    当如姒被请进濮雒书房的时候,她真心又慨叹了一次。莫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古人的所谓读书人,所谓名门君子,还不是一样见钱眼开,见利忘义,见了白花花的oney,还管什么贤不贤,齐不齐。
    一盏茶喝下去又续了一次水,引经据典,骈四俪六,说来说去濮雒也无非就是一个意思——女子之德是温良柔顺,君子之道是重义轻利,身为濮家女,当为濮家计。
    如姒听了头三句话便对于濮雒的舌灿莲花功力十分失望。
    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眼前的濮翰林实在演绎到了到极致。
    罗圈话说了又说,全然没有什么新意。
    用销售的理论来说,最佳说服对方的方式,首先要分析对方的需要,然后再提出自己的产品或理论,到底有什么样的优势或特性,能够给对方提供什么利益。
    远的不说,无师自通的池氏间中□□去的几句,便很符合这个“featureagebenefit特质优势利益”理论系统。
    池氏说:“大姑娘如今也不小了,名声口碑都是要紧的。外家再如何有权有势,到底也不是自己家。再者看着前些年的样子,何曾是真将大姑娘放在心上了?说起孝心孝道,贤良名声,还是自己家的人才会给大姑娘打算。嫁妆财产,横竖也是不能落进外人手里,大姑娘说是不是?”
    虽然这些话后头的逻辑也是颇有些牵强,但若易地而处,以池氏此时此地的情势,如姒自问也未必能说出更合适的一番话。
    相形之下,濮雒绕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切中要害的干货。
    蜿蜒迂回的套话只是反复强调了一件事:贤良的女子该怎么做,你懂得。
    如姒只抱着茶碗,嘴角噙着笑静静听。
    姐今天倒想看看,这个不要脸的伪君子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同时心里也不由感叹,池氏能与濮雒恩爱这许多年,果然不是盖的!
    便是膝下无子,晁姨娘也不能将池氏正室地位撼动分毫。这不只是因为濮雒这个文人爱惜羽毛、不愿意传出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更是因为池氏的情商与技巧。就算如姒听着濮雒已经将某些废话重复说了三次,池氏也能还是一脸仰慕地看着濮雒而没有打断他,只差拉一道横幅说:老爷好帅好棒棒!
    “咳咳,咳咳。”濮雒自己也觉得说不出什么新的道理了,只好干咳几声。只是始终没有看见如姒痛心疾首、痛哭流涕、痛改前非地表示自己要放弃对亡母嫁妆的追索,他便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自诩清高风雅,君子远庖厨十几年,若要直接说出“你别要嫁妆”这句话烟火人间谈钱的话,就如同剥了他那层伪君子的皮一样,濮雒转了半天也开不了口。
    如姒将那盏续了两次水,都快没了颜色的茶随手放下,仍旧是笑吟吟地看着濮雒不说话。
    沉得住气,是谈判桌上的基本功。
    谁急,谁输,除非是故意示弱使诈。
    如姒想起以前最长的价格战与合同战,那可是整整三个月的拉锯战!活生生将对方的ceo都惊动了,成功拿到了破例优惠条件,在价格、运输和退货保障上都远超同侪,她金牌销售的名声也一炮打响。
    如今这场嫁妆的交接也绝对不会在短时间内落定,她早就料到了。
    这才哪到哪儿啊,急什么?
    “若是姑娘有什么怨气向着我,也不妨直说。”池氏眼波一转,满面无辜,“大姑娘,何必这样难为老爷呢。”
    如姒早就知道,给力的话,到底还是得池氏才能说的出来。这种连消带打的招式已经是用惯的套路,虽然有效的很,却实在算不得什么奇兵奇谋。当下将茶碗往身旁方几上一放,抬眼去看池氏:“太太这话从何说起?老爷说的这样有道理,我哪里有什么可增添评论,自然是聆听受教了。难不成太太要我反驳老爷么?”
    濮雒见如姒这个明知故问的样子,心下也是焦躁渐生,不由再想起前一晚池氏哭哭啼啼地拿来的账本,古琴玉佩、香料字画,有些银子怎么花出去的,他心里并不是不清楚。
    若真是要将燕微嫁妆全吐出来,别的不说,只怕他上个月刚到手的那张古琴便要留不住了。
    想着在同僚们跟前的吹嘘,念着吟风弄月里的自得,濮雒终于咬了咬牙:“咳咳,如姒,你到底还小。急着要自己打理嫁妆做什么?待到出阁的时候,你母亲还能亏了你不成?”
    终于说出一句贴边的话了,如姒笑了笑:“老爷这话说的是。我确实怕的很。”
    濮雒一噎:“你,你怎么敢这样说话!”